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告白那天出了事

几天后,贺予定了一家云端餐厅,约谢雪周末晚上见面,打算在那里和谢雪正式表明心意。

谢雪接了他的电话不明所以,一听到有的吃,哗地一下高兴得不得了:“好呀!我来呀!我肯定来!”

“那20号晚上六点,不见不散。”

“哎?20号晚上?”

“怎么了?”

谢雪有些为难:“20号晚上我可能得稍微迟到一点,因为沪一急诊科刚打给我电话,说20号晚上救助站的人就去接庄老伯去成康精神病院了。我也和成康打了招呼,想和他们的负责人谈一下带学生来探访的事……”

贺予叹了口气:“那我改个时间吧。”

“可这家餐厅好难订的,我上次打电话去,对方说要提前至少三个月。”

贺予笑了:“没事,你想什么时候去都成。这家餐厅有我家的出资。”

谢雪:“……”

资本好令人厌倦。它让一切都没有了来之不易的喜悦感。

“还是不要啦,挺麻烦人家餐厅经理的,而且我也不喜欢这样。”谢雪说,“那还就20号吧,我尽量把事情快点办完,如果有任何变化,我也会提前在微信上和你说的。”

贺予以手抵额,笑得更明显了:“好,都依你。”

谢雪高高兴兴挂了电话。

有好吃的啦!

转眼到了20号。

谢雪因为要替学校谈项目,为了显得正式点,她穿了一身沪大校职工的经典款小西装,和救助站的人一起陪同庄志强老伯去了成康病院。

和宛平600不一样,成康是一家私营性质的,很老旧的精神病医院,他们一下车,就闻到一股熏人的臭味,原来是护工正满脸不情愿地在指挥着清运车把那些被病人屎尿污染的床单被褥拉走。旁边还有两个负责给运输车加油的人在吵架,为了汽油有没有缺斤少两争论得脸红脖子粗。

庄老伯有些怕,往后缩了缩,拉住谢雪的手:“闺女,这……”

“没事,老伯,只在这里住一阵子,回头就接您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庄老伯这才慢吞吞地跟在谢雪后面进去了。

精神病院的接待处倒是布置的还算温馨,虽然设施都挺旧的,但好歹屋里的味道清爽,配色也很舒缓人心。

“救助站的小张是吧?来办理庄志强老人的暂时监护服务的吗?”

“是的。”

“领导和我说过了,您这边请。”

庄志强的病症相对较轻,被安排在一楼,谢雪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看了房间环境,放了些心。庄老伯进去之后,一个年纪和谢雪差不多大的护工就笑眯眯地在陪他说话了,他又把对方当做了他闺女,喋喋不休的。

“那就麻烦你们了。”救助站工作人员随着住院负责人回到办公室,签署了一系列协议。

但和谢雪谈合作的,不是下面这批招待员,而是要到楼上去。招待员本来要陪她一起的,可惜走不开,于是指点了谢雪,让她去三楼24小时值班办公室直接找梁主任。

成康精神病院的第三层是重症区,谢雪坐着电梯一上去,就本能地感到一阵寒意——这里整个气氛都和下面不一样了。

铁窗,牢门,仿佛监狱,充斥在整个楼道里的尖叫和幽哭,又让整个环境恐怖得犹如鬼片里的情景。

走道内的光线虽然很亮,常年开着白炽灯,但那灯光在这种氛围下显出一种不正常的死白色。

“要死啦!要死啦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有病!你们才有病!”

“我不是人,我是鬼,不对,我不是鬼,我是人!……我到底是谁?我是人还是鬼……?”

每间病房都是被厚重的铁门封死的,而每扇铁门上都有一个a4框大小的钢化防爆玻璃,透过这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

谢雪战战兢兢地往里走了一会儿,终于有些克制不住好奇,停在其中一个较为安静的病房门口,踮起脚透过窗户往里面看。

一个女人坐在房间里傻笑,整个病房包满了防止病人自杀或自我伤害的软体,没有桌子,没有椅子,连床也是特殊的那种无棱角床铺,垂着黑漆漆的拘束带。

那疯女人就在那里摸着拘束带,亲昵地贴着拘束带,把它往自己丰腴的胸口里塞,一边塞,一边吃吃地笑:“让你和那个贱女人出轨,你看,你现在啊……已经被我剁成一条一条的了……除了我,还有谁愿意这么摸着你抱着你呢?老公……”

谢雪又往下一间移去。

下一间是空的,可能病人被带去治疗了。

再下一间是个背影佝偻的男人,面对着墙壁坐在角落里,正拿东西往墙上糊,身影看上去非常安静祥和。然而谢雪定睛一看,发现他往墙上抹的,那居然是他自己的粪便!

