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烟花华

……

烟花华彩,灿若星海。

金明池上花火绚烂,龙舟荡漾其中,划开水波琉璃。满池浮光跃金。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金明池啊……”

重涵站在大龙舟的阁道上,观赏着烟花繁景。耳边轰响不绝的烟花声与不知何处传来的鼓笛声中,模模糊糊夹杂着身后人说话的声音。

重涵转过头来。身后站的人,微微曲腰低头。好像……是宫里的秦公公?

重涵回头看向金明池。天上天下光华应接不暇,大龙舟周围行着数艘亮着火把的画船,其上艺者正踩踏鼓笛的节奏耍着水秋千。

秋千荡起,身着锦服的百戏人跃至半空,在烟花之下翻转旋舞,再落入金粼闪动的湖水中。

乐声迷离,光影交叠。

眼前何般盛况,何般华景……只是重涵疑惑……这究竟……是何时?

重涵转头看向阁道一侧,不近不远处,被烟花与笼火的金光包裹着一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钟承止。

重涵不禁笑了,不管何时何处,有钟承止便好。

重涵想赶紧走过去把钟承止搂到怀里……却发现……无论如何用力,都迈不开步伐……

重涵想喊一声钟承止……却发现……根本无法张口……

阁道的尽头走来又一个重涵认识的身影——成渊。

成渊走到钟承止身旁,低下头贴着钟承止鬓边耳语了几句。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重涵心头一揪,实在不喜成渊靠钟承止这么近。可重涵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只能眼睁睁望着成渊还把手放在钟承止背上……重涵胸口起伏,难受得紧,却毫无办法。

成渊说完抬起头看了一眼重涵,然后微微见礼。

钟承止转过头来,也看向重涵……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唇鼻,依然是那不似凡间的容颜,却没有重涵日日见到的温婉微笑。

钟承止表情平静而漠然,夹杂着些许只有重涵才看得出的沉郁,低头向重涵见了一礼,便转身跟着成渊朝阁道一头走去。

重涵心口好似耳边烟花的爆响,咚咚咚地跳如鼓擂,每一下都仿佛重锤击打在重涵心间,疼痛无比……

眼前景象宛若被泪水浸湿,漫天落下的光亮闪烁,变大,交错,重合……

金明池水在越来越吵的杂乱声中翻腾,澎湃。粼粼金波瞬息间变为滔天巨浪,以吞噬一切之势朝着大龙舟汹涌袭来……

哗哗哗哗哗——

水,与水声……

只有,只剩,无尽的水,与水声……

……

哗哗哗——哗哗哗——

“涵儿,涵儿。”

钟承止拍打着重涵的脸,将重涵从睡梦中叫醒。

屋外已成倾盆大雨,紧闭的门窗也挡不住哗啦啦的雨水声。

重涵睁开双眼,胸口还在上下起伏,口中直喘着粗气。

“又做噩梦了?”钟承止环住重涵脖子,满是担忧地问。

重涵眨了几下眼睛,抬手轻抚着钟承止的脸颊,确认眼前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个钟承止,随后立刻吻了上去……

“……不许不理我……”

重涵把钟承止紧紧卷在怀里,头在钟承止脸上蹭来蹭去,嘴里咬着钟承止耳朵。

“何时不理你了……”

钟承止本想起床,但顺手摸摸重涵后背,发现重涵整个后背冰凉,人还有点微抖。

钟承止不由蹙起眉头。这两日钟承止已反复确认重涵身体情况,确实未发现任何异样,但重涵的模样分明有些奇怪。

钟承止将滑开的被子拉回来盖好:“再躺一会就起来,我要出去。”

“我也去。”重涵一把抓过被子拉到盖过俩人头顶,闷在被子里对钟承止又是亲又是咬又是捏,弄得钟承止哭笑不得。

“别闹,多大的人了……”

钟承止回应着重涵的亲吻,双手来回抚着重涵后背,让其身子暖起来。

俩人心头一直是暖的。

屋内昏暗得如同黑夜,重涵把丫鬟叫进来点灯才知道还没到傍晚,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只是外面的暴雨让天色暗沉无比。重夫人恰好要人来看重涵与钟承止有否起床,若起来了便去重夫人房里吃饭。

俩人洗漱穿戴好出了屋子,开门迎面便是卷着雨水的狂风,吹在人身上寒湿交加。重涵正想把钟承止拉回房间加件衣服,就注意到不远处游廊里有个人正来来回回地踱步。重涵再定睛一看,乃是表弟——王云。

这般狂风暴雨下,王云不可能跑到后花园赏景,显然是来找重涵的。重涵便要丫鬟把王云叫到屋里来。

待王云走进屋内,重涵发现其衣裳下摆已经湿了半截,看来在游廊里呆了颇久。

重涵要王云坐下:“云儿,有何事吗?”

王云手里捏着本书,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眼睛时不时瞅向重涵身旁的钟承止。

钟承止明白这是嫌自己碍事,便走去了屋子另一头的书房里。

重涵把来上茶的丫鬟也谴走,坐到王云旁边:“云儿,再可以说了,有何事?”

