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离开北疆

军地医院。

等到秦观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他睁开眼,看清周围的环境后,悄然松了一口气,轻抬左臂,行动自如,麻木冰冷的感觉消失不见。

明晃晃的灯光下,他静静的望着天花板,躺了很久,不言不语,脸庞清瘦,带着些许书卷气。

隔壁病床,夏流睡得跟死猪一样,鼾声如雷,中气十足,想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活着,真好。”

他轻轻呢喃一声,起身,穿上放在一边的干净衣服,轻手轻脚的出门,没有叫醒熟睡中的夏流。

劫后余生的阳光分外明媚。

“醒了?”宋琪琳恰好从隔壁病房走出,精神状态极好,她本来只是脱力,并无大碍,休养一整天之后,健康如初。

“嗯,她呢?”秦观颔首,目光瞥向病房里面。

“还在睡。”

见秦观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宋琪琳让路,展颜笑道:“要不要进去,给她一个充满爱意的亲吻,唤醒她。”

秦观脸色窘迫道:“她又不是睡美人,吻有什么用,让她安心睡吧,睡到自然醒。”

宋琪琳往房间内看了一眼,明媚的阳光照在那张清冷的俏脸之上,恬静美好,她回头,促狭道:“这么漂亮,还不算睡美人?你这眼光够高的啊!”

闻言,秦观气结,他是这个意思吗?

关上病房的门,宋琪琳微笑着上前,手臂一伸,揽住秦观的脖子,架着他往外走,柔声道:“不说这个了,咱俩谈谈,你薅断我三根头发的事。”

晕!

秦观无奈,恶魔学姐的记性真好,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在经历了生死大战之后,居然还记在心里。

两人相伴走出。

病楼门口,韦国勋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却难以祛除他眉间的愁闷,黝黑的皮肤黯淡无光,嘴唇干裂,双眼密布血丝,皲裂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燃着的烟,脚边的盒饭满满当当,一口没吃,锃亮的铁盖子里,落了不少烟灰和烟头。

他定定的望着军训场上跑步的身影,眼中满是追忆之色,上级批复,允许他退伍,但是他婉拒了,同时,他申请留在这里,余生只想陪着葬在陵园里的战友,也陪着这些朝气蓬勃的身影。

“韦班长?”秦观轻轻呼唤一声。

“啊?”韦国勋转头,看到秦观和宋琪琳后,努力挤出一缕不那么好看的笑容,“你们没事,太好了,他们呢?”

此时的秦观尚不知晓赵坤与银白小狼崽同归于尽的事情,他隐隐觉得不安,韦国勋的表情,痛苦甚于欣喜,就像黑夜中的明月,微弱的光亮不足以照亮整个夜空。

“没有大碍,都还在休息。”宋琪琳接话。

“那就好,那就好。”韦国勋微微颔首,兀然缄默了,他像是有很多话,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韦班长,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宋琪琳似乎知道一些事情,拽了拽秦观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多问。

“去吧,去吧。”韦国勋摇摇手,声音沙哑,精气神涣散,鬓角发白,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从他身上,秦观看到了赵坤的影子,那位年轻的特战队员,总是这般保持着缄默,安静的像是一座远离大陆的孤岛。

跟着宋琪琳离开。

去往食堂的路上,他回眸,韦国勋坐在台阶上的身影一动不动,仿佛一座冰冷的雕塑,唯有指间的香烟渐渐燃尽。

餐桌旁,秦观忍不住发问:“发生了什么?”

宋琪琳面色微凝,惋惜道:“赵坤同志,牺牲了。”

听到牺牲两个字眼,秦观瞳孔收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猛地想起昏迷前赵坤喊出的那一声“有狼”。

对方大概率是跟恶狼同归于尽了。

这位年轻的特战队员,由于太过沉默,秦观总共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记忆里,甚至只有寥寥几张定格照。

一张是他缄默的坐在旁边的身影,一张是他缄默的走在风雪中的背影。

缄默,永恒的缄默,缄默到无人关注的境地。

牺牲这个词,让秦观的心狠狠一颤。

他试图在脑海里幻想出一幅画面,赵坤英勇无畏的发起冲锋,身后是倒下的众人,前方是凶恶的草原狼。

“那场景,很帅啊。”他呢喃一声。

一顿饭,吃的寡淡无味,秦观的味觉好像失灵了,嚼在嘴里的食物,尽是苦涩,比苦瓜还苦。

从宋琪琳的口中,他得知了更多。

部队清理掉了雪原上的狼群尸体,腾里老人冻死在雪地里,为了封锁消息,并未将他和那图索勾结的事情告知牧民们,幸存的女性们也只是被那图索惊吓到了,没有见过腾里老人,对整件事处于茫然无知的状态。

