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周毅想不通, 逮着灵位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怎么会呢?难道被人换了吗?”

司博也搞不明白:“会不会真是幻觉?”

秦禾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她很有必要说点什么:“咱们也算是在墓道转了半宿,后面整座山, 可以说是个巨大的坟包, 那么通常在坟的前面立什么?”

唐起:“碑。”

“对, 这栋孤楼,其实就是给山坟立的碑。”秦禾说, “孤楼成碑。”

司博哪里听过这些,胳膊上的汗毛立即竖了起来。

秦禾继续道:“墓碑和灵位差不多一个意思, 两种东西, 都是给亡人立的,我们既然住进人家的‘墓碑’里,自然可能鬼迷心窍,在半夜看到冠着自己姓名生辰的灵位。”

司博听得半懂不懂, 小声问:“……心理作用……吗?”

心理作用的话,映射出来就仅仅是自己的心头所想, 怎么大家都能彼此看见呢?

秦禾道:“怎么说呢,你们索性理解成某种磁场影响吧。”

这磁场未免也忒吓人了。

“碑楼立在此, 本身就是作的阴宅风水。”打建设起, 压根儿就不能是给活人住的,秦禾转头看窗外,昨夜天黑大雨没注意,但刚才进来的时候,她一眼扫过,心里基本有了数。

她指了指窗外:“看见那三棵檀香树了吗?”

众人望出去,中央一个小花坛, 仅仅只种了三颗,秦禾问:“像不像三炷香?”

“我艹。”周毅不淡定了,山是坟包,楼是碑,再来个栽树成香,活脱脱阴宅的配套啊,怪不得这里头“住”的都是骨灰盒跟灵位。

秦禾没说完呢:“我们一般用来上坟祭祖或去寺庙烧的香,大多数都是檀香。”

而这里直接栽上三棵檀香树,意思不言而喻。

“可是,”唐起不明白,“这么做,图什么呢?”

“对呀,”周毅道,“跑这修栋楼房做墓碑,既大费周章,又莫名其妙,难道这里是谁家的祖坟?”

祖不祖坟的,秦禾懒得解释,她现在非常疲乏,完全是硬撑着说话:“阴宅风水上讲,墓有十不向,而其中一条,就是不向白虎过堂。”

秦禾道:“但给这个墓立的碑,正好朝西,从风水上说,西方为白虎位,分毫不差的犯在禁忌上。”

“你们问我图什么?”秦禾接着说,“东汉应劭的《风俗通义祀典》中就有记载:‘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执抟挫锐,噬食鬼魅。’这话不用我作解释吧,还算通俗易懂,白虎属阳,显然是取以阳克阴之法,来镇压邪灵。”

那个老太婆之前不是说过这么一句话么:“每到雷雨之际,地下就不安生。”

邪祟不安生,当然需要镇。

所以这里朝西建的碑楼,是不是她师父给的建议呢?

“邪灵?”怎么又扯回鬼怪上了,周毅听见这两个字就头大如斗。

秦禾知道他瘆:“我随便说说,你也没必要当真。回去了吧,困死了。”

说完,她还象征性打了个哈欠。

听完秦禾这番话,谁也不愿意在这个鬼地方多待,纷纷收拾东西出大楼。

车被滑坡的土石埋了,三人费了翻工夫刨出来,埋汰且不说,还被砸得坑坑洼洼,他们主要擦干净后视镜和挡风玻璃,坐进去试了一下车,幸好都能开。

秦禾坐在花坛边,被唐起抱起来,一把软骨头立马靠在人身上,眼皮半睁不睁,好像随时都会睡过去。

唐起正为难该将人抱上哪辆车,秦禾没精打采地开口:“你送我回去。”

“好。”唐起径直走向大g,跟周毅打了声招呼,就把秦禾抱进后座,又调整了座椅,使其躺得舒服些,自己则绕到副驾,坐上去。

山路崎岖颠簸,唐起时不时要回头看秦禾,怕她摔下去。

秦禾闭着眼,从上车开始就没再睁开过。

唐起注意到她脸色发白,这会儿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心里担心,又不敢出声吵醒,尽量嘱咐司博慢点开,还是免不了辗过一些藏在水洼下的深坑,一阵颠簸,秦禾藏在袖子里的手搭出来。

唐起刚回头,那只手蓦地缩回去,卷进衣服里。

唐起以为她醒了,再一看,仍旧闭着眼。

由于昨晚滑坡阻道,车子多绕了半个小时的泥路,上高速就畅通了。

唐起这才想起给手机充电,但没马上开机,怕电话一多吵醒人,自己也闭了会儿眼,结果直接睡过去,再睁开,已经到了殡葬用品店。

下高速的时候周毅要把遗体送回殡仪馆,见唐起和秦禾睡着,他便只给司博打了个招呼,麻烦他送秦禾到家。

唐起揉了揉鼻根,松安全带下车,绕到后座低声喊:“秦禾,到了。”

秦禾睫毛颤了颤,掀开眼皮,费力地撑起身。

“你是不是不舒服?”

秦禾含糊道:“困。”

唐起越看越不放心:“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

脚刚落地,她整个人就往前栽,得亏唐起眼疾手快,把人扶住了。

秦禾牵了一下嘴角,笑得半死不活:“诶,晕车。”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唐起姑且信她:“我抱你进去。”

“谢谢啊。”

“钥匙。”

捅开门,进屋。

前头是铺面,里间住人,屋子乱七八糟的,墙角四周码满了木材,各式各样的,几乎难以下脚,稍不注意就会磕着碰着。

秦禾指卫生间,拿唐起当腿:“进浴室。”

“干什么?”唐起嘴上问,还是将她送进去。

“洗个澡。”

“你站都快站不稳了……”话到一半,就瞥见靠墙的浴缸,遂把秦禾放下来,“我帮你放热水?”

