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本尊的师父啊

烛火哔剥一声,破了这冗长的沉默,看着那张被风吹得有些发青的脸,忽然想起她也才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踟蹰片刻,于是问道“今日的药可有按时喝?”

她点了点头。

“晚饭呢?”

方才桌上那些冷透的菜和排骨汤,摆得如此齐整,她可有先吃一些垫一垫?

云渺渺一怔,没有答话,也无需答话了。

重黎眉头一皱“后头的菜没被你糟蹋完吧?”

她想了想“还剩了一半。”

“……”他嘴角一抽。

所以你做一顿饭,就废了一半的菜?

他看了看外头天色,瞥了她一眼“是在这等着,还是随本尊过去看看要吃点什么?”

她愣了愣,犹豫地看向屋外“桌上不是还有饭菜和粥么?”

他“啧”了一声“没了。”

“……没了?”

“本尊吃完了。”

“……”

似是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她尴尬地咳了一声“不是……都凉了吗?”

“凉了也吃完了。”他端的是理直气壮,她自觉无法反驳。

“……不太好吃吧。”她自个儿尝的时候,都觉得挺勉强。

他皱了皱眉,平静地斜了她一眼。

“还能吃,比之前那碗面进步了些。”

闻言,她属实惊了惊。

这算是——在夸她?

沉郁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些,她起了身,看着他“还是去看看吧,肉都用完了,应该还剩了些面之类的。”

说着,便与他一同走出了屋。

外头的门没有关上,寒风呼地吹了进来,夹着细雪,属实冷得钻心。

方才脱了外袍,这会儿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没等她开口去拿衣裳,玄色的袍子便罩在了她身上,袍子宽大,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她怔忡地仰起脸,看着正帮她系扣子的魔尊。

他还是板着脸,一副天下最凶的样子,手中的动作却是细心又轻柔的,直到将衣裳给她穿好,确定不会透风之后,他顺势捏住了她的手。

吹了许久寒风,这双手冻得有些发肿,本以为刚吐了血的余鸢的手已经够凉了,这却更胜一筹。

再冻下去,能成冰坨子了吧。

他眉头一拧“屋里不是给你放了汤婆子吗?”

她愣了愣“……忘了。”

“……”

看着她平静的脸色,他暗暗嘀咕,得多大的事儿才能见她露出些别样的神情来。

既然都牵住了,索性也不撒手了,云渺渺提着宽大的衣摆,跟着他步出崇吾宫,后头的桑桑默了默,还是跟了上来。

入夜后风雪有些大,魔界没有伞,他撑起了灵障,将四下的寒风也一并挡了,随手凝了一团火,照亮了前路。

如此走在雪夜中,倒是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您不是龙族么?”

他一顿,眼底透着寒意“龙族怎么?”

她总觉得自己这会儿要是说错话,怕是要被扔在这。

“龙族……不通火性吧。”

她记得书中记载,无论哪一处的龙族,都是以水和木为灵根修行,还真没听说会凝火的。

他呵了一声“本尊与别的龙族怎么能比?不过凝个火罢了,大惊小怪……”

“……噢。”她索性闭上了嘴,省得怎么说都惹他不痛快。

可她这一沉默,身旁的人不晓得为何,好像更不高兴了。

“干嘛突然不说话了?”

她掀起眼,狐疑地望着他“您瞧着不想说。”

他忽然皱眉“本尊几时说不想说话的?”

“……”臭小子又不讲理了!

她干咳一声“……那您想说什么?”

“本尊——”他一噎,总觉得又给堵住了,回头一瞪眼,“有你这么问的吗!”

默了默,他复又开口,声儿比方才放缓了几分。

“本尊的火术是数千年前突然学会的,从前也点不着,不知何时就融会了,你问本尊,本尊问谁去?”

云渺渺倒是没想到他当真如实回答了她这随口一问,晃了晃神,低声嘀咕。

“还以为谁教你的呢。”

他冷笑一声,看向她“她会教本尊火术,倒是见鬼了。”

她蓦然一怔“听起来……您有师父?”

重黎浑身一僵,突然反应过来好像说溜了嘴,别开脸清了清嗓子。

“原先有一个。”

漫不经心的口吻,细听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倒是让她有了几分好奇。

“这世上还有人能教得了您啊,我瞧着您不是见了谁都不肯低头么。”

他眼中多了几分怒意,却不像是生气,倒是有些……无所适从的窘迫。

“您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忽而一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话音未落,他已经停了下来。

灵障外寒风萧瑟,里头却像是倏忽间失去了所有声息,只剩下漫长的静默。

无言的晦暗中,似乎种种感情都交织在一起,往事一幕幕,凌乱地从眼前闪过去。

最后,停在了那道雪衣红绫的人淡漠到令他怨恨的脸上。

云渺渺还算会看气氛,觉着不太对劲,便适可而止“您不想说,就算了,走吧。”

她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人没有动,牵着她的那只手陡然收紧,迫使她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他。

她还是头一回见他露出这样的神色。

恼怒,又比恼怒多些不甘,不甘中掺杂着无法用言语表述的痛楚,似是无数的藤蔓荆棘,将他困在了那儿。

漠然许久,他笑了笑,却是冷得逼人。

“本尊的师父啊,高不可攀得很,心怀天下,志向远大,我哪能入得了她的眼,唯一能让她青眼有加的,也就我那天赋异禀的师兄,许是要继承她的衣钵,名扬千古的,呵……”

压抑的恼怒,让他说到后来,连“本尊”这个自称都忘了。

被他这么盯着,云渺渺没来由地心头一跳,总觉得自己真的问错了。

“您好像……不太喜欢您的师父。”明知如此,她还是神使鬼差地问了下去,“应当,不常去拜会吧……”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而后,他平静地道了句。

“她已经死了。”

“……”

糟糕,真不该问的。

在雪中僵持了片刻,重黎恢复了一如既往凶巴巴的嘴脸,拉着她继续走,没一会儿,便到了地方。

点起灯来,看着眼前仿佛土匪洗劫的场景,他嘴角一抽。

如她所言,的确还剩了一半的菜。

只不过,也都是些边角剩料罢了。

他感到自己眉心发紧,叹了口气。

“以后没有本尊跟着,别进厨房了。”

云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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