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谁是凶手

张根蜷缩在财主王富年家的门楼外面,听见王富年在院子里抱着恶少王小年的尸首,正哭天呛地,嚎啕大哭着:“老天爷呀,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这是让我们王家断子绝孙呀!”

一旁陪着哭泣的小老婆拉着王富年衣袖说:“老爷,不会的,不会的!”

小老婆当年被王富年花了百十两银子从戏班子里赎出来,人倒是细皮嫩肉的,一说一笑都有风骚,害得王财主没少在她身上下力气,也吃了不少人参鹿茸。可惜多少年来,小老婆却连耗子也没生出一只来。

所以她不劝还好,一劝就恨得王财主咬牙切齿,一挥胳膊把小老婆甩出去,一肚子愤怒全发泄出来:“去,你这只不下蛋的母鸡,你这只不下蛋的母鸡!”

张根瞪大眼睛看着小老婆被王富年当皮球一样踢得满地乱滚,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脊背上一阵阵发冷。

……

早上,张根是被一阵哭声惊醒的,睁开眼睛,看见身旁横七竖八那么多尸体,全是欺付自己的那群恶少,还有闻风赶来的恶少家人,正哭得呼天怆地。一伙子穿靴子、戴帽子的官差正忙着盘点人数、姓名什么的。其中一个官差,一转头看见张根睁眼坐了起来,立即吓了人魂飞魄散,抱着鼠窜,一面大喊道:

“不好,诈尸啦!诈尸啦!”

官差们跑出去二里地,又觉得不对劲,领头的问刚才那人:“到底是诈尸了还是你眼花了?”

那家伙气喘吁吁的说:“回大人,小的刚才看见有个尸体坐了起来,这种情况根据已往的经验来判断,八成是诈尸了!”

领头的官差眼珠子转了转:“我看也未必,说不上就是一个活口。要是活口的话,本案的线索就全靠他了。不行,继续回去看看!”

官差又回来时,张根正被那群恶少家人包围着脱不开身,那个喊诈尸的官差分开众人,小着心伸手在张根鼻孔处探了探,又仔细看了张根眼神,才如释重负地转过头说:“回大人,的确是个活口,大人料事如神,英明果断,小的们心服口服!”

领头的过来踢了他一脚:“他娘的,就这点出息,大活人都把你吓尿了。要不是本大人料事如神,回去怎么向老爷交待!”

骂罢一挥手:“带回县衙,交由老爷审理!”

……

几个时辰后,张根被众差役挟持着,一路连滚带爬来到县衙公堂之上。不知谁喊了句“升堂”,一伙子拿大棒的差役用鼻腔长长地哼“威——武——”

接着差役拿大棒把砖地捣得震了起来。

这时,一位戴乌纱、穿红袍的县官来到大堂上,将惊堂木用力一拍,大喝道:“堂下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张根自小哪里见过这阵势,像尊泥神一样愣在堂下,哪晓得县官说些什么。倒是县官见张根是个孩子,不与他见惯,只一个劲的给坐在右首的瘦子使眼色。瘦子赶紧给张根笑了笑,说:“孩子,见到县官大人要跪下回话,这是规矩。不知者不为过,县尊老爷看你是个孩子,没有责怪你,你赶快跪下吧!”

这次张根听明白了,却苦着脸回瘦子:“大人,我这腿天生有些毛病,走路跑步和坐下来都没问题,就是跪不下来。要不我坐下来回话,成不?”

县官一听来了气,但看张根一脸的诚恳,也没怪罪什么,只拍着桌子说:“笑话,自古至今,哪有坐在公堂上说话的?要不是念你还是个孩子,定重重赏你二十大棍!既然还有天生不会跪的人,左右的,就帮他学学怎样跪吧!”

“遵命大人!”

县官命令一下,四五个如狼似虎的差人立刻扑上来,扳腿的扳腿,按肩膀的按肩膀,曲关节的曲关节,足足忙了一柱香的时间,差役们都快累爬下了,还是没让张根跪下来。

这时,县官不耐烦地敲着桌子说:“罢了罢了,实在跪不下去,那就坐在地上回话吧!审了多少年案子,初次遇到这么个怪人!”

看着张根盘腿坐在地上,县官没好气的问:“你姓甚名谁,何方人氏,父母何人,快快报与本官!”

说罢,看到张根嘴巴张得跟二货一样,又给瘦子使眼色。瘦子赶忙和颜悦色的传话:“老爷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父母叫什么?”

张根睡醒了一般,立马回道:“回大人,我叫张根,自小就跟着算命的爷爷到处乱跑,从来没见过父母长什么样。爷爷死后,我就一个人流浪,有时上山打柴换口饭吃!”

县官听了叹息一声:“说说昨天的事情吧!你们昨天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东西,以致于折损了二十多条人命,这可是本县多年来的大案重案。如你提供的线索能够捕获本案凶犯,本官定会重赏你,让你今后衣食无忧,住有住处,吃穿用度不用发愁,还会送你到官学中读书学礼。怎么样,你好好想想吧!”

