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 机关术

重涵先把钟承止带去了马厩。重涵骑回来的马方才被下人拉进了马厩里,马上还挂着一麻袋。

重涵将麻袋卸下,蹲下身隔着麻袋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是个小竹筒,有燃烧过的痕迹,内里还残着一些乌色的残渍。

钟承止也蹲下:“这是……”

重涵:“我细细问了今日的情况,又找人去矿洞内查看。今次爆炸并不大,坍塌也只有小几处地方,虽一时埋了不少矿工在内,但土层很浅,没多久就完全挖开,故伤亡不多,绝大部分矿工都安然无恙,远没几月前的那次坍塌严重。但今日我们见到的灰烟却十分浓密,爆炸过去了近半个时辰烟雾才逐渐消淡。听矿山人说,爆炸时声响巨大。恐怕我娘也是因为浓烟与声响,误以为形势严峻,才断然让官民入内帮忙。”

重涵把麻袋抬了抬:“这玩意找到时还在冒着淡淡的烟,不只一个。但挖掘坍塌土层之时,大部分都被埋没。我是要长苑进矿洞寻找有无异常之物才发现,不然其后也就混在土层之下,谁也注意不到。”

“若爆炸太严重,会伤到失踪几人,制造烟雾确实是个办法。不过这玩意……”钟承止隔着麻袋把竹筒接过来,“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先放着,别扔。”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钟承止把麻袋合起来还给重涵:“地图上标记的地道出口,我们基本都去过,除了梅林寨,其他现在不是作坊便是民宅,再来即是昼夜不歇的烛明庄,都聚集着不少寻常百姓。就算这些出口尚且与地道相连,想把五个失踪之人从内转移过去不被他人发现,极为困难。而梅林寨恰好有一地下空间,我想人就是从梅林寨地下送去。而梁所既然不在矿山,应还在梅林寨。”

钟承止说着手指悬空在马厩的土地面上画着线条,地上便出现了浅浅的凹槽:“矿山的地道出口本来定被掩埋,不然王家的矿工早就会发现。昨夜对方须趁夜挖通出口,送人到矿山,再藏好出口离开。匆匆一日间再如何掩饰也会有痕迹,要找到入口不难,只是时间问题。但地道之事不宜公开,得找信得过的人来寻找出口。不知对方是否知道邹夫子将地图私藏还留给了我们,但无论如何,一日之间,对方不可能将地道给完全堵死。他们从这来,我们便能从这去。”

重涵:“你想直接从矿山的地道出口去梅林寨?”

钟承止摇摇头:“这是一个办法,但不万全。梅林寨地下出口我去过,其外有一道安土阵屏障,且我都难以撼动。我们过去了,若不能从地面离开,只靠地道的话,很容易成为瓮中之鳖。若动真格的在地道内打起来,还容易引起坍塌。毕竟目的是救人,这样太过危险。而我们从地面过去,若人就藏在地下,打不破屏障便救不出人。今日我得搞清楚梅林寨的那些阵,到底怎么回事。”

重涵看着地上钟承止画的线条,正是地图上梅林寨到矿山的地道形状。由于梅林寨与王家矿山都在佛山城外北面,其间的地道就只一条线,并不复杂,但却不是一条直线,而是有几处转折,且十分神奇的还穿过了一条水路,即是地道有一段在河水之下。

关于梅林寨周围和内部的阵,重涵前日听钟承止讲过。当时重涵在床上抱着钟承止开心,并未太在意。此时重涵想了想,说道:“说到梅林寨……我记得前几年一时好奇曾想与梁所去看看,却被梁伯阻止。梁伯说梅林寨非寻常之地,可怕的不是梅林寨里的山匪,而是梅林寨的所处之地,断不可随意靠近。你看,梁伯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钟承止眉头皱了皱,站起身:“梁伯恐怕知道的不只一点,我们过会去找他。但我要先去一趟临商会馆,省得黄博厚等得着急。重夫人的那沓纸你带着么?”

