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宋绘再怎么小心着走路, 回屋的时候裙摆和绣鞋也湿了大半。

她脱了衣裳,换了件橘粉色的齐腰襦裙,坐在临窗的塌边想事。

赵诚并非什么产粮的大户, 只是他在杨川扎根久了, 粮商都习惯性的去找他收粮, 他低价收了散户的粮食,转手便高价用上面拨的款项给买入了。

中间自己吃了利润,还因为握着这条线不可一世...

经商这事儿, 在顾愈看来莫约是有些不入流,他并没想过中间握着这条线的人不一定非得是赵诚, 也可以换个人。但想从赵诚手里将这些个事揽过来也并非摇旗喊一声便行的事, 至少得拿出真金白银收粮。

正想着, 进到屋里的夏陶唤了宋绘一声。

宋绘偏头看过去, 撞上夏陶呆愣愣的表情。

她稍抿了个笑,问道:“怎么了?”

新换的襦裙裙身贴着细窄的腰线, 润润的鬓发贴着宋绘的额两侧, 她肤色冷白调,在阴雨绵绵的春末里漂亮得不像样。

夏陶听到询问声, 回神,笑着应道:“就觉着娘子太好看了些。”

宋绘似被她启发了点什么,目光稍作了下停顿,而后慢慢移开, 敷衍的答了句“是吗...”。

夏陶将装盛着新茶的壶放到矮桌上,边开口道:“芋泥蒸是蒸熟了,不过郭厨娘那边讲得浇些油再蒸一次才能软烂入味,娘子且再等等。”

“不急,慢慢来便是。”宋绘边应着, 边将腿收到塌上。

她有了身孕,倒没如着往常规矩跪坐,而是学了顾愈平日的懒散劲儿,垫了个枕头在腰后。

宋绘侧靠着长塌侧面扶手,随手捞了本棋谱,继续正大光明的走神。

过了一阵,她脑海里的念头渐渐成了形,蒸熟的芋泥也端进了屋。

小厨房配合着宋绘的口味撒了白糖,除此外,还放了些芝麻、红枣和桂圆,吃到嘴里有甜糯香润。

宋绘将一小碗吃完,基本也就不饿了,“午饭先不另做了,我想睡会儿。”

夏陶先应下,伸手拿起空碗,“奴婢要不要让后厨备下些什么,要是娘子起来饿了也可以垫垫肚子。”

宋绘想了想,“淮山还有吗?”

“应该是有的。”夏陶说完又不太确定,“奴婢待会去确认下。”

“若是有的话,做些山药糕就成。”宋绘有些困了,连眨了几下眼,语速变慢,“要是没了也不打紧,到时临着煮两个蛋便行。”

夏陶应下,往外走。

冬霜见宋绘起身,上前帮着她将外面的衣裳脱了,而后替她关上门,出了房间。

宋绘睡了一整个下午,醒来时已是傍晚了。

她简单洗漱一番后,用了两块热腾腾的糕点,支着冬霜在柜子里找几件顾愈的袍子出来。

冬霜拿了一件宝蓝色的长衫,一件白的,还有一件绣翠竹的袍子。

宋绘不太喜欢夸张的图案,先就将绿袍子除开了,她目光左右晃了片刻后,将蓝色长衫拿起来,展开看了看。

冬霜瞧着她动作,问道:“娘子是要给大人做夏装?”

宋绘起床的懒劲儿还未散,她摇了下头,“我要穿的。”边讲着,她抬了抬眼睑,“帮我套上。”

顾愈的衣裳又长又宽,宋绘穿上有些不伦不类,像是小孩儿找了大人的衣服穿。

她穿了片刻便脱了,支着冬霜去把针线盒拿来。

冬霜照做,用银簪替宋绘挑亮了些火烛,“娘子怎么起了兴给大人改衣裳?”

宋绘手里叠着布料,应声道:“这是我要穿的...差点忘了,你在外面去帮我看看能不能买着小点的靴子,若是没法的话,得临时做一双了。”

这场春末的雨连着下了五天,在第六日时,终于有了歇下来的模样。

宋绘穿上宝蓝色的袍子,找了条同色系的发带系住一头青丝,穿上外面买来的新靴,喊了护卫陪同外出。

耿平来了后,见着了宋绘不同以往的打扮,稍愣了下,“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宋绘展开折扇,挥了两下,云淡风轻的应道:“青楼。”

“青...青楼?”耿平倒吸了口气,一双眼睛瞪得跟俩铜铃似的,结结巴巴的继续着道:“这...这好好的...您去青,青,...那种地方做什么?”

