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只是想看着你

他跑出来的动静可不小,掀帘子时激起一阵风,吹动了灯下人鬓边几缕碎发。

她回过了头,疑惑地望着他,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圈,眉头皱紧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不整,手里抱着一堆衣袍,连鞋都忘了穿。

“这个时辰,你要出去”她问。

他有些恍惚,怔忡地摇了摇头“我以为”

以为你又不在了。

她搁下笔,起身走过来,沉着脸,像是要训斥他的样子。

他还没全然从清新过来,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要么把鞋穿上,要么回去躺着。”她道。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往榻边走去,坐下来将鞋穿好,又走了出来。

云渺渺已经折回了案边,继续写信,长明灯的火光颤了一下,身旁多了一道影子。

她抬起头,犹疑地望着他。

他就多披了件袍子,瞧着甚是单薄,居然坐了下来。

她盯了他许久,手中的笔也一直顿在半空。

“本尊不想走。”万万没想到,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云渺渺一怔,似是困惑于他怎么还记着这事儿。

沉默了片刻之后,撩起袖子,蘸了蘸墨,落笔之前停了停,忽然道“你可以住对面,不能再睡我屋里。”

重黎没料到她会突然改口,倒是愣在了那。

“你怎么”

“不想住就算了。”她打断了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一噎,清了清嗓子,慢慢站了起来“那本尊”

去对面吧。

他也有些累了,与其继续跟她杠着,不如各自退让一步。

她忽然抬起眼“你去哪”

他指了指对面那屋。

她顿了顿,道“屋子还没收拾过,明日再搬过去。”

重黎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拐不过弯儿“可你不是说”

“今晚你去里头睡,我还有正事要办。”说罢,她又埋头于那些信件,沉思起来。

过了好久,她再抬头,他居然还在。

像是一截木头,僵在了那。

“这么看着我做甚”她狐疑道。

他陡然回神,在她对面坐下,难得如此心平气和“你继续。”

她低下头,打算顾自落笔,可才写了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这样盯着我,我怎么写”

“你写你的,当本尊不在。”

“”要是能当一个大活人不在,她这几日还烦什么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忍着烦躁问他。

“没有。”

“那你看什么”

“不知道。”

“”

“就想看一会儿。”他皱着眉,也颇为困惑。

说不出为何,就想这么静静看着,不说话也无妨。

也不知到底在看些什么。

“时辰不早了,你可以先去歇着。”云渺渺着实不习惯有人坐在对面直勾勾地盯着她,没法专注地给人回信。

“本尊刚睡醒。”他道。

“那就去躺着,找本书消遣。”

“不想看书。”

“”若不是映华宫的笔杆子结实,差点被她掐断。

“随你。”她懒得再争下去,凝神静心,专注做自己手头的事。

之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这祖宗似乎对给她添乱乐此不疲,但今日尤为反常,四下静得她都觉得离奇,他突然这么老实,倒是在她意料之外。

无人打扰自是最好,她可以专心看这些信。

天虞山近日发生的大小诸事,孟逢君和步清风也会整理一番,一并送到她这,她已经看了好几个时辰了。

如她所料,除了袭击天虞山的那些,还有一群妖兽涌入了人间。

各派先后都收到了来自凡间的请愿,还有余力应对的已经派人下了山,天虞山眼下尚且自顾不暇,若要伸以援手,可能还要再等些时日,还需缓一缓

便是再紧急,她也不能逼着一群身负重伤的弟子去迎战,何况比起身上的伤,心伤更难愈。

生死的分量,比想象中还要重。

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剥下了河清海晏的安逸皮囊,褪去了只会高呼仁义的冠冕堂皇,真真切切地背负着人命,她不确信那些弟子可还有勇气拿起剑。

那些妖兽的底细她还没查清,贸然下山,只会徒添损伤。

如今的天虞山,再经不起任何冒险了

不知不觉入了神,也渐渐真的忘了还有个人坐在对面。

因陆君陈的事,给苏门山的回信她几乎是斟字酌句,陆君陈当初是代其师日月道人,与师叔闻月一同前来相助,来时全须全尾,如今却生死不明,不仅于苏门山,天虞山这边也很难交代。

且他会被掳走,据说是为了夺回朱雀上神的尸身。

朱雀

她想到那具尸身就莫名一阵烦躁,明明应当算是她的师祖,也曾是令天下敬畏的上神,明明一直想将其夺回,可再得知终于如愿时,她却并不觉得如何欣喜。

她去了上清阁顶层数回,长潋在那具尸身上落了护持,她不能随意靠近,远远看着,只觉得心头堵得慌。

天之四灵,注定了要为苍生挫骨扬灰的存在,是不得已,还是心中夙愿

她不知,也无从得知了。

仅仅感到一阵莫名的难受。

她对长生之血并无兴趣,比起找到这个不知所谓的“上古秘宝”,她更想早日找到陆君陈的下落。

写完最后一封信,又看了一会儿山下的琐事,不觉已是深夜。

她这几日都不曾早睡过,慢慢也就习惯了,可回过神来,突然想起这屋里如今不止她一个,猛然抬眼,却见之前说要留在这看着她的魔尊大人这会儿已经趴在了案头上,枕着胳膊,脑袋歪靠着臂弯,流墨般的长发顺着桌沿滑下,被长明灯笼上一层温润的浅光。

她无语地摇了摇头。

还说不想去歇着呢,这不睡得挺香

她扫了他一眼,瞧见他一身单薄的中衣,肩上的袍子也没有好好穿,堪堪披着,睡梦里稍稍一动,便从肩上滑下去了。

她立即倾身过去,隔着矮案眼疾手快一把捞了回来,轻轻松了口气。

重黎睡得很安稳,阴影遮住了半张脸,她此时低下头,恰好能瞧见他的侧颜,他的眼睛本就生得好看,合上眼,睫毛比姑娘家还长,在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忽地有种岁月柔长的安静。

她不由得呼吸一滞,抓着外袍的手也收紧了,有些挪不开眼。

想起他方才莫名其妙的话,她居然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了。

只是想看着。

不说话也成。

她从未觉得,仅仅是这样看着一个人,心头便像是有什么东西渐渐化开了,漫过四肢百骸,掀起一阵窝心的暖。

她叹了口气,轻轻地将袍子盖回了他身上,点了一只炉子,搁在案边。

------题外话------

没想到吧,突然加更了咳嗯,其实是因为下一章要开始救师父大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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