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牧恬淡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好大一锅粥!妙笔阁”查找最新章节!

小瀛洲,又名三潭印月,是西湖中心的一座田字形岛屿。田字的四个方框都为湖中湖,形成了“湖中有岛,岛中有湖”的奇景。岛上有精致的亭台楼榭,有秀雅的竹径通幽,有嶙峋的假山岗石,有茂密的树草花丛,还有九转三回三十弯的九曲桥。而岛的西南面水上,著名的“月光映潭,分塔为三”之三座直插水底的石塔,在水面露出三个葫芦形尖顶,仿佛三盏石灯静静漂浮在水面之上。入夜,在石塔中空内点亮蜡烛,皓月星海之下,西湖水浮银波,光叠塔影,确实不负凡世“小瀛洲”之名。

固然小瀛洲早已被文人雅客附会得绚烂多娇,好似浑然天成的人间奇境。实际上,这座岛是为了便于放生而取葑泥围成。岛旁的三座石塔,则与苏提春晓一样,乃是二百多年前那位苏大人的治水之作。两者凑在一起,无意组成了不可多得的胜景。

湖心寺在百年前本坐落于小瀛洲之上,而后为了便于扩建移去了小蓬莱。如今在小瀛洲岛正中,寺院早已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三层高楼,名曰“花鸟阁”。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上岛前,牧恬淡向钟承止几人说明了今日来由。过去因为有湖心寺,小瀛洲上每年都会举行浴佛斋会与放生会。湖心寺移去小蓬莱后,小瀛洲上便不再举行浴佛斋会。但小瀛洲岛的结构实在便于放生,于是每年在小瀛洲上举行放生会的传统便一直延续了下来。花鸟阁会为来宾办置餐宴,牧恬淡今日是来参加小瀛洲放生会,并被请至餐宴上表演的艺者。

说完来由后,牧恬淡便邀请钟承止一同赴小瀛洲放生会,对此钟承止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船行了一上午,肚子早就饿了,正好混餐饭吃。尽管牧恬淡只邀请了钟承止一人,但成渊、景曲及卫书水怎可能让钟承止一人离开

几人从码头登岸,上岸便是浮水蜿蜒的九曲桥。岛上已来了不少人,亭桥下,石凳上,都有人在观景闲聊。细看众人,个个衣着光鲜穿戴华丽,可见身份非富即贵。

从今晨初见,至同船游湖,钟承止一路便觉得牧恬淡非同一般,不似寻常艺者。而当踏上小瀛洲,钟承止才真切地感受到——这牧恬淡,确实不是一般人。

牧恬淡抱着那只肥硕的金钱龟,一上岸就立马上演了一出真实版的掷果盈车。不过掷来的不是水果,而是花、手绢之类的小物。只要牧恬淡路过的不远处有年轻姑娘,无一不对其明送秋波,投花掷绢。还有些公子与年岁大的妇人也参与其间,不知是凑热闹还是真心为之。

牧恬淡用他似水柔情的桃花眼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拈花微笑,谁掷来一花便向谁望去,再轻轻点头以示谢意,使得一路上掷花的姑娘们满脸通红,双手掩面。

钟承止走在牧恬淡后面,看着其瀑布般垂及膝下的直长黑发随着步伐与转头微微起伏却丝毫不乱。时有花朵掷来,落在牧恬淡脚下,在其身后铺成了一条花路。钟承止不由心道,这路若是再长点,岛上开的花算是全完了。

走到岛中心的花鸟阁前,门口的侍从见牧恬淡来了,立刻向里通传,没一会就出来一群人相迎。这些人和岛上其他人一样,衣冠华丽,非富即贵。照说富贵人家不会看得起艺者,可他们对牧恬淡无一不是客客气气,甚至有些巴结之意。一名优伶竟被众星捧月到如此程度,钟承止还是第一次见,不禁有几分惊讶与好奇。

牧恬淡在人圈中似乎对谁说了点什么,再指了指钟承止四人的方向。过了一会,便有侍从来将钟承止四人带入花鸟阁内宴厅。

宴厅里早已摆好筵席,只是给钟承止四人加了座位。四人刚坐下,牧恬淡从众人注目中缓缓走来,那只金钱龟不知了去向。牧恬淡走到近处对钟承止说:“钟公子先在此处品尝下江南小菜,恬淡午后再来作陪。”说完牧恬淡手在钟承止肩上轻轻一拍,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这时从花鸟阁外远远传来了几声钟声,不久后就见方才在外游园的人陆续进阁入座。

花鸟阁这间宴厅宽敞高阔,容纳上百人是绰绰有余,装横素雅而精致,四处摆了不少盆栽与花卉,墙壁上挂着几幅花鸟图,让人深感“花鸟”之意。钟承止环视了一圈逐渐坐满的宴厅,对成渊说道:“一个放生会搞这么大排场,还能聚集如此多临安名流,绝不只是放生那么简单。”

成渊也四下望了望:“京城亦年年有类似的放生会,只是自神宗开始度牒征费,寺院与朝廷间的矛盾便在暗中加大,故京城的放生会并不会开得如此张扬。其实放生这事早就变了味,江南佛教基础深厚,只怕比京城有过之无不及。”

“如何变味?”钟承止听了问道。

成渊笑了笑:“一会你看看便知。”

“成大人,钟大人,还有景公子,卫公子。”

钟承止与成渊正聊着,突然听到一旁传来人声。

钟承止转过头来,便看到一顶光亮亮的秃头。本湛大师正一掌立在胸前向钟承止四人见礼。

四人起身回礼,钟承止问道:“本湛大师也是来参加放生会的?”

