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鬼宅脱身

张根醒来之后,方才相信了王大麻子的话,明白了老虎这畜生口味真的很高,绝对看不上死人肉。

那会儿,他倒头吓了过去,昏迷之中,只觉得有个东西,正喘着粗气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等嗅到嘴巴和鼻子那地方,他觉得自己鼻孔里实在痒得难受。

原来,是一根虎须伸到他鼻窟窿里直挠挠,三挠两挠,张根冷不零丁地爆出一个喷嚏,猛乍乍的,比炸雷还响亮。当下就吓得老虎咆哮一声,四个爪子腾空而起,接着朝身旁的深渊摔了下去。

等到张根睁开眼睛,探着头一看,悬崖下面一具老虎的尸体,已经被摔了个血肉模糊!

“好险呀!”张根醒来后拍拍脑门说。这时,他忽然觉得老虎也没什么可怕的,只需躺在地上装死,然后猛乍乍来个喷嚏,就可以搞定。

起身后拍打掉衣服上的灰尘,草草计算了一下路程,张根算着没有了老虎的骚扰,今天走一晚上,明天再走一天,约摸着就离地脊峰不远了。等到了地脊峰,找个修仙者拜个师父,从此就无牵无挂,就算修不成神仙,但也再不用担心那帮恶少的家人了。

但如果,万一像孙子建那样升了天,他一定会驾朵云彩回到城里,送给县官大人一颗仙丹,让他长命百岁,让他知道自己当年搭救的那个穷孩子,绝不是个凡夫俗子。至于王大麻子,张根计划送他一瓶圣水,也能保他全家平安。

一念及此,他仿佛看到自己已经身穿锦绣,驾着一朵五彩的白云,从天空中降落到城里面,身边还有两只仙鹤在跳舞。城里的王财主、丁野猪、张屠夫、刘鞋匠那些人,还有那些曾经不把自己当人看的官差,都胆颤心惊地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头。等到明白这个神仙,就是当年被他们看不起的穷孩子,这些人又吃惊又害怕又羞耻,后悔当年“狗眼看人低”,得罪了神仙说不上摊上什么倒霉事,都恨不得好好扇自己几个大嘴巴。

因为一路上想的都是美事好事,张根越走越有劲,完全忘记了老年人的叮嘱:“借宿远离老龙岭”这句老话。

老龙岭这个地方,无论狩猎的猎人、采药的大夫,还是砍柴的樵夫、做买卖的货郎,人人都忌讳得说也不敢大声说。不管白天黑夜,都远远的绕着走。实在绕不开了,也是急急忙忙走过去,一刻也不敢停留。

据说老龙岭最不干净,谁粘上谁晦气。有一次在砍柴的路上,张根听王大麻子说起过一件事:

据说小城里的济世药店,以前有个叫白小二的学徒,到山里来采药,因为贪图老龙岭那里头血三七、当归和葛根等药材,结果逗留得迟了些。等到月亮上来,迎面突然起来一个年青女子,头发又长脸又白,一下子就把白小二迷住了。白小二家人当晚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发动亲朋好友和药店的伙计上山来寻。第二天,终于在老龙岭一处孤坟边找到了他。

王大麻子说白小二当时疯疯癫癫的,怎么也劝不回去,口口声声说要和自己的娘子在一起,把家里人的脸都吓白了!为摆平这事,白家后来不惜破费了十两银子,特地从外面请了高道来解决。

王大麻子当时这么说,张根听得头皮发麻,但他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听听也就过去了。况且,他现在一心只想当神仙的事情,哪里能想到这些,只管在月光下沿着山路一个劲地绕来绕去。饿了的时候就采几个又酸又涩的野果子吃几口,渴了的时候遇到山涧的清溪水就用手捧着喝。

直到半夜,实在爬山爬累了,才挨着一棵老松树坐下来休息。

这时,再看老龙岭,忽然感到周围阴气缭绕,影影绰绰的,弥漫着一种诡秘、阴森的气氛。

“哎呦!”张根心里一颤,连眼睛也不敢睁了,把头埋进两腿之间。一会儿瞌睡来了,迷迷糊糊中,突然看见爷爷拄着拐棍,从一棵树下走过来,摸索到张根身旁,拿拐杖敲着地上的石头说:

“快走!快走!别跟人说话,千万别跟人说话!”

张根一见爷爷,眼泪就流了下来,说:“爷爷,我对不起你,你留下的钱都给人抢走了,那间小房子我也回不去了!”

但爷爷并不理会张根的哭诉,只一个劲地催促:“快走,快走!别跟人说话,别跟人说话!”

老瞎子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说完,突然消失不见了。

“爷爷,爷爷——”张根一着急就醒了。但醒来后,哪里还有爷爷的影子,转过身子四处张望,没找到爷爷,却看见月光下一团白影儿从背后走了过来。

待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是个女子。

那女子看到张根也不说话,而是坐在旁边一棵枫树下面哭了起来,特别伤心的样子。惹得张根一阵心酸,又把方才爷爷在梦里的警告抛到了耳边,忍不住上前问:

“你是谁家的大姐呀,怎么深更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哭?”