秦禾直接打开了浴缸边的水龙头,水声哗啦作响。

唐起不好久留,叮嘱她自己小心就要往外走。

“欸……”秦禾开口喊他。

唐起转回身,站在卫生间门口:“什么事?”

她欲言又止:“……你走吗?”

唐起顿了一下,本来是打算走的,但没说走:“怎么?”

“想问你今天忙不忙?”

唐起觉得她有事,即便忙,也说:“还行。”

秦禾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道:“没事。”

唐起盯着她看了两秒钟,仿佛要把人看透:“秦禾,你脸色不好,”他郑重其事道,“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秦禾摆手,那意思就是挥赶人了。

唐起拿她没办法,退出去,轻轻关上浴室门。

人家不愿意说,他没立场追着问,朋友尚且有根界限,他连她朋友都还算不上,紧着问就越界了,何况,他怕惹人烦。

唐起在洗手间门外站了片刻,转身扫了眼屋子,像个乱堆乱放的杂物间。

唐起抬脚往外走,刚拉开车门又有些犹豫,主要还是不放心,秦禾站都站不稳,万一在浴室摔了……

再等一下吧,起码等秦禾洗漱完。

唐起拿手机开机,看见对面一家早餐店,叫司博:“去吃点东西吧,一会儿再走。”

“哦,好。”司博应声下车,跟唐起往早餐店走。

一开机,屏幕弹出一大堆信息,还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排除几个商业伙伴,唐母打了两个,江明成打了两个,还有唐庚从昨晚到现在打了三个,他先给唐庚回拨,对方很快就接了:“你搞什么?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关机,连你的助理也关机了。”

“手机没电了,”唐起说,“昨晚下大雨,没赶回去,我和司博就宿在密云了,住的地方也断电。”

他知道唐起是去参加土地推介会:“那你们现在回来了吗?”

唐起点了点菜单上的三鲜馄饨:“路上了,有什么事吗?”

司博会意,去给老板点餐。

唐庚说:“已经让明成处理了,我中午的飞机,下午就回来。”

唐起看了一眼表:“用我去接你吗哥?”

“不用,到公司碰面吧,晚上一起吃饭。”

“好。”

挂断电话,唐起又让多加一份早点打包。

司博问:“小唐总,老板今天要回来吗?”

唐起“嗯”一声,又给母亲回电过去,那边主要是张哲也昨晚跟家里姐姐闹别扭,吵着要让二哥去接他,结果唐起电话一直关机,小孩儿气到后半夜就睡着了。

其他则是工作上的事,唐起一一应付完,馄饨差不多凉了,他没吃几口,碗里剩下大半,提着打包的那份走进殡葬用品店。

他把早点搁在桌上,进里间,却没见着人。

卫生间的门依然关着,唐起皱眉,算算时间已经过去近四十分钟,秦禾别是在里头泡睡着了?

“秦禾。”他上前敲门,“秦禾,你好了吗?”

里头无人应答。

“秦禾,你没事吧?”唐起继续敲了好几下,心吊起来,“你回答我,秦禾,你不说话我进来了?秦禾?”

唐起一把拧开,里头并没落锁,还是他走之前顺手把门关上的。

只见秦禾脑袋锤靠在浴缸边沿,双目紧闭,完全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她连衣服都没脱,整个人浸泡在大半缸血水之中。

唐起脑子“嗡”地一声,扑上前,他想看她伤了哪里?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一时间却慌地束手无策。

他记得秦禾背后有几道抓伤,但不至于这么严重。

他去拨秦禾锤坠的脑袋,把脸捧在手里,纸一样惨白:“秦禾……”

唐起的声音都在抖:“秦禾,醒醒……秦禾……”

秦禾紧闭的眼皮动了动。

唐起一把扯过架子上的浴巾,搁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去血水中捞她。

他刚俯下身,就听见秦禾气若游丝地说:“别……”

他慌得不成样子,搂住她的手止不住颤抖:“我马上送你去医院,秦禾……”

她费力地睁开眼:“别去医院……”

“什么?”

秦禾忍着剧痛,蹙起眉:“不能去医院,绝对,不能去。”

染了半缸血,怎么可能不去医院,唐起由不得她:“秦禾……”

“听我说,你别慌,是因为祟灵……”

唐起猛地僵住。

“帮我……”秦禾艰难地咽下一口涌上来的血,嘴里一股浓烈的铁腥气,她字不成句地说,“帮我去屋里……的床底下,有一箱福尔……马林,帮我拿过来。”

“不是……秦禾……”要福尔马林干什么?

“快点。”她实在没功夫解释。

他没法不听,唐起咬牙冲出去,从床底拖出一箱福尔马林回来

,就听秦禾沉声道:“倒进浴缸里。”

唐起难以置信,惊愕地看着她:“这是用来防腐的。”而且是给尸体防腐,甲醛水溶液,谁都知道它的毒性有多强,怎么可能用在活体上,严重的话会致癌致死。

她就是做这行的,能不清楚吗,几比几的成分都是她亲手调的,秦禾嫌他啰嗦:“你不倒,我就真的要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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