张根低下头寻思了一会,抬头看着县官,有些黯然神伤:“老爷,昨天下午王家少爷带人把我抓到郊外,然后打我,还要抢我的小铃铛……”

说着,揸起胳膊摇了摇,又揭起衣裳将肚子上的淤青露出来让大家看,“我不给他们铃铛,他们就不停地打我,王家少爷还拿小刀割我的手。后来我给他们打晕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说到这里,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爷爷活着的时候留下好多钱,够我生活好多年的,可是全让王少爷他们抢了去,那可是爷爷省吃俭用的血汗钱,是我活命的钱!爷爷为了养活我,求着给别人算命,不知求了多少人才存下的钱呀!”

县官和衙役们,被张根一席话说得直摇头,县官正不知再问些什么,忽听见外面嘈嘈杂杂的,刹时,一群人洪水一样涌进大堂内,又哭又喊的,吓得张根慌忙起身躲在一旁。

“青天大老爷呀,你可要为小人做主呀!小人三门守着一个后人,平日里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好吃好喝当祖宗一样供着,没承想遭了这么大的横祸,这叫我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啊!我的青天大老爷,你可不能放过凶手,放过那个挨千刀的凶手呀!”

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眼泪鼻涕流了满襟,边说边不住地磕头,捣蒜一样。

小老头才说罢,旁边的胖妇人接着放开声大嚎:“二胖呀,我苦命的二胖呀!昨天你还吃了三大碗干饭、六个馒头的呀,怎么今天你就连老娘都不要了,你就走了呀。我的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民妇做主呀,我家二胖吃得比牛还结实,怎么能说没就没了,这是哪个千刀万剐的干的呀!”

胖妇人三哭两哭,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捶打起身旁的男人:“都是你个千刀的,平日里做生意大称进小称出,尽干了坑人蒙人讹人的事,连亲兄弟姐妹也不放过,现在遭报应了吧!你赔我的二胖,你赔我的二胖!”

那男人也举起巴掌,狠狠往自己脸上搧个不停,同时声泪俱下:“我错了,我错了,只要二胖能回来,我把骗来的钱全部分给穷人,我给菩萨重塑个金身,只要我的二胖能回来!”

堂下正乱得不可开交,一条脸上带刀疤的汉子突然指着张根大喝一声:“别人都死了,凭什么偏偏你活着!?”

张根一看,说话的是泼痞丁野猪,城里头出了名的狠角色。他儿子丁小野猪,一直是王小年的狗腿子,这次数他死得最难看,脑浆给摔了一地,连鼻子眼睛都看不清楚了。

听丁野猪这么一提醒,众人纷纷把矛头指向张根,七嘴八舌地喊到:“对,凭什么就他活着?”

“难不成他跟凶手有交情?”

“青天大老爷,千万别放他走,我看这小子最可疑!”

……

张根一下子给吓得不轻,正抱着头不知该怎么办,忽听县官把惊堂木一拍,接着,衙役们的大棒又在地面上敲了起来,一阵低沉的“威——武——”如虎啸山林一样响起来,吓得众人纷纷伏在地面上,大气也不敢喘。

县官老爷这时不怒自威,对着堂下喝道:“可怜张根一个孤儿,也是本案的受害人之一,所幸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可见苍天有眼,护佑弱者。他一个孤苦少年,平日里无依无靠,缺衣少食的,本来就已苦不堪言,而你们这些人还纵容子弟恃强凌弱。本官不治你们管教不严、纵容子弟的罪也就罢了,你们竟敢诬蔑张根通匪害人。凭良心说说,他有什么本事害你家子弟?!本官有言在先,若日后有人敢为难张根,一经发现,定将严惩不贷!”

说罢挥手吩咐衙役:“带张根下去!”

长了这么大,除了算命的老瞎子,再没人这么对待过张根,他禁不住感激涕零,弯腰对县官深深一拜,然后跟着差役出了县衙。

……

来到大街上,只见处处都是烧纸钱的,哀嚎哭泣声此起彼伏,好好的一座小城,好像突然间变成了人间地狱。过往的行人,个个满脸的惊恐,连话也不敢多说。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张根越走越觉得不对劲,隐隐约约记起了王小年、丁小野猪和二胖这些恶少,临死前看着自己的样子!依稀想起那群恶少一个个都是满脸的惊骇,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还有乞求和告饶的意思。

难道自己真的是杀人凶手!?这怎么可能?就凭王小年、二胖、丁小野猪那些人,任何一个都能完暴自己,自己有什么本事杀那么多人?一路寻思着,不知不觉来到王财主家门口,看着王财主把小老婆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方才的念头又从脑子里闪出来,并且越来越明晰,张根也越想越害怕。最后,干脆拔起腿子朝着城门方向跑了过去。

天哪,自己真要是杀人的凶手,还不被财主王富年、泼痞丁野猪、杀猪的雍屠户生吞活剥了去!到时候别说是县太爷,恐怕就是太上皇也保不住自己了。再说了,就算自己永远把这个秘密深藏起来,又如何整天去面对那么多人?这比死了还难受些。无论如何,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

张根边跑边想,一口气跪到了城门外面,向着平日砍柴的南山兄去。他想就这么躲进南山深处,一辈子再不回到这个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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