本湛喊了声佛号,摇了摇头:“本是参加西湖湖心寺的浴佛会,浴佛会后却不知为何被带来此处,贫僧亦有疑惑。”

钟承止笑答:“确实,周围全在喝酒吃肉,却要大师在一旁看着,不知安的什么心。”

本湛大师举起手掌:“阿弥陀佛。如此一场筵席,不知要斩杀多少生灵,若为放生,岂非本末倒置?善哉,善哉。”

钟承止笑着摇了摇头:“固然,若非众人皆放生,生灵也不会被抓。可若不放生,众人又怎能尽到心?不尽心,又怎能安心?不安心又怎能潜心修佛?而修了佛又怎能不在今日放生?凡世红尘不就是这般色|色空空,因果轮回。本湛大师无须多伤心神。”

本湛大师又举掌喊了一声佛号,这时他身旁的一位小沙弥走上前提醒要入席了,本湛大师便向钟承止四人告辞,跟着小沙弥走到宴厅北左侧的地方坐下,那席已经坐了几位穿着袈|裟的大师。

离本湛大师席位不远的宴厅正北方,有一扇十分宽大的花鸟画座屏,座屏前放着一把凳子与一张瑶琴。这张瑶琴乌黑深暗,钟承止远远望去就知是张好琴,忍不住起身走上前,对着琴细细端详。只见此琴深沉无泽的黑漆中,温蕴着柔和的蛇腹断间龟纹断。钟承止轻拨数铉,音色沉稳清透,再拨一泛音,音色高亮悦耳,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古琴。钟承止当即来了兴趣,正想继续赏玩,一旁却走来一位侍从说道:“公子,此琴不可乱动,此乃……”

侍从话未说完,钟承止身后响起一声大吼:“你干什么?!别乱动恬淡公子的琴!”

钟承止回头,一位衣装与派头可谓典型膏粱子弟的人正指着钟承止怒喊。钟承止不禁感到有点好笑,琴确实是好琴,可牡恬淡到底是有多受欢迎?

钟承止转身对着这位高粱兄小见一礼,带上如沐春风的招牌微笑说道:“十分抱歉,在下不甚了解,只见是一张上好古琴,忍不住欣赏,不妥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高粱兄方才气势汹汹,可见到钟承止不凡的容貌与风度翩翩的言谈举止后,顿时泄了气。但那么大嗓门吼出来,转瞬就变得温言细语,多没面子,高粱兄只好言怒声不怒地说:“……咳……恬淡公子这琴十分珍贵,坏了你可赔不起,不懂别乱动。”

钟承止还未回话,这时一旁又响起一个声音:“哼,你又懂了?”

钟承止循声望去,就在本湛大师席位不远处,也是一位典型高粱子弟的人正对着刚刚大吼的高粱甲露出满是嘲讽的微笑。

高粱甲立刻把目标从钟承止转到高粱乙身上:“那当然不及吴公子才高,居然想在满月宴上请恬淡公子演奏,给你那呆头呆脑的小侄子弹摇儿曲不成?”

高粱乙愤而起身:“你难道就高?丧礼还想请恬淡公子到场,弹哀乐吗?”

高粱甲:“总好过你那满月宴!”

高粱乙:“不是一样没请到!”

……

二位高粱吵得正凶,《平沙落雁》穿透悠扬的前奏在宴厅响起。钟承止就这么反站在琴前,弹了开头一小段。在场皆是富贵人家,多少懂得音律,这般曲声绝非泛泛之辈能弹奏得出,加上又是上好古琴,琴音游鱼出听,二位高粱不约而同停止争吵望向了钟承止。

钟承止笑了笑:“是在下无知,多有冒犯,请二位见谅。”然后分别对高粱甲乙行了一礼,转身回座。

二位高粱见此也不好再继续争吵,两人哼了一声各入各席。

成渊看着走回的钟承止,打趣道:“被掷果盈车竟相求爱的不是自己,而是旁的人,承止是不是太不习惯?”

钟承止一边坐下一边回道:“我可没如此大魅力能让一临安城的人追捧,再来,我有涵儿一人足矣。”

成渊笑着摇了摇头,问道:“好琴?”

钟承止:“绝赞之琴,年代久远却保养极好,断纹温润,音色清准,非是凡物。这个牧恬淡有点意思。”

钟承止刚说完,就听到全场哗动,接着掌声如雷。钟承止转头一看,牧恬淡换了一身绛金相间大袖宽衫,坐在了瑶琴之后,其脸上没有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而是澹然凝沉,仿若画中之人,映着背后屏风上的巨幅花鸟画,直如从画中恍浮叠现,分不清画里画外。

画中人一手抬起,在琴上弹指而过。《广陵散》的沉音跃然迸起,又立刻转为清丽高悦,再而顿挫刚劲,波荡起伏。一幅铁马金戈苍远辽阔的景象扑面而来,那般悲情与壮烈感染心神,决不次嵇康再世之音。

一曲奏毕,全场哑然无声。等牧恬淡起身行礼走回屏风之后,才陡然间掌声顿起,久久不绝。有些姑娘家泪流满面,不知是继续鼓掌好还是抹掉脸上的泪水好。

钟承止也鼓掌许久。不禁感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难怪牧恬淡会被追捧至此。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