重涵也站起身,拍拍自己腹部:“随身带着,我感觉像是些账目。”

钟承止点点头,用脚把地上的线条擦掉:“你去一趟王家的铺子,要伙计把账目全拿出来,然后等我过去。”

“好,那一会见。”重涵也没多问,二话不说应了下来,钟承止便转身往马厩外走。

重涵无法像钟承止整日快速疾行,准备再骑马出门,便把麻袋挂回到了马上,顺口喃喃道:“……你比起黑毛可差远了……”

钟承止走到门口又折回来:“这次回了阴府,再带着黑毛一起出来。”

重涵没想到会被听到,转过头看着钟承止顿了会,索性将钟承止搂到怀里:“……算你的嫁妆吗?”

钟承止一愣,不禁就笑了,在重涵脸捏了把:“什么嫁妆,要算也是聘礼。岂有阴府钟大人嫁给幽冥门派子弟之理?我就算是个女人,你也得入赘到阴府来。”

重涵将钟承止手握住,一脸无辜:“……入赘就入赘……你是我的就行……”

钟承止微微笑着把重涵的头压近,吻上去:“一会见,媳妇。”

于是俩人分两路行动。临商会馆前几日与梁所游佛山之时路过,钟承止也不用打听地方,直直奔了过去。

与上次路过时一样,临商会馆门口人来人往,但钟承止一进去却被拦了下来。

“这位公子,此处乃……”

门口一位老翁挡在钟承止身前正说什么,可话还未说完,黄博厚就咚咚咚地从楼上跑下来,将钟承止亲自领到了三楼的一间房里。

房门一关,黄博厚赶快对钟承止行了大礼:“钟大人怎在佛山?早知道今日衙门居然告的钟大人,把小的打死也不会答应此事。钟大人不单把小的从狱中救出,还让小的随陛下南巡船队回临安。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实在是厚恩难报,厚恩难报啊。小的……”

黄博厚一边请钟承止坐下,一边亲自端茶具上茶,一边还说个不停。

钟承止那日把黄博厚从大理寺狱里带出来时,就对他说了让其随陛下南巡的船队回临安。可黄博厚在狱里呆了太久,刚出来人都有些迷糊,根本就没听清楚钟承止说的什么。待后几日上了南巡的船,见了皇帝出巡的架势,黄博厚算是傻了眼。

让黄博厚随南巡船队回临安,对钟承止来说只是顺便,可对黄博厚乃至荣鼎钱庄就成了天大的事。三王爷谋反,作为有姻亲关系的黄家,虽因孙煦大赦天下未受任何制裁,荣鼎钱庄的生意却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黄博厚从皇帝南巡船队中归来,黄家会如何对其他人说……钟承止想到那日临商会议上,黄博厚把请到牧恬淡都往荣鼎钱庄上贴金,就能猜到七八分。

荣鼎钱庄由此生意不但立刻回升,还变得比谋反前更好,钟承止对黄博厚可就算是恩上加恩。而且孙煦南巡一路,钟承止贴身在侧,黄博厚也看在眼里。即便并非有恩在前,以黄博厚的脑子,也明白这是该攀附的人。只是钟承止在临安几日完全抽不出身,又与孙煦一起住在行宫,寻常百姓岂敢登门,不然黄家定会上门道谢。

钟承止见黄博厚还在喋喋不休,摆了摆手:“黄公子,别与我客气,就同在临安时一样相处便好。与黄公子也算有缘,四处都能撞上,你怎来佛山了?”

“回钟大人。”黄博厚将点好的茶推给钟承止,“小的爹觉着,小的这次受了些磨难,也算有了点成长,但尚不足以来日接管荣鼎钱庄,还须磨练。早前管着临商佛山分馆的人,年岁已高又突发疾病,不得不告老还乡。佛山对大华任何商帮来说都为重地,小的爹一时也找不出更放心的人来接管,就要小的来管管事,随便磨练磨练。”

钟承止指着身旁的凳子:“来,坐下,别与我太客气,你我相称便好。先与我说说今早衙门里,到底怎么回事?”钟承止着实觉得黄薄厚“小的,小的”听着太别扭。

“嘿嘿……”黄薄厚傻傻笑着,推托半天才终于坐了下来,却没改口,“钟大人可知,粤商与其他商帮,或者说佛山的作坊与其他处作坊最大的不同?”

钟承止略顿了片刻,回道:“机关?”

