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在后花园走廊的灯光下翻了翻书页。
这两天她去梦罗克城立图书馆借了不少介绍研究金字塔的书，仔细地想在里面找到一两条线索，这让她每天都读书到很晚。为了不影响幻，她都会一个人来外面，这样她更安心。
“冰雪，你还敢留在他们身边么？”
陌生的声音让冰惊慌地抬头，就在对面几米开外的草坪上，站着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那个男人站在光线昏暗之处，脸上带着轻薄的笑容，但他的穿着冰却熟悉，那身紫色的制服和神一样，证明了他也是那个冷酷的地下组织刺客工会的一员。
“你为什么……知道我……”她发抖地覆着书页，但并没有去拿身边靠着的圣杖·英灵，对面的刺客露出了更大的笑容。
“我只是来给你个提醒。他没有对你说实话，你也有事不敢告诉他们，你现在真的没有在走钢丝的感觉么？”
“呜……”
“我很想看看，你准备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刺客的身影凭空从面前消失了，就仿佛刚才只是个幻觉而已。
书本从冰膝盖上滑落，她蜷缩着靠墙捂着脸，开始止不住地呜咽。
“……冰？”
听见这个熟悉的带着些微担心的声音，巫师赶紧擦干眼泪，她扭头看见走廊一侧扶着墙走来的青年，急急忙忙站起来向他跑去。
“我没事的。”他稍微有点喘息地说，“别哭，别哭……我心疼——我想。”
“你怎么能起来呢！你的伤那么重！”巫师焦急地跑到刺客身旁架住他另一只胳膊，刺客愣了一下，暂时停下步伐喘了口气。
“我在你房间里没看见你，有点急了，我只是想见到你啊。”
巫师轻轻地抽噎了一声，怯缩地收回手：“……我也没事的，我送你回去吧。”
神听出了她声音里的退缩，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现在绝不接受，刺客看了看她身后：“你在查资料？”
“……嗯。”
“那我陪你一起查。”
冰噎住了，她为难地仰头跟神的视线相对，她能看出刺客完全是认真的，他不问各种细枝末节的理由直说要点，反而让在他对面的人难以找理由搪塞。
“神，从认识到现在，到底哪一个才是你呢……”
“这个很无趣的。”他继续看着她的眼睛平铺直叙地说，“我说过。”
冰苦笑着叹了口气，他这句即使是真话，也实在太故意了，故意想要逗她玩，论经验她们跟他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他这样强硬地带偏自己的心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好了，我会接受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是么？”
冰在他不怀好意的口气下抖了抖：“我只是说你陪我一起看书！”
“这就够了。”神用非常满意的表情轻快地说。
听着旁边连续不断的翻页声，巫师不由得汗颜地把注意力转移到隔壁，刺客还在安静地坐在她边上一目十行地浏览，他看完一本书的速度是普通人的好几倍。
“那个……神，你真的能看进去？”巫师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书本。
“嗯。”他没怎么抬头随口应道，过了好一会儿听不见别的声音，神终于觉得不大对劲，他侧过脸，正撞上冰等着他下一句话的视线。
“……呃。目前没什么有用信息。”他赶紧补充道。
巫师微笑着：“你真是不喜欢多说一个字呢。”
“你还是希望我像之前那样吗？是我的疏忽，你只要待在我身边我就感觉很安心，没考虑你的感受。”神想了一会儿，他还是知道这种情况下普通人最起码也会聊聊天缓解紧张什么的，因为冰之前说他可以不用再装，这里也没别人，他就按习惯办事了——他也清楚普通人并不擅长对付这种态度。
“不啊，你这样也挺好的，幻可不会让我安安静静地看书休息。我很感激诸神让我遇见了你。”
“……”
“所以啊，我会每天每天地祈祷，希望你和幻能永远平安的。”
神合上刚看完的书，用认真的态度面对着少女：“冰，你在那时候经历了什么？”
少女明显怯缩了一下，已经止住的泪水又开始充盈眼眶，她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能说一点，给我一点线索也好。”神掐住了接下来的话，他的时间只剩不到一个月了，在期限来临之前，他真心想要把冰身上的谜团解开，让她能安心活下去，但她现在那么害怕，他不能下狠心逼问她。
“……城市……”
冰微弱地艰难地说。
“……城市……被封锁了。外面的人……骂我们是恶魔，明明前一刻还假惺惺地笑着求我们帮忙，下一刻就说一切都是我们做的，把我们推上刑场……大家都死了，大家的怨恨不会平息，所有迫害家族的人，他们都要死……”
她的声音哽咽着，渐渐小到听不见，青年不由得往她身边靠近了些，用力地握紧她颤抖的手。
“——他们是你的亲人？”
“……嗯。”
“城市，你认得吗？”
“那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城市很大，很繁荣，青色的石块搭建起来的……”
“嗯。别再强迫自己想了，剩下的我来调查。”
“……如果我又……”
“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的。”
巫师顿了一下，轻轻地惨笑了一声，看着地面。