女子扯着长长的声音哭诉道:“我的男人不要我了,我的家人也不要我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活得好难受呀!”

一边哭着,还恨恨地拍打着树干,骂道:“你个负心的男人,狠心的男人,一点不念夫妻的情分,把奴家留在这里受苦受罪!”

……

听到这里,张根不免又动了恻隐之心,安慰那女子说:“大姐你不用怕,等一会天亮了,我带你出去!”

女子一听这话,立即止住了哭声,向着张根嫣然一笑,柔声说:“小哥,你不是骗我吧?”

张根拍着胸口说:“我说话算话,绝不骗你,等到天一亮,你就跟我走!”

女子听了这般爽快的应承,当下就咯咯笑了起来,边笑边说:“小哥呀,你是个好人,你真是个好人。奴家最愿意跟你这样的好人了。来,这就跟你走,这就跟你走!”

说时,她已经起身向张根走来,一张大嘴巴还欢喜得笑个不停。笑着笑着,没防着那下巴突然掉到了胸前,一条半尺长的舌头,一下子从大嘴巴里掉了出来。

“鬼呀——”

张根一声惊叫,转身撒腿就跑。女鬼在后面紧追不舍,还一边喊道:“带我走呀,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你们这些臭男人,全都说话不算数!”

任凭女鬼怎么呼喊,张根只是拼着命地往前跑,好在他跑得快,半柱香的时间,就把女鬼甩在了身后,回头看着后面没人追了,才停倚到一棵柳树下,大口喘着气。

正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几句凄怨、温柔的声音,却又从前面传来:

“好人,你带我走呀!”

天哪!张根的头发根子顿时立了起来,又拼着小命,朝树林子深处跑去,这次连头都不敢回了。

一口气奔出了四五里地,眼前冒出一片宅子,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底下,还站着几个人影。并且,宅子里面吹吹打打的,好像是个大户人家。

“得救了,终于得救了!”张根自言自语之时,灯笼底下的那两个人已经热情地迎了上来,“恭喜客官来光临本府,今天是我家老太太过大寿的喜庆日子,客官快请到府里坐吧!”

说时,还把一串铜钱塞到张根手里,看样子至少有个一百文,又给张根解释道:“这是本府为祝寿的客人准备的喜钱,还望客官笑纳!”

这从天而降的好事情,让张根心里的恐惧,立时就减去了一大半。如获大救地进了宅院,看见院子中间搭了个戏台,戏台下面几张大圆桌上面摆满了葡萄、西瓜、香梨什么的,周围坐满了人。

看样子,这些人都挺有身份,个个肥头大耳,身穿绫罗绸缎。让张根奇怪的是,这些人谁都不理睬谁,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种僵化的笑容,好像都沉醉在水果的香气里面。

张根看到水果,立即觉得肚子饿了,抓起一块西瓜就往嘴里塞。那些人看到张根吃西瓜的样子,不由得流露出惊讶的眼神。这时,戏台上“叮叮咚咚”响了一阵,然后有人喊道:“老寿星到了!”

张根转头一看,只见一群人搀扶着一位白发老婆婆,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这时,月亮从云端里移了出来,照耀得宅院里如同白昼。借着月光仔细看那老婆婆,张根一下子毛骨悚然。这老太太的表情,和张根旁边这些人又不一样,旁边这些人是一种僵硬的表情,而这老婆婆的表情僵硬不说,更像是画工描上去的,和张根在闹社火时见过的大头娃娃一个样。

看到老太太在圆桌前坐下,身边的客人立即把葡萄、西瓜端到她面前,让她贪婪地嗅了好一会,才心满意足地说:“够了,你们享用吧!”

听老寿星发了话,所有人都把脑袋伸到果盘前面,疯狂地嗅了起来。这时老太太突然问:“怎么还有股生人的味道呀?”

这一问,直接就把张根吓瘫了,也让所有人都把脑袋从果盘前挪开,转向了张根。老太太说声知道了,就颤颤巍巍地来到张根面前,把鼻尖贴着张根,又贪婪地嗅上一气。

这时候的张根,除了胸口还有一丝热气,浑身上下冰凉冰凉的!

好在戏台上这时“咚咚锵锵”响了起来,跟着就舞刀弄枪地唱了起来。老太太丢下张根,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脑袋像个木偶一样摇来摇去。三摇两摇,眼珠子竟然从眼眶里掉了下来,滚到了张根脚底下。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老太太一阵嘶哑的叫喊,众人慌忙给老太太到处寻了起来。

张根瞅着机会来了,低头捡起脚下的眼珠子,接着随手扔到墙外,顺手一指:“在那里!在那里!”

看着众人朝眼珠子聚了过去,拔起腿就闯出宅门外面。一口气快要跑出树林的时候,几个黑影从身后大喊着追上来:“站住,站住,你跑不了的,你跑不了的!”

那几个黑影跑得飞快,眨眼就到了张根身后。张根这时明白,逃跑是没有用的,这么一想就歇了气,一下子栽倒在山路上,而那几张狰狞的鬼脸,穷凶极恶地逼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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