黄薄厚一拍手,有些吃惊:“钟大人果然不同凡响!正是机关!大华各地大东家只要来佛山见过的,谁不想在自己作坊里也配全了机关,但却入手无门。如此机关从哪来,所有粤商全都捂着,这事可就不地道了。若说供小于求,广东一处尚不足供应,可无法授人以鱼,总能授人以渔吧?江南民间也有不少机关的行家,每次鬼斗蛋上都不乏稀奇的小机关。我们找了些机关师傅来求粤商传授技艺,也不给传授,岂不违了大华总商会定的规矩?”

“哦?”钟承止问道,“何规矩?”

“诶……钟大人又取笑小的了。便是‘互学共进’嘛。俞大东家要求加入大华总商会的东家,若有新的技艺能大大促进生产,不可私藏,须传授他人。这几年各地作坊都有大发展,也多亏了此规矩。当然授人以渔也可收点银子,价格随开。晋商、徽商与我们临商还一起商讨过,只要粤商开了价,无论多少,三大商帮合力出了这银子。可粤商们就是死活把机关术给捂着!”

黄薄厚说着一脸愤慨,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关于这机关术,前前后后已谈了好几年,依然无果。今年三大商帮一起向大华总商会呈报,请俞大东家出面干涉。可前些日子又生了谋反,直到近日俞大东家才表明亲自来佛山,对此事做一了结。”

钟承止倒是有些意外:“你是说俞瀚海现在在佛山?”

黄薄厚摇摇头:“现在还不在,但这两日便该到了。不知可有荣幸见上一面。”

钟承止沉默片刻,又问道:“那这事与你今日上衙门又有何关?”

“嘿嘿……”黄薄厚摸着自己脑袋,“那个姜东家昨夜私下跑来,说只要给他帮个小忙,这机关术便单独传授给临商。至于临商以后要开多少价传授给他人,粤商不做干涉。姜东家说告的乃佛山一大东家的子弟,只为灭灭对方气焰。小的想……这买卖有的赚啊……也不是啥大案子,便应了下来。可哪知居然是钟大人啊!小的有罪!小的有罪!”黄薄厚说着赶紧站起身给钟承止鞠躬见礼。

钟承止又要黄薄厚坐下:“那今日你递的状子不应是告我与重涵才对,为何是告那护卫的?”

“这个啊……”黄薄厚从衣服里掏出来一状子,递给钟承止,“小的本就备了两份状子。昨夜到今晨实在时间太短,无法查明姜东家要告的到底为何方人物。但如此赚的买卖,小的也不想平白飞了。于是今日特地带了人去堂上,认一认告的到底是谁,若是不该惹的人,就呈那份状子,若是无关紧要的人,就呈这份。说实话今日别说是钟大人,就是重大人,也不是小的惹得起的。那姜东家约莫看小的年轻又初来乍到,好利用,也太狗眼看人低。”

钟承止打开黄薄厚递来的状子,这份就完全按姜东家要求所写。黄薄厚确实不愧为黄壮行儿子,不缺这种小聪明劲。但钟承止在想,今日堂上的闹剧,恐怕拖延自己才是真意。若今晨能与重夫人一起到矿山,钟承止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官兵进入矿洞。不过公堂上若能给重涵乃至重家王家找上点麻烦,倒也一举两得。这样样事情都不止一个目的,钟承止只觉得,模模糊糊又看到了帘帏后的棋手。

钟承止把状子还给黄薄厚:“关于机关一事,你们不用再与粤商多谈。陛下成立造机司就是想造福于民,绝不会容许一方独大,私藏技艺。此事不是你们商帮的事,而是大华的事。俞瀚海来不来,陛下与我也会处理好。另外,现在我也需你帮个忙。”

黄薄厚赶紧站起身:“钟大人请讲。”

钟承止:“荣鼎钱庄在佛山的分庄,应有不少算盘耍得溜的伙计吧?”

黄薄厚:“那是当然。我们荣鼎钱庄对学徒的要求,首先……”

钟承止摆摆手,打断了黄薄厚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今日让荣鼎钱庄关张半日,把这些伙计全叫出来,与我去一处地方。”

※※※※※※※※※※※※※※※※※※※※

文中前面的”潮商”改成“粤商”

本来是想往潮商嵌套的,现在有些改动,能嵌套的部分太少,那叫粤商更为合适。

有很多东西想写,这篇文无以概括。我也明白了百万字的容量十分有限,只能长远去看了。

本文大概一百万左右,今年内会完结,没想到真的写了一个春夏秋冬,谢谢一直跟文的盆友。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