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 同一人

钟承止刚与黄博厚走出临商会馆,平安就飞了回来。接着一道黑影,一名黑衣人从钟承止身旁擦身而过,在钟承止手里留下了一封信。

黄博厚完全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到钟承止手中平白变出一封信,然后钟承止便把信拆开来读。

这信是俞瀚海三日前于京城发出。京城到佛山路途遥远,即便霞融派传信也无法快速送达。钟承止离开京城才六日,那信上所写定是离开后三日间发生的事。

钟承止方才还在纳闷俞瀚海要来佛山为何不告知自己,信上果然就写了。不过让钟承止意外的是,一起来的还有一人——成渊。

俞瀚海三日前用灯火传书,要霞云舟先飞回京城,再与成渊一同乘霞云舟从京城赶来佛山,今日便会抵达。至于所来目的,信中并未多言。

俞瀚海还有着俞大东家这一身份,即便不知俞瀚海来佛山目的,钟承止也不奇怪。但钟承止倒不明成渊为何会来……难道是炒关大火的案子查出了眉目?那也无须亲自来佛山告诉自己。除非有些很特别的事……钟承止想了想也无法确定,只能见面再谈。

钟承止转头看了一眼肩上的平安:“正说没人用,得从阴府送人来,就来了俩,真会替你省钱。”

“……咳……你咋知道是我?”平安对着钟承止耳朵发出了阎王的声音。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看你那有气无力的模样。不过要黑白无常还是准备着,佛山这事不简单。”

街上人多嘈杂,钟承止自言自语似的与阎王小声交谈并不惹眼。不过黄博厚一直走在钟承止身旁,倒是各种纳闷,又不敢多问。

阎王继续对着钟承止耳朵说道:“你问的事,有些眉目,待到个没人地儿与你细说。”

钟承止点点头:“还有我的亲事,一起张罗着。涵儿友人也都是些贵人,你别给我弄得太寒酸。”

“你那……”阎王动着平安的鸟头,看了一眼钟承止,“……哎……不管你,要给你媳妇来个盖头吗?”

想到重涵盖上盖头,钟承止不禁笑了:“算了,饶了他。”

荣鼎钱庄就在临商会馆所在的河边道路上,隔着不远。钟承止与黄薄厚没一会就走到了。

钟承止出门前叮嘱黄博厚,在外人面前别再“大人、小的”这般称呼,还说了不想让没必要的人知道自己身份。黄博厚才敢改口。不过一进荣鼎钱庄,黄博厚那大东家架子全回来了。掌柜与伙计们见黄博厚进门,马上涌出来排了两条队恭迎。黄博厚挺胸负手地四处看了看问了问,便要伙计去把大门关上。待钱庄里本有的客人全离开,黄博厚再要掌柜从伙计里挑选出了十数人,自己走到坐在大堂等候的钟承止身旁:“钟大……公子,这些是算盘使得好,算账快准的伙计,你看……是要去哪?”

钟承止站起身:“全带上算盘,去王家铁铺。就在后面几条街上,没多远。”

黄薄厚对伙计们交代好,一群人浩浩荡荡算盘抖擞地出了荣鼎钱庄。

……

“二少爷……真的就这些……”

王家铁铺大堂里侧的桌子上,满满堆放着高高几沓账本。重涵坐在桌后,翻阅着其中两本。长苑听从重涵吩咐,现身站在一侧。

长苑全身从脖子到脚黑衣紧体,但也看得出其身形相当健硕,可面容却颇为消瘦。两颊微凹,配上细长锋利的眉眼,显得冷峻阴鸷,目光所过之处,令人不寒而栗。

时已日昳,大门外斜照入的阳光在铺内四周投下黯淡的阴影。长苑无声直立于阴影之中,仿佛本就生于黑暗里的鬼魅。铁铺的掌柜站在桌子前,每瞥一眼长苑,就被其眼神吓得一哆嗦,可这掌柜的还是忍不住时不时朝长苑脸上瞅。

“我看了近三月矿山与锻铁村的细目。七月与八月运到铺子的成品共有六千八百余斤,即便全拿来铸钱,也有约莫五百贯。以王家铁器的名声,这些成品不可能卖不到两千两吧?若按账目上只卖了千余两,那铺内仅近两月就应余有三千斤的存货。但后面库房内那些看来,至多就千余斤。这是为何,还请廖老为我解惑。”

重涵一边翻阅账目,一边不紧不慢地对掌柜说道。

掌柜正暗暗用余光瞅着长苑,被重涵这一声“廖老”又惊得一哆嗦,赶快收回了目光:“……回二少爷。到铺子的铁器不少还会依客人要求再行细加工,便会产生损耗,故与锻铁村的账目会有些许出入。”

重涵:“生铁炼成熟铁损耗也不过三分之一,廖老想说七千斤的成品细加工就要折去两千斤?”