“你真的不用对我那么好的……一次次地动摇我的决心……我真觉得该离开你们……”
刺客也移开视线，默默地望着天空。
“起码这段时间我是不会答应你走的。”
第二天。
“神~~射了你真是对不起啦！啊你一个重伤患这么若无其事走来走去真的不要紧？等一下你竟然能走来走去啦？！”
青年无奈地往边上斜了一眼，才早饭时间幻就那么情绪高涨，他其实还是精神不佳，并没什么精力演戏对付这个聒噪的伙伴。
“我习惯受伤了，恢复比较快。”
“不不不你这太夸张了啊！小星你给他看看他是不是在逞能？”
一起围坐在圆桌边上吃早餐的蓝发牧师点头微笑：“神先生有好好向我要到出房门许可的。”
冰有趣地盯着神若无其事地忽略着周围的嘈杂自个儿吃饭，他应该决定不再装开朗了，不过幻是第一次实际见到，她特别来劲儿。
“你这么恐怖的恢复力是因为你是个刺客？”女孩儿的声音好响，幸好他们坐得远离大堂人群，人声嘈杂勉强能盖过她的口无遮拦，神随便应了一下：“嗯。”
“你这么不爱说话也是？”
“嗯。”
“哎不要那么闷嘛！啊虽然在小冰嘴里挺可怕的，但是刺客工会神秘的组织神秘的职业，我很好奇啊！神快说说你们的事？”幻越问越来劲。
青年停下筷子沉默了片刻。“……不能说。”他拒绝道，又继续吃饭。
“为什么嘛~”幻不甘心地追问着，“我们也算是一起经历过危难的同伴了，透露一点基本情报又怎么了！”
神吃完早餐，把胳膊搁在桌子上叉起手，抬头盯着没完没了的女猎人：“你知道么，之前这么问过我的人很少，而且他们之后都死了。”
他一句话立马让全桌闭了嘴，紧张兮兮地一起看着他。
“……算了，能说的部分。”神觉得自己真是败给了这气氛，“工会什么都能做，当然包括潜入和暗杀。我曾经的地位比绝大多数会员都要高，金字塔那两个不是我直属是同僚派来设计我的，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很平常。你和冰是我的暗杀目标，斐扬不是。”
幻的筷子啪地掉到桌面上，她挪着椅子过去靠住冰：“为……为什么？你承认得那么理所当然……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被杀？”
“我不会说。”神用自嘲的神情低声说，“但原因不在你们身上。”
“神先生，胡乱杀戮是很不好的行为啊……请你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星月诚恳地说。
神惊讶于牧师的勇气，他应该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生活于黑暗之人，但即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救治自己，还能在这种当儿想要劝他改邪归正，这个圣职者真的是虔诚到傻了，不过他其实并不讨厌这种坚持自己信仰的人，因为排除正邪，他自己也是如此，青年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放低视线看着桌面。
“我已经没有理由再杀人了，从我决定保护你们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叛会者，工会不会放过我的。”
“……他们会来杀了你？”冰犹豫地问。
神点头：“全会诛杀，这是规矩。”
“可是你并没有和刺客工会作对，也没有对它造成威胁啊！”巫师焦急地倾身追问，她之前完全没听他提起过这些。
神重新看着三个现在的伙伴：“在规矩之前，曾经有过一件事。有一个脱离工会想要洗心革面的会员，被之前的仇家抓到，然后被逼问出了工会的所在，那伙人在城市里散布开了工会的讯息，导致工会一度接近暴露。”
他停了半分钟，然后淡淡地结束了这个故事：“那个事件的结果是工会倾力出动抹杀了所有知道相关消息的人，一千多人，差不多等于两个斐扬村的人数，那之后，规矩就是这样了——作为普通人，你们觉得死一个叛变者好，还是死一群无辜群众好？”
众人沉默。
“没那么快。”刺客叹了口气说，“我会拖延处理，直到我觉得可以为止。”
“你要和他们拼了吗？又要……又要杀人吗？”幻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现在她也不知道谁对谁错，一旦事情爆发，她觉得自己不知道应该帮哪边，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复杂了，她第一次那么觉得。
“我说了，我没理由杀人，反抗工会一次就够了。”
“可那样你不就总有一天会……”
刺客的声音中并没有任何不甘：“我该死。”
他站起来，冷静地直视着桌边三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人。
“既然你们愿意接受我，有些话我先说在这里，不要跟我提什么善恶是非，我没有这种观念，我只知道接受任务并且完成，并且从不对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还有，我的事绝对保密，如果幻你还这么没戒心，强迫你闭嘴或者失忆的方法我还是有很多的。”
“噫……”女孩儿看见他鄙夷的视线抖了一下，躲到冰身后，“小冰，我们还是逃跑吧……？”
神挑了挑眉毛，稍微眯起眼睛，冰想了想昨晚，无奈地搁下筷子把手放在桌面上。
“我觉得我们是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