那图索的存在,被解释为生物变异,遭到抹除。

除了那些女性,没人见过那图索的狼人姿态,而那些女性,也未曾见过那图索的人类姿态。

于是,这件事很好的掩盖了过去。

留在众人心中的阴影,终会在时间的冲刷下渐渐暗淡。

两位孕妇,一死,一疯。

最让秦观觉得无奈的是,腾里老人最终是被牧民们以隆重的仪式送行,按照腾里老人曾经的遗嘱,举行天葬礼。

所谓的天葬礼,即是把死者的尸体送到草原上,绘着经咒的布巾遮面,任狼、狐狸等食肉性动物吞食。

三天后,亲属前去探视,若是死者骨肉尚存,则寓意着生前作恶,灵魂腐朽,如果血肉被吞食殆尽,则意味着生前行善,灵魂归天。

秦观不知道腾里老人的结果如何。

站在人的方面讲,腾里老人为虎作伥,纵恶行凶,天诛地灭也不为过。

站在草原的方面看,腾里老人信奉狼神,崇拜草原,是草原忠实的信徒和守卫者。

草原之神,狼神,自然之神……

如果有那种存在的话,岂会在意人之生死。

只有人才会在意人的死活。

牺牲的特战队员们的骨灰,被送往烈士陵园,悲怆的葬曲,也无法表达众人心中悲痛的万分之一。

三天后,秦观坐上回程的飞机。

升入高空之前,透过玻璃,他似乎看到了宰牛烹羊、载歌载舞的人群,彩旗飘展,欢声笑语。

狼群带来的阴霾已经消散,新的一年即将来到,幸存的少女们在阳光下起舞,脸庞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吧。

值么?

秦观无声自语,也不期望有人回答。

他收回目光,静静的向后依靠,躺在座椅上,听着飞机穿透云层的声音,心潮起伏,思绪涌动如海。

此次猎捕任务完成。

唐清雨坐在他的身旁,重新戴上了那副银边圆框眼镜,她望着窗外,白皙的脸庞清丽生姿,明眸善睐,不经意间,余光瞥到秦观复杂的脸色,不禁问道:“心情不好?”

“我只是在想。”秦观欲言又止。

“嗯?”唐清雨投过好奇的目光。

秦观咂咂嘴,一本正经道:“我只是在想,如果那时候你没有推开我,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唐清雨目光冷淡下来。

某人继续不识趣的说道:“副社长,不是我说你,有空的时候,你应该玩一些团队游戏,身为奶妈,不能像坦克和战士一样去抗伤和吸引火力,首先要做的是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样,才能以充足的奶量,供给整支队伍,将损害降到最低……”

“就像这次,如果受伤的是我,不是你,那你奶一口,我不就活过来了。你看,你受伤昏迷,差点搞的大家团灭。”

“很显然,这不是明智之举。”

秦观巴拉巴拉的说着,丝毫没注意到旁边杀意凌然的死亡凝视,后方的夏流露头,前方的宋琪琳也转身回看。

所有的目光齐聚一人,秦观方才察觉到不对劲。

“奶妈?”唐清雨银牙暗咬,美眸怒瞪。

“不是,你别想歪,我不是那个意思。”秦观一个激灵,急忙解释,“奶妈泛指会医疗术的人,不是特指。”

唐清雨莹白的额头浮现几条黑线,攥紧了拳头,这家伙越解释,她越觉得意有所指,不怀好意。

“思想健康一点,别多想。”秦观一本正经道。

看着秦观严肃的表情,唐清雨怒极反笑。

她也不废话,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直接一手抓着秦观的衣襟薅过来,另一手握拳,对着秦观一阵暴捶。

秦观惨叫连连,不知是理亏还是心虚,愣是没敢还手,只是竭力的护住自己那张不算太帅的脸。

后方的夏流惊叹不已:“自己作死,怪不了谁。”

旋即,他挥舞手臂,喝彩道:“副社长,加油,我支持你,大力出奇迹,捶死他丫的。”

宋琪琳微微摇头:“很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她侧身而望,看的津津有味。

下飞机之时,秦观脑瓜子嗡鸣不已,被唐清雨按着打了很久,锤的晕晕乎乎。

为了不让唐清雨撂挑子不干,他不但没有叫屈,反而竖起大拇指,夸赞唐清雨力道掌控的好,疼痛而无淤青。

结果,拎着行礼走在前方唐清雨脚步一顿,以为秦观在讥讽她出手太轻,跟没吃饭似的。

她折身回来,快步走到秦观前面,哐当一拳锤在后者的眼窝上,又快步离开,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徒留秦观捂着乌眼青,在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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