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第 32 章

林沂第一次跟他提到夏家这位作风凌厉的家主时,白墨江脑补的是个不苟言笑、严肃板正到有着深深法令纹的中年男人。

他对人类的美丑并不太敏感——比起样貌,气息的辨别才是妖怪确认身份与实力的方式。包括当时选择饲主,也是一眼就被明疏超乎寻常的强大气势所感染,相貌的好处都是后来才回味过来的。

但小夏家主的容貌已经出色到了连白墨江都会忽略敌对的身份先看脸的程度,对于其他人来说杀伤力更加巨大,简直有了AOE的效果。

起码他一眼看过去,基本大家都是呆怔状态。

因为今天天气不好不能外出活动,导演组把好几组嘉宾都聚在了一起,大部分是俊男美女,就算没有精心打扮容貌也远比普通人出众,竟没有一个能压住小夏家主。

哦,明疏要是出来也许还有一战之力,可惜他现在趴窝了。

白墨江小心退了回去,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跟他对上。

姜奕一个半混圈的都能一言不合想收了他,小夏家主作为纯粹的驱魔师,在收妖一事上只会使用更加暴力的手段。

倒不是白墨江应付不来,如果他不做演员,暴露了真身大不了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然而这份工作本来就会让更多人认识他的脸,注定了他必须比其他妖怪、甚至部分人类更珍惜清清白白的身份。

更何况,明疏还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

他的饲主趴在床上,听到他那句话后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法海?来了个和尚?节目组终于想把我超度了吗?”

不是想超度你啊,白墨江心想,是想物理超度我。

他回到房间,到床边坐下,抱着试图坐起来的明疏。

这个姿势让明疏不舒服,虽然还是让抱了,却有些不耐烦地开玩笑:“搞得这么黏糊糊,是不是想上演生离死别?”

白墨江问:“如果我们真的会分开呢?”

明疏反问他:“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金主。”

白墨江很认真地想了想——当然不是想明疏能提供的演艺方面的好处。

从妖怪的角度看明疏,他实在不太会养妖。不让白墨江连睡十六个小时,不让他吃超过五个人的饭量,在修为上也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幸而白墨江对饲主的要求很低,并不在乎细节,所以觉得明疏还是不错的。

当然,现在看来明疏当得起比“不错”更高的评价。

所以他认真想了一圈,又认真回答:“没有了。”

没有比你更好的主人了。

明疏揽着他坐直身体,动作不太方便却尽量不松开他。

他就这样把白墨江搂在怀里,问他怎么了。

不得不说,明疏有时迟钝得跟人类不像一个物种,有时又敏锐得跟人类真不像一个物种。

白墨江在告诉他实情和继续隐瞒之间犹豫了好半天,因为知道小夏家主多半是姜奕听了上官的警告召唤过来,专为收拾他跟白猿妖的,于是编了个折中的、能让明疏相信的借口。

“我的助理拉二胡太难听了,姜老师被气到了,叫了个更厉害的人来找我算账。”

明疏对这个借口沉默了一分四十三秒。

然后说:“可是你也不会拉二胡啊,要不我去跟他决斗?”

白墨江只能想象到饲主敲锣打鼓的样子,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如果他不幸跟小夏家主打起来,饲主起码可以在旁边加油助威——如果他真的有机会目睹驱魔师大招猫猫怪的话。

他并不考虑跟小夏家主对打谁输谁赢,那问题甚至比不上要不要告诉饲主真相,既然小夏家主还没来找他麻烦,白墨江也就该吃吃该喝喝,啥也不管。

直到他临时助理找上门来。

上官黑衣黑裤,黑布加面,黑夜里看着格外鬼祟。

他如一团移动的马赛克挪到白墨江房前,正待推门而入。

白墨江:“你干嘛?”

上官反被吓了一跳:“你看得见我,妖怪的眼睛都这么厉害?”

白墨江说:“猫科动物有夜视。”

上官觉得自己有大病,索性把蒙面的黑布扯下,对他说:“跟我走,他们今晚要抓白猿,我要去现场。”

“你自己去不行吗?”

“我没有自保之力,”上官干脆地说,“也不想欠夏家的人情,他们会拿我去要挟我师弟,但我又必须去那里。”

白墨江感觉他这个人很拧巴,不过能预知未来的基本都这个德行,因为他们一边能窥探天机拥有改变未来的机会,一边又要小心翼翼地维持现状生怕自己改变太多,表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就是有种怪异的矛盾感,上官算是病得很轻的了。

不过他还是不想去。

“夏家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这点你放心,”上官倒是十分自信,“夏家家主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的未来里没有这一幕。”

“你所看见的未来已经被改变了。”

上官索性就坐了下来,正对着白墨江。

“我的预见里,直到你与白猿战斗之前,你都没有见过明疏,是互不相识的。”

白墨江:“?”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走向?

“可我们早就认识了。”

上官说:“你不觉得你们认识的过程有些不对劲吗?”

