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天北九

额齐尔斯河畔,楚琥尔乌巴什召集部众商议。

“大哥家的小六子颇有些能耐,这么快便打回了博克塞里,他来信让吾杀了卓特巴巴图尔,并去博克塞里朝觐他。汝等议议,吾是去还是不去呀?”

“额祈葛,他们都说小六子是温萨上师转世,非人力可挡,不如归顺于他”,长子巴噶班第说道。这个时代,信仰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温萨上师,在漠西有着强大的号召力。

“哼,什么温萨转世,不过是当年我大哥、大嫂施展的小手段而已”,楚琥尔乌巴什冷笑。

“额祈葛,噶尔丹年少凶残,您若去了博克塞里、恐为阶下之囚,去不得呀!”二儿子哈巴班第、五儿子罗卜藏额琳沁皆不赞成老父亲朝见噶尔丹。

“您若不愿见噶尔丹,不如称病”,巴噶班第想了想道:“至于噶尔丹想要卓特巴巴图尔之头嘛,倒是不妨应允。卓特巴巴图尔已是废人一个,留之无用,不如杀之消弭兵祸”。

“荒唐!”

听了长子这话,楚琥尔乌巴什怒气勃发,浑浊的老眼竟耀出摄人的光芒。自己这个长子啊,啥都好,就是关键时刻少了几分霸气!

“汝真以为杀了汝的从兄,仗就打不起来了?小六子要的是独霸准噶尔的权力,我这老头子挡了他的道,这个仗是避免不了的,早迟都要打。杀了卓特巴巴图尔,非但消弭不了兵祸,反倒让那些观望的势力以为老头子我怕了、不行了,让这些人倒向小六子那边。断断乎使不得!”

生姜还是老的辣!

听了老父亲的话,巴噶班第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悦诚服道:“额祈葛,您打算怎么办?”

楚琥尔乌巴什抚须微笑,“先修书一封,就说吾病了,去不了博克塞里;再告诉噶尔丹,吾作为长辈,实不忍看见他们手足相残,也实不忍杀死自己的亲侄儿,愿意替他们兄弟做个中人讲和”。

“妙啊!噶尔丹以珲台吉的身份相逼,您却以长辈的名义相抗,名正言顺!”诸将皆称妙。

“哼,名不名的都是虚的,关键是要把兵练好,珲台吉这个位子,兵强马壮者得之”,楚琥尔乌巴什冷哼道。

??

“天助我大明啊!朕正欲发兵讨伐准噶尔,准噶尔便内乱,僧格那样的人物竟然被人害死了。此乃天赐准噶尔于朕,朕若不取,有违天意。哈哈哈!”

南京乾清宫的偏殿内,朱亨嘉对关守箴、苏观生、郑封、顾奕、余朝相等重臣哈哈大笑。

“陛下乃真命天子,故得上天眷顾,百事顺畅”,诸臣皆向皇帝祝贺。

“陛下,僧格虽死,然漠西诸部中,准噶尔部素称强悍,僧格之弟噶尔丹号称温萨上师转世,颇有谋略,刚一继位便平定了叛乱,不可小觑,且国库钱粮不足,此时并非进军准噶尔的良机”,武英殿大学士苏观生给朱亨嘉泼了一盆冷水。

苏观生,在大明阁臣中,出了名的耿直,自身清廉也就罢了,还光棍眼里容不得沙子,嫉恶如仇,不许别人贪。坏规矩,严重破坏了官场规矩!因此不为官场所容,朱亨嘉拿他的犟脾气没办法,只好打发到两广任总督。在总督任上,又把广东、广西的贪官弹劾了个遍,得了个“官屠”之名。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性子,原是不会再有重返中枢的机会的。不料,关、孙斗法,首辅关守箴斗跑了次辅孙金鼎,在朝堂上独大。权太大,朱亨嘉有些不放心。为帝之道,首在制衡,绝不能让某个权臣一家独大,否则,威胁了帝位可不得了。朱亨嘉觉得,必须在内阁掺沙子,找个和关首辅关系不睦的重臣打擂台,这样,朕的皇权才能稳固。思来想去,苏观生资历老、名望高,以他的臭脾气,绝不会和关守箴搞到一块去。虽然他也经常顶撞朕,可为了皇权稳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大笔一挥,将苏观生调回南京,还提升了他的阁级,与关守箴、孙金鼎、何腾蛟并列为文华殿大学士;又任云南巡抚连城璧为两广总督、擢杨畏知为云南巡抚。

不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朕刚说准噶尔内乱是天助大明,众臣无不说朕鸿福齐天、准噶尔唾手可得。汝偏说现在不是讨伐准噶尔的良机,和朕对着干。可恼也!

不过苏观生说钱粮不足,倒是真的,打仗打得便是钱粮,这可马虎不得!

黑着脸、气冲冲问关守箴:“关卿,户部的存银还剩多少?苏阁老说钱粮不足,可是真的?”

机会来了!给苏老儿上眼药的机会来了!

关守箴见皇帝面带愠色,心中暗喜。自从苏观生回了南京,大力肃贪,把自己的门生故吏整治了好几个。贪腐这种事,本是官场常态,孙金鼎、顾奕、余朝相??哪个敢说自己绝对干净?偏苏老儿斤斤计较,可恶!

关首辅早看苏阁老不顺眼了,不过他是宰相风度,隐而不发。

如今机会来了,苏阁老不识进退,敢逆龙鳞,惹得圣上不快,正好给他添把火。

“咳”,关守箴轻咳一声,奏道:“陛下,苏阁老的话只说对了一半:户部存银的确不足,只余五十万两,但是粮却是极多的。这几年南方连连丰收,国库存粮充足,若将多余的储粮粜出,得银百余万两不是难事”。

这话水分很大。这几年的确丰收,可家大业大、开销也大。国库的存粮也只能说够应付突发事变之用。将存粮粜出后,若是发生大的自然灾害,赈济粮可就不足了。

朱亨嘉何等人物,对自己的家底自然是知道的。可为了实现统一四海的野心,他决定赌一把,赌今年不会发生大的自然灾害。退一万步说,真要发生大的灾害、需要粮食赈灾,胡乱安插个罪名,抄几个富豪的家便是。京城的一些世家、扬州的那几个大盐商,名字可一直在朕的小册子上记着呢。什么,不合法度?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朕的话便是最大的法!

“陛下”,苏观生气得脸通红,正要辩驳,“好了”,皇帝一摆手,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

“关卿所言甚是有理,便照此办理,速速筹集一百五十万两军饷,朕急等着用。苏卿,汝身为阁臣,光了解“钱”、不了解“粮”可不行啊。哈哈哈!”

皇帝不给苏观生争辩的机会,让他有理说不出,吃了个哑巴亏,气得他猛瞪关守箴。

关守箴心里暗喜,任尔苏老儿多么刚正不阿、清廉如水,还不是中了老夫的暗箭?

最开心的是朱亨嘉,适才他在两大阁臣之间成功地又拱了一把火。前些日子,苏观生反腐,动了关守箴的人,他是支持的,不是真为了反腐,而是觉得关守箴权太大,想削他的权。今日,关守箴打压苏观生,他也是支持的。一来,自己讨伐准噶尔的决心,不可动摇;二来,苏老儿脾气太硬,需磨一磨;三来,正好继续挑拨阁臣之间的关系,分而治之。

望着苏观生气哼哼地看关守箴的眼神,朱亨嘉放心了,觉得自己屁股下的那把椅子,稳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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