“……而且……”廖老低下头,“这铺子内成品价格是王老爷所定。有些熟客王老爷便给价十分便宜……”

重涵合上账本:“意思是你当掌柜的便由着老爷做亏本买卖?还是你指导老爷做的亏本买卖?”

“这……”廖老抬起头,就与重涵的目光正好相上,额上顿时冒出了丝丝冷汗,“铺子价格数十年来都是这般……也是王夫人允的……”

重涵:“我娘允许你做亏本买卖?是你去问过了?还是我娘说的?”

“这……”廖老又低下头,一时无语作答。

廖老年近花甲,头发胡须都已花白,也算是为王家干了大半辈子,逢年过节总会去王家走动下,故与重涵见过多次。但重涵待人和气有礼,从来也没点少爷架子。廖老一直觉得重涵就是典型的富贵公子哥,只是性情好点。今日廖老第一次在重涵身上感受到了咄咄逼人,甚至不明,眼前这未及弱冠之人平日还一孩子模样,为何陡然会生出这般气势。

廖老弯腰鞠躬:“……二少爷,老夫也是为王家做事……有些事当下人的……只能依主子意思行事……”

“那今儿……”重涵手不轻不重在账本上一拍,“廖老是不欲拿我当主子了?”

“老夫……”

廖老额上细汗直往外冒。重夫人多年来从未问过王家铁铺细账,要真说主子,廖老一直拿王生当主子。

“廖老。”重涵双手交握搁在桌上,“你去后面帐房再找找,看是否还有遗漏的账本。从我娘接管王家铁务开始,所有的账本全拿出来。廖老年岁已高,记性不好确实在所难免,对此我颇能体谅。但若是记性不好到根本记不得事,那恐怕是担不起王家的掌柜了。”

重涵淡淡地把话说完,这时长苑忽然向前迈了一步,吓得廖老又一哆嗦。原来,一名伙计从大门跑进了铺子,正畏畏缩缩地想要与廖老说点什么,但见着重涵与长苑,又不敢妄动。

重涵点头示意了下,又低头翻开新一本账本,未再看廖老。

廖老鞠躬:“多谢二少爷体谅……那老夫……再去后面找找……”说完廖老拉着那名伙计便往铺子后面走。

“还有。”

重涵突然又说道。

廖老再次吓得整一哆嗦,转身对着重涵:“二少爷请吩咐。”

重涵从衣服里掏出两块碎银搁在桌上:“找人去附近酒楼买几样饭菜来。赶好的买,五人的份量。”

廖老赶紧应下。走上前拿碎银的时候,廖老又忍不住瞥了一眼长苑,然后不由皱起了眉头。

近距离看,廖老更是觉得长苑十分像自己知道的一人。但那人二十年前就已是成人模样,现在起码也该是不惑之年。可长苑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不可能为同一人……难道是父子?

廖老回忆着那人的容貌体格,与长苑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面颊比长苑略微圆润。即便亲生父子生得模样相近,可连体格也一样还从未见过。是世间真有如此相像之俩人,还是自己确实年岁已高,记性不好又老眼昏花了呢……

不过廖老这会实在没心情多想其他,拿了银子立刻退下到铺子后面去了。

重涵转头对长苑使了个眼色,长苑一闪身消失不见,跟着廖老进到铺子后面……

“王老爷呢?”廖老把伙计拉到库房的角落,压低声音问。

伙计左右望了望,小声回:“帖泰园不在,烛明庄不在,衙门不在,祖庙也不在。大魁堂都派人出去找了,到现在都没找着,真不知人去哪了。”

“这……”廖老摸着胡子,愁容满面,“……到底怎么回事……”

铛!

库房内一声轻响,就在廖老与伙计耳边响起,俩人吓得大叫出来,廖老登时就坐到了地上。

俩人循着声音望去。长苑站在一旁货架的另一面,手中拿着一口铁锅。库房内昏暗,只有几盏油灯幽幽亮着,火光被货架断成遍地的阴影。一身黑衣的长苑站在阴影之中,几乎只能看到其消瘦的面容上那细长发光的眉眼。

长苑瞥了一眼廖老与伙计,拿着铁锅转身走出了库房。

廖老全身冷汗瘫坐在地上,口中哆哆嗦嗦地呢喃絮语:“……他……难道……他……”

过了好一会,廖老才终于平复了气息,满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被伙计扶了起来。

廖老把方才重涵给的碎银交给伙计:“你去给二少爷点饭菜。”

待伙计离开,廖老关上库房的大门,走回到角落,用手在墙壁上点了几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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