白墨江完全不觉得。

上官说哪有人上来就说包养你的。

白墨江表示好多妖怪都是这么被签订契约的。

“但是它们的主人必然是早有准备,而明疏对你一无所知,他根本不知道那协定意味着什么。”

白墨江微微低下头,眼底情绪褪去,他眼睛没有眨动,泛出微微的蓝色。那是一种随时都会攻击的姿态,说明上官的话已经让他感到了不悦。

对方却很欣慰他有如此的反应。

“你不高兴,”他说,“说明你也意识到,虽然没有恶意,但与明疏的契约是包含着欺瞒性质的,而你自己也清楚这是一种不光彩的手段。”

“那又怎样?”

上官说,那你想不想知道,如果你们是正常地相遇相识,从朋友开始做起,是怎样的一种光景。

白墨江用一双泛蓝的眼看了上官很久很久,而后他从床上滑下来,轻轻巧巧落了地。

“我带你去,”白墨江说,“仅此一次。”

两人一起下楼梯,楼梯很黑,上官扶着白墨江的肩试图让他带着自己一点,冷不防一抬头,就看见黑暗里隐隐约约一张惨白的人脸浮在空中。

上官差点背过气去。

白墨江也吓了一跳。

他饲主大半夜不睡觉,站在楼梯口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别说人了,妖都害怕。

“小白,”明疏把手放在他肩上,温暖的手掌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他深沉而郑重道,“我总感觉你今天有心事,有什么问题要跟我讲。”

白墨江:“……”

谢谢,您这话真的非常温暖妖心。

但你不觉得场景时机都不太对劲吗?

而且为什么你跟守株待兔一样怼在楼梯口好像早就知道我们会从这里经过一样啊???

“这个啊,”明疏理所当然道,“其实是我白天睡多了,夜里睡不着出来溜达,看见你助理这个打扮摸上楼,就觉得他会拐你去干一些不好的事,所以在这等着了。”

白墨江对上官怒目而视。

上官默默把蒙面黑巾又绑在脸上,向上提了提,蒙住了眼睛。

白墨江试图给他饲主解释:“我说我们是去看夜光蘑菇的您相信吗?”

明疏说:“相信啊,带我也去看呗。”

白墨江继续对上官怒目而视,看他打定主意装死,恨不得直接跟饲主回房里睡觉。

要不是上官那含糊其辞的描述勾起了他心中某种触动,他才不想趟这趟浑水呢。

“明先生……”他不能对饲主撒谎,正想该怎么劝他回去休息,就对上了明疏的目光。

其实他很多时候并不能摸清饲主的想法,不了解人类是一方面,而明疏也不是浅显到一眼就能看透的人。大多数时候他只能简单分辨饲主的情绪,再复杂的就无法深入了。

据说陪伴许久的妖怪是能跟饲主互通心意的,无论是生活还是战斗都能生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在最初的设想里,白墨江没有必要跟明疏把关系发展到如此亲近的一步,但事实并不能受他掌控,在饲主莫名对他有所感应之后,接下来的变化已经不能受白墨江自主控制。

他们无可避免地会越来越亲密,也越来越默契。

白墨江对上明疏的目光,一瞬间仿若洞彻了对方的思想。

明疏在真切地担心他,那是种说不出的直觉,就像他守在楼梯口认为白墨江会从这里经过一样,这种没来由的感觉即是饲主与契妖的联系。

于是白墨江也不由自主地改了口:“好啊,我们一起去。”

上官惊得把蒙眼巾都摘了下来。

…………

“我上哪儿给你们整夜光蘑菇?”

白墨江感受四周妖气,漫不经心回答:“随便啦,明先生很好哄的,又不是一定要看到那东西。”

“不是这个问题啊,”上官有些抓狂了,“他是个普通人,普通人类你懂吗,我们这行要是故意把无辜人员带上,严重了是要吊销资格证的。”

白墨江心想猎人不是多的是无证驱魔吗,不过上官是有关部门的出身,估计比较看重这个,于是很有耐心地纠正:“他不是普通人,我会保护他的。”

“你保护他了,那我怎么办?”

白墨江看着他的身板,不确定道:“你……应该死不掉吧。”

上官深深吸一口气,然后自言自语:“不行,他必须有点防身武器。”

也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把柴刀,递给认真看路,好像真对那不存在的“夜光蘑菇”超有兴趣的明疏。

“这是什么?”

上官睁眼说瞎话:“夜路走多了容易撞上阿飘,这是我找人加持过的刀,对付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很有用。”

明疏说你怎么这么迷信,居然相信世上有鬼。

上官恨不得给他脑门上先来一刀,让他看清旁边就跟着一只妖怪。

而白墨江摸了摸手腕,明疏送给他的佛珠串着实让他吃了点小苦头,也不明白饲主怎么还能说别人迷信。

最后明疏还是接过了刀:“怎么加持的,祝福了还是开光了。”

上官冷漠地说:“杀猪了,见过血的。”

“你不觉得我堂堂影帝拿一把杀猪刀很违和吗?”

“影帝会违和,你不会。”

明疏嫌弃地拎着那玩意,比划两下,又说:“我还是拒绝杀猪刀这个名字。”

“全地图打野刀,可以了吧。”

上官不想纠结这个,哄够了他,正要问白墨江情况如何,却见他俩同时停滞了一下。

明疏举着他的打野刀,茫然而紧张地看了一圈四周的黑暗,仿佛是感觉到什么危险,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紧张。

而白墨江弓起脊背,若是原形浑身的毛发肯定已经炸开了,从喉咙里发出低吼的呼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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