再往下,下一间则是个青年,估计是自残地太厉害,他被整个束缚在特制的床上,不知已经捆了多久,他还在不知疲倦地仰头大笑,边笑边哭:“操/你/妈/的!凭什么捆我?我想死!!我想死还不行吗!!你们不让我死,我出来就要杀了你们……!我出来就要你们全部死光!!放我出去!放我走!!”

谢雪越看越发毛,越发毛又看得越入神。

眼睛在玻璃窗上移动,移到下一个——

“啊!!!”

冷不防对上里面一只紧贴着玻璃窗的眼,谢雪吓了一大跳,尖叫出声,退到走道的另一边,紧贴着另一边的房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病房里贴着玻璃窗看她的那个男人是一双斗鸡眼,眼睛大的恐怖,充血,瞧她被自己吓到了,在里面哈哈哈哈地大笑出声,乐不可支,一只酒糟鼻紧紧贴着玻璃,油垢蹭得窗面一片模糊……

谢雪心跳砰砰,好容易缓过来一点,忽然觉得脚踝一阵冰凉。

她低头一看——

“啊啊啊啊!!!”

这次她叫的比之前还要响!

是手!!

铁门除了上面的窥探玻璃,下面原来还有一个送饭的活页板!!

一只苍白的小手从门的活页板里伸出来,死死抓住了她贴着门的脚踝!!!

谢雪差点给整精神崩溃了,一下子跳将起来,又哭又叫,还直跺脚,小手收回去了,但里面的病人退回了屋子中央,站在一个透过窗玻璃外面的人正好能看见他的位置,那是个小男孩,有白化病,整个人都像是被漂白过似的,连眼珠子几乎都是透明的,在定定地看着她,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

“姐姐……嘻嘻嘻……”

成康的隔音不好,这样一闹,整个走道的病人都觉察了,全都涌到窗玻璃前挤着看谢雪,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叫,病人和病人们对话呼应,还有好几只手从活页板下面伸出来,海草似的飘摆盲抓着。

“有女人来看我们了!”

“什么人?医生?”

“放屁的医生!探监的!”

“是个女鬼!”

“抓住她的脚!”

他们当然抓不到谢雪,但他们笑得特别放肆,谢雪有一瞬间简直觉得自己闯进了夜枭成精的丛林,到处都是魑魅魍魉之声。

谢雪再也受不住了,正准备往回逃,不管楼下的招待员要忙多久,她等对方忙完再一起上来!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救命啊啊啊啊啊!!!”一二不过三,谢雪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嘘。”

谢雪脸都被冷汗所浸湿,惊恐万状地回过头来,却对上一张非常漂亮的脸。

是一个美妇。

那妇人穿着一身很有年代感的复古款红裙子,红色高跟鞋。她年纪有点大了,五十来岁的样子,但依然可以看出来年轻时应该惊人的姣美,哪怕现在像失水变质的蛇果一样干瘪下去,也依然可以看出些当年娇艳欲滴的媚态。

她胸前挂着一个名牌:“梁季成”。

谢雪骤地松了口气,漏气皮球似的,都快虚脱了:“梁、梁主任……”

梁季成笑笑,但不知为什么,面部有些僵硬,好像无法完全调动自己的肌肉组织,只能将那笑容流于表面。

她轻声对谢雪说:“在这里你千万别叫,你越是叫,这些病人受的刺激越大,就越要吓唬你。来,和我去办公室吧。”

五点半。

贺予忽然收到了谢雪的信息:“我应该不会迟到。”

他回她:“你那边谈的都还顺利吗?”

“很顺利,对方答应了我们可以让一部分学生来探访,但是要求稍微多了点,我还在和她磨呢。”

过了一会儿:“对了,今天负责接待我的这个梁主任好漂亮,大美女一个,特别有气质。你没跟着一起来真是可惜了。”

贺予懒得理她了,把手机一扔,起身从衣柜里拿衣服,准备出门去酒店等她。

到达酒店的时候还早,经理恭恭敬敬地将他引至预约的天台位置。虽然有包厢,但贺予选择了露台,可以俯瞰整个沪州的风景,而且晚风吹得很惬意,天边的红霞艳丽而庄严。他觉得谢雪会更喜欢这里。

六点零五。

谢雪还没来。

贺予给她发了个消息问她到哪儿了,是不是堵车,消息才刚发完,就听到不远处侍应生的声音:“各位女士先生,请小心台阶。”

他抬眼一看——外面乌泱泱地来了一大群人,好像是某个商务会谈或者某公司的高层聚会。

贺予觉得有点吵,正想着要不还是换个位置,目光瞥过,却扫见其中一个神色淡漠的男人。

贺予怔了一下:“谢清呈?”