“有些想要确认的。”宋绘试学着顾愈一样,甩收折扇,不过没能收起来。

她只好自己用手将几片折扇叶子叠好,“走吧。”

宋绘是主子,耿平是下人,他没法阻止,只能边跟着,边绞尽脑汁劝她,“万一被大人撞见了那该怎么办...,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哪有这么巧的事。”

可能是穿了男装的缘故,宋绘难得有兴致,反劝着耿平,道:“我也就是去瞧瞧,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能知道。”

边说着话,宋绘去到了杨川最出名的百花楼。

耿平急得额头都冒汗了,“夫人,这是杨川...不不不不是绍南,也不是临安啊。”

宋绘回头望了他一眼,“有什么区别?”

耿平想也不想,直接点头,“当然有啊。”但要说是什么区别,他却有点开不了口。

也就是耿平这么犹豫的时候,百花楼里瞧见宋绘的女子主动迎了出来,众星捧月的将她领了进

去。

耿平眼前一黑,不敢耽搁,赶紧跟上去。

宋绘虽见过许多次青楼的花船,不过真真进到青楼里还是第一次。

墙上挂着粉白黄各色的帐幔,桌椅上套着彩色套子,镂空的高脚凳上放着几个漂亮的蜡烛座子又或是青瓷花瓶,看上去十分有情调。

宋绘偏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菜式酒水价格,因为超出预想的暴利有些意外,如若是真能盘个青楼来做,将手里的银钱翻番...应不是难事。

手里有足够的银钱,说抢下赵诚手里的粮食生意才不是空话。

宋绘想着正事,面前突然出现一张带褶子的笑脸。

女人三十岁出头,头上插着一朵花,身上带着浓厚的香露味道,她上下打量了宋绘片刻后,开口道:“小娘子是来找些乐子?”

宋绘对性别被看出来这事儿并不意外,她只是觉着男装好进青楼一些罢了。

听见提问,宋绘维持着温和的笑,心底稍琢磨了一下“乐子”的意思,本着瞧瞧青楼有哪些赚钱的营生,宋绘应下,“是,劳烦了。”

“应当的应当的,娘子请上二楼坐。”女人甩着手里的细绢,喊了两个姑娘陪同宋绘上楼。

耿平硬着头皮跟上,磕磕巴巴想和宋绘解释什么,但他又觉着难以启齿,半天没憋出半个字。

宋绘被引到屋内坐下,一个姑娘抚琴,一个姑娘坐在宋绘身侧边,陪她讲着话。

屋外响起几道男声,耿平察觉到火烧眉毛的情况,赶紧起身将门闩落了。

他摸了摸额头的汗,憋了一路的话总算是讲出来了,“夫人,杨川的青楼和临安绍南这些地方...不太一样。”

至于怎么个不一样的法,耿平还未讲,门外响起敲门声,“夫人,我们哥几个来了。”

宋绘听见声音,懵了下,不自觉的抿了抿下唇。

耿平破罐子破摔,“这里的青楼...大多,顶着青楼的名,但做皮肉生意的。”

宋绘眉心轻跳了一下,后知后觉的领会到了耿平这一路上欲言又止的含义。

宋绘所认知的青楼是吟诗作对的地方,是些文人墨客听姑娘们弹弹琴,唱唱曲儿的去处。

总的来讲。

说简单些。

是个高雅的地方。

但这么精致的地方在汇北这片哪里来的客,这里可没什么读书人,都是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夫。

比起临安那些风花雪月,百花楼没花魁这类噱头,虽顶着青楼的名儿,就是个大大方方开门做皮肉生意的场所,更倾向于纾解欲/望的妓院。

这种风气也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汇北的妇人,有些家里有闲钱又或是死了丈夫的女子也会来此。也差不多是这个原因,宋绘女扮男装来,也没人奇怪。

耿平边讲着,外面的敲门声变大了些。

“夫人,您别害羞啊。”

“您放心,我们哥几个的技术都还可以,你看着谁顺眼挑谁便是。”

“至于剩下的事,夫人别太担心,我们会伺候好您的。”

也就这么倒霉。

这一时间,在临安参加完了洗三的顾愈赶了回来。

他在屋内走了一圈,没瞧见宋绘,便支着人将夏陶叫来问话。

夏陶战战兢兢的立在顾愈身前,半晌不讲话。

顾愈察觉到不对,指节在桌面叩了两下作警告,“你自己老实讲还是我将这院里院外的人都叫来问一遍。”

宋绘出去得大张旗鼓,知道的人不少。

夏陶眼睛一闭,应答到:“回大人,娘子去青楼了。”

顾愈指节碰挨着桌面没抬起来,他荒谬的看了夏陶一会儿,重新确认道:“哪儿?”

夏陶咽了口唾沫,心虚的回到:“青楼。”

顾愈扯了扯唇线,本想随便笑笑应付一下,但脑海里不自觉的回想起顾老夫人的话。

“你年纪也不小了。”

他弯到一半的唇线抿住,虚了虚眸,起身,跨步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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