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晗回到顾祈晟病房，才一推开门，就看到顾祈晟竟然下了床，伸手去碰旁边床头柜上的水杯。
当下顾不得其他，连忙大步上前，梁晗一手扶着他，一手将水杯拿了下来，递到他手边。
“怎么自己下来了？”梁晗皱着眉头，语气发紧，带了些诘问。
顾祈晟接着水杯，顺着她的力道坐了回去，却并不躺着 ，垂着眸子。
梁晗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细长浓密的睫毛半阖着，尖锐锋利的轮廓，以及苍白的脸色，让他有种莫名的漠然病弱气质。
屋子里气氛凝滞，梁晗有些受不住，转身想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可才一动，手腕上突然握上来一只手，将她紧紧钳制住。
顾祈晟拉住了她。
梁晗回身，他仍旧没有抬头看她，或许是因为背上的伤，他难得没有像以往那般笔直端正的坐着，身形微微佝偻。
顾祈晟左手捏着水杯，右手拽着她，梁晗甚至能看到他左手因为过于用力指尖发白，水杯微微晃着，露出极淡的水纹。
“我以为，你不会想要见到我。”
他声音从下方传上来，带了三分自嘲，剩下的就是颓丧不甘。
梁晗睫毛颤了颤，被估计是捏着的右手指尖微动。
好半天，她才艰难的找到自己的声线:“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说。”
顾祈晟一瞬间紧紧抿住唇，狭长的眸子黯淡下去，了无生机。
以后……
如今他重伤，她都不想跟他聊这个话题，等他伤好，哪里还能有什么以后。
他早该猜到这个结局，不是吗？
顾祈晟垂下的头，眸色若冬日寒潭，面上轻掀唇角，讥诮又讽刺。
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下一瞬，将面上的情绪收敛下来，顾祈晟拿起手里的水杯，喝下去大半，因为喝的太急咳嗽起来。
“咳咳……”这一咳却又像是牵动了伤口，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惨白如纸，眉宇之间闪过痛苦之色，高大身形弯的更厉害。
梁晗想伸手帮他拍拍，缓解他的痛苦，可看他满身的纱布，一时手竟然下不去，不知道如何下手，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
顾祈晟压抑的咳着，梁晗终于看不过去，急急忙忙的就要出病房门。
“我去叫医生。”
“不……咳咳……”
顾祈晟急切出声，抓着她的手仍旧没有松开，甚至因为她想挣脱的动作抓得更紧，力道大的梁晗感觉有些疼。
但此时此刻梁晗顾不上许多，顾祈晟不肯放手，她也不敢强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这回顾祈晟是九死一生，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一条命，再经不起任何折腾。
好一会儿顾祈晟才将咳嗽止了下来，因为剧烈咳嗽的后遗症，脸上渗出来些红晕，抓着梁晗的手背暴起青筋。
“我没事，就是想出去走走……”他仰头，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暴露在梁晗视线里，浅色眸子复杂晦暗，看不分明:“陪我转转吧。”
他话说的异常坦诚，梁晗将心里的担忧咽了回去，将旁边的轮椅放好，扶着顾祈晟坐了上去。
他今天才刚醒，身体机能没恢复好，不过是起身坐到轮椅上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大汗淋漓，身上的汗浸湿了病服后背一大片的位置。
梁晗推着顾祈晟到了一楼的花园，远处，夕阳余晖透过高楼洒下来，落在地上，形成了一道极为明显的分割线，一半陷入阴暗的背光，一半洒满暖黄色的晚霞血色。
“这么多年，似乎从来没有跟你说一声抱歉。”安静了一路，顾祈晟忽然主动开口。
梁晗顿住，随后若无其事地停了下来，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
“当年，梁家确实资金短缺，但并不是老爷子上门求顾家帮忙，而是我主动带了资本进了梁氏企业。”
顾祈晟半眯着眼，视线落在远处，语气平静:“趁人之危，我当时确实有这个心思。”
梁晗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的拧在一块，心里不安，惴惴的往下落。
她不开口，并不影响顾祈晟，他似乎并不是想从梁晗这里得到一个答案，只是想做一份独白，给自己一个交代。
“梁晗，我认识你，远远比你知道的时候更早。”
顾祈晟转头，眸色深不见底，薄唇抿紧:“我们的婚姻，也从来不是什么互利互助，各取所需，从一开始，这场婚姻就是我的蓄谋已久。”
梁晗心，忽然像是被重锤翘了一记。
他说，蓄谋已久。
她的沉默，落在顾祈晟眼里就成了心怀芥蒂，眼神有些苦涩。
“之前是我强人所难，一直觉得强扭的瓜，哪怕没熟，放几天总会熟的，如今，我也该放下了。”
顾祈晟这话一出来，梁晗脸色难看极了，深深的打量了他一眼，放下？他要怎么放下？是她想的那个放下吗？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手心，梁晗心里涌起一股戾气，无端端地冲撞的她有些心烦意乱。
拿起的是他，拉她入局的是他，说蓄谋已久的也是他，如今说要放下的还是他！
他真以为，她是这么好打发的？
“哦，你打算怎么办？”梁晗这话说得漫不经心，视线自始至终盯着自己的手背，表现的相当平静。
顾祈晟嗓子眼有些发紧，心口像是有人捏住他的心脏，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她还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我现在已经毁了容，过几天，你要是想离婚，等我出院会和你去办离婚手续……”
他话说到一半，还没说完，就听到梁晗一声冷笑。
“怎么让我离异一次还不够，现在还要让我离异两次？顾祈晟，之前领结婚证，是你用梁家欠债骗的我，后来复婚，也是你趁我什么都不记得，骗着我复了婚。”
她说这话时语气犹如腊九寒天的霜，冻得渗人，并不看他，嘴角的弧度冷意森森。
“顾祈晟，你要是想让我梁晗成为青市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不用这么煞费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