谢清呈所在的医学院有个重要活动,几个月前学校就把地点安排在了这家酒店,现在活动已经结束了,是衔接着的晚餐时间。

贺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点子能有这么背,在这种地方约个会,还能遇到谢清呈。

有这种封建大当家在,他还怎么和谢雪表白?!谢清呈没准会把他从顶层扔到下面的江水里去!

谢清呈也看到他了,和同事说了几句,走过来与贺予打了声招呼:“等人?”

“……是。”

谢清呈一个好事的同事走过来,见到贺予:“哟,好帅的小伙子,谢教授,你亲戚?”

“客户的儿子。”

“哦……小伙子和女朋友约会啊?”这世上总有烦人的自来熟,问着毫无边界感的问题。

贺予好涵养,笑笑:“我在等谢教授妹妹。”

同事更鸡血了,扭头朝谢清呈眨眼:“你妹夫好帅。”

贺予看谢清呈脸色就知道,他今天要是敢和谢雪表白,谢清呈就敢把他桌子砸了和他现场打起来。

……要不然还是算了,改天吧,今天和谢雪吃个饭就好。

“您误会了,是普通朋友。”他这样想着,主动微笑着道。

谢清呈还是皱眉:“你约她有什么事。”

“回国之后还没好好请她一次。”

谢清呈刚想在说什么,他们那桌已经在招呼他们两人入座了,同事拉了他走,他没办法,警告意味十足地看了贺予一眼,也就回到了自己那桌去。

六点十五。

医学院教授们的那一桌都开始上菜了,谢雪还是没来。

不但没来,连十分钟前贺予发她的消息,她也还没回。贺予又发了一条问她,还是不见反应。

贺予略感不对劲,他干脆给谢雪打了个微信语音。

没接。

再播电话。

先是嘟嘟嘟的等待音,等了好久之后,还是没有动静。

他再打过去——

真不对了。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谢雪忽然从不接到关机了!

这下贺予确定确实出了些问题,立刻起身,径直出了云端餐厅。经理见贺少这样形色匆忙眼神幽冷,吓了一跳,有点惊慌地:

“贺少,是哪里没服务好吗?”

“不是。”贺予按着电梯键,眼神越来越凌厉,“你让大堂给我叫辆车,要快。”

“哦哦哦,好好好。”

贺予这时候就来火了,他妈的一栋破楼修那么高干什么?上下楼还要换个中转电梯!

“叮——!”

被唾弃的电梯总算递达了本楼层,机械暗灰色的门打开了,贺予进去刚要关门,砰地一只手抵在了电梯门上,把电梯门又打开了。

贺予阴狠地抬头,要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耽误他时间,然后就看到那是一只戴着腕表,很秀长漂亮的手,顺着手臂看过去,他对上的是谢清呈神色冷峻的脸。

“出什么事了。”

四十分钟后,一路不知闯了多少红灯分数早就扣完的酒店保姆车停在了成康精神病院外。

贺予和谢清呈一起进了精神病院。

这时候天色已暗,成康精神病院的大厅内亮着灯,一层的几个轻症病人正在护工的陪同下做复检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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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找谁?”

接待处的护士见贺予和谢清呈面色不善地推门进来,愣了一下,起身问道。

谢清呈:“下午有个女孩,是沪传的老师,来找你们梁主任谈项目。我是她哥,她人呢?”

“那应该在三楼吧。”护士打量着谢清呈,忽然就红着脸笑了,“帅哥这是不放心妹妹啊?”

她甜蜜蜜地打趣道:“你不用这么紧张的,我们这里是正规医院,不会出什么问题,可能他们谈的久了点吧,而且我们梁主任都五十多岁了,老婆孩子都有,才不会——”

“你说什么?!”

贺予蓦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说梁主任有老婆孩子?”

“是、是啊。”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原本还只是不安的猜测,现在贺予完全确定,出问题了。

手机里还有谢雪发他的最后一条消息,她那时候和他说——

“今天负责接待我的这个梁主任好漂亮,大美女一个,特别有气质……”

——梁主任不可能是个女的!

贺予立刻向楼上奔去!!!

此时此刻。

成康精神病院的值班办公室内,回荡着悠悠的歌声:“丢呀,丢呀,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她……”

“梁季成”就这样漫不经心地哼着这首歌,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正一下一下地往地上砍着。

风扇在她头顶嗡嗡地转,将光影切割的混乱不堪,但仍是照亮了她面前的东西——

那是一具死去不久的尸体。

鲜血已经染红了沪大教师的工作制服……沪大教师工作服……

是谢雪!!!

“梁季成”终于砍截断了谢雪的一整只手,她捧着那断手看了一会儿,表情麻木地把那断手扔掉了,那只手滚在了谢雪已经冰冷的尸身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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