“我……”王云咬着嘴唇,手里的书都快捏破了,还是没说出几个字。

接着王云深吸一口气,把手放进袖子里似乎要取点什么,淘了半天。忽然!王云抽出一把匕首就朝重涵刺了过来。

重涵眉头一紧,马上起身回避。长苑也立刻现了身。但王云连武功都不会,根本伤不到重涵,往前刺了个空。其腿撞到重涵坐的凳子,整个人一歪,眼看就要摔到地上。

重涵又赶忙转回身拉了一把王云,怕他拿着匕首摔倒会受伤。

刚被重涵抓住站稳,王云陡然一颤,手里匕首落地,全身痉挛不止。

钟承止听到动静从书房跑了过来,便看到王云倒在重涵怀里,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云儿!云儿!”重涵把王云放在地上拍着其脸,但王云这会已没了知觉,四肢无力地垂落,身子却还在不住痉挛。

重涵满是疑惑地抬头看向钟承止,又看看长苑。完全不解为何王云方才还拿匕首刺杀自己,转眼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钟承止四下望了望,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蹲下查看王云的情况。

诊断一番后,钟承止也露出疑惑:“这好像……是蛊毒……为何会有蛊毒?”

重涵一听,登时恍然大悟,想到了四月去临安前魏老对自己说的话:“老夫须向二少爷道明一事。二少爷身上有一种蛊,对二少爷近身之人,若有歹意,或与二少爷交合之人,若无真情,此蛊会令对方一时脱力,数日后毙命。二少爷此次出行,若有中此蛊而不欲其毙命者,可用此药方解蛊毒。”

可重涵这次来佛山,同行有钟承止与景曲,压根没想着会遇上如此情况,故并未带解药。重涵焦急地对钟承止问:“是我身上的蛊,可我没带解药,你能解这蛊吗?”

钟承止点了王云几处穴位:“……这非是寻常蛊毒靠食物入体,而是直接控制蛊虫攻击人体。若不知蛊虫性子与控蛊人手法,贸然下手可能适得其反。而且……”

王云脸色望着就越来越难看,暗沉发黑,身上也逐渐发冷。钟承止把着王云的脉,对重涵道:“这王云身子也太弱了……恐怕熬不了一会。何处有解药?或者可知如何配解药?”

重涵摇摇头:“只能回京城了……魏老有解药。”

钟承止立马站起身,去拿放在重涵房间的斩鬼剑:“那现在传回京城,看能否来得及……”

重涵正抱起王云跟上,这时长苑一步挡到俩人身前:“稍等。”

长苑说完将手探入衣襟内,从脖子上取下了一个小巧的葫芦瓶递给钟承止。

葫芦瓶上层层捆着红绳,把开口封得严严死死。钟承止挑断绳子将葫芦瓶打开,闻了闻,便立马转身将瓶子里的粉末倒入一旁桌上的杯中,用水冲开,再喂给王云服下。

药入口中没过多久,王云便停了痉挛,再过一会脸色也明显好转。重涵大大松了一口气,叫来下人将王云抬回其房间,再要人按钟承止写的方子去配药熬夜给王云调养。

屋内下人进进出出忙乱了一会。钟承止却注意到,长苑默默走到桌边,将那已倒空的小葫芦瓶盖好,用绳子绑紧,再戴回到脖子上,接着才如往常一样消失不见。

重夫人得知情况,亲自赶到重涵屋里来。一番风波,纵然重涵与王云都无大碍,但难免令人心生余悸。王云还昏迷不醒,无法询问到其刺杀重涵的原因,可也不难隐隐猜出一个大概。重夫人听完重涵叙述后未多言语,又亲自去看望王云。

风雨交加中本平静的帖泰园,顿时显得有些嘈杂。王家人跑出屋子张望,窃语纷纷,似乎颇为好奇,却又无人直接来找重涵询问。

下人都走了后,重涵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白水喝下,再看向屋内一侧的钟承止。景曲也来到重涵屋子里,正与钟承止商量什么。

重涵走上前:“天已经黑了,又这么大雨,还出去吗?或是待明日?”

钟承止摇摇头:“不可再耽搁,先去大华总商会找俞瀚海。成渊他们下午就已出去了。”

于是重涵三人与重夫人草草吃过饭后,便准备出门。重涵本想吩咐辆马车,但雨太大,路面有些积水,马车不便行走。只好要下人取出三套油衣,三人各自穿上。不过景曲的个头实在超于常人,小腿一半都露在了外面。

吃晚饭时候,钟承止看重涵的样子又觉得有些怪怪的,先把重涵拉到房里,一边帮重涵系好油衣一边问:“在想什么?方才一直呆呆的。”

“……”重涵微微摇了摇头:“……我有些奇怪,奇怪我身上为何有蛊。方才我娘听说云儿中蛊毒倒下,丝毫未显惊诧,说明我娘是知道的。可问她我身上为何有蛊,她只说是给我防身用。但若说给我防身,就又奇了。过去与人打杀,从未出现过今日的情况,即是这蛊毒必须要一定时间的身体接触才能触发。寻常打杀,刀剑相错,你来我往,触碰都是片刻间的事,这蛊根本起不到防身的作用。要说这样的蛊,真能有的作用……”

重涵看着钟承止,脸上有些委屈:“……倒像是给姑娘……防男人用的……我……又不是姑娘……”

“呵……”钟承止听到这,噗一声笑了。

笑了一会后,钟承止没说话,继续帮重涵把油衣穿好,然后抬起头:“……涵儿……有些事我不想骗你,但确实你不知更好,重夫人一定也是这么认为才不告诉你。若有一日,这些事你有知道的必要,我一定什么都与你说,好吗?”

每每与钟承止四目相对,重涵心里就暖暖的,双手立马把钟承止搂到怀里。油衣在烛光下泛着金黄的光亮,涂油的绢丝发出咝咝的声响。重涵低下头:“媳妇说什么都好……”

钟承止不禁又笑了,摇摇头把重涵推开:“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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