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宋绘并不知晓顾老夫人的感慨, 她回院子便按着计划收拾东西。

顾沅还小,不适合这时候带离临安。

宋绘挑选同行人选时将春瓷也留了下来。

至于其它随从,先由耿平粗选了一回, 宋绘再确定最终人选。

待安排布置得七八, 日头渐落,已是傍晚时分了。

宋绘端着茶盏抿了口温水,和春瓷交代她离开后要上心和注意的地方。

春瓷凝神听着,时不时应上一两声。

这一说便是小半个时辰。

回神时, 夕阳已有半截身子沉进远处地平线里。

宋绘扔了颗梅子进嘴里,抿了两下,开口道:“清儿该是下学了?”

春瓷点头, “这个时辰, 大少爷该是回了。”

宋绘轻“嗯”应了一声,没有后话。

她提着杯盖面提手,而后松开手指, 由着瓷质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样过了一小会儿后, 宋绘停下手里小动作, 偏头看春瓷,“去递个信儿, 让清儿晚间来我这里用饭。”

春瓷屈膝应声, 退出屋子。

顾澜清戌时正点, 下了骑术课直接过来的。

他没回院子换衣裳, 穿着一身利落的骑装,满身是汗。

宋绘递了张锦帕给他擦脸,好奇道:“下午干什么了?”

顾澜清猛灌了一口水,紧接着开口应答道:“击鞠。”

宋绘瞧着他意犹未尽的模样,弯了弯眼, “有趣?”

顾澜清猛点头,而后兴致勃勃和宋绘聊起下午的马球赛。

宋绘认真听着,偶尔打断。

不过,比起顾澜清口中精彩纷呈的蹴鞠比赛,宋绘觉着顾澜清以前讲过的每堂课必说一次“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的学堂先生更有趣。

两人随意闲聊,时间过得飞快。

夏陶将备好的饭菜端进来,后跟着端铜盆的婢女。

顾澜清卷袖净手,猜起宋绘晚间叫他过来用饭的目的。

宋绘不意外顾澜清的机敏,她弯眼笑了笑,“确实不只是为了吃顿饭。有事想和你说。”

五个青花碟摆上桌,白生生的米饭冒着热气。

宋绘捧拿起碗筷,抬下颌指了指桌上的吃食,“边吃边讲吧。”

顾澜清瞧她片刻,应下声。

他虽猜得到宋绘这么急急唤他来不会是小事,但依旧被她的大胆吓到了。

他放下碗筷,整了整衣襟,犹豫了一小阵开口道:“娘亲知道边关的现状吗?”

和顾澜清预想的仓皇茫然不同,宋绘面上出现温温的笑,“知道啊。”

“您知道?”

宋绘轻“恩”下一声,“这状况,想不知道也挺难的。”

顾澜清不自觉的握拳,“那,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父亲的消息吗?”

黄白色的阳光投在宋绘薄薄的眼睑线上,她没说话。

但什么都不需要说,顾澜清便是懂了。

“娘亲,孩儿想多嘴一句。”

宋绘也放了手里碗筷,“你说,我听着的。”

“按照目前局势,父亲凶多吉少,孩儿觉着娘亲完全没以身犯险的必要...”

顾澜清确实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宋绘身后的小孩儿了,他细致清晰的分析得出这结论的理由。从顾愈单一的妻妾结构到他占嫡占长的身份。

“所以有儿子在,就算没有父亲...娘亲,也能够在临安站稳脚跟。”

有利用价值的人才值得深交,不再需要的人可以抛弃。

顾愈从小待顾澜清便是不亲近,他现在把这典型的高门子弟思考方式套用在顾愈身上倒也不意外。

顾澜清瞥了宋绘一眼,“娘亲觉着儿子太狠心?”

“那倒不是。”所有人的相处都需要契机,宋绘并不打算强行区扭转顾愈在顾澜清心中的形象。她弯着眼笑了笑,“只是觉着我不在,我儿子也能处理好大大小小的事。”

闻言,顾澜清小大人样的皱了皱眉头,“儿子知道娘和父亲一向恩爱,但是这一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宋绘眼里情绪温柔又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摸了摸顾澜清的头,“恩说在前面,是恩德恩惠。人活于世,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东西。”

这些对顾澜清还难了些,但宋绘不容更改的决心,顾澜清听出来了。

宋绘:“难得来了,要不要一起下盘棋?”

顾澜清将到嘴边的话吞回去,应了声“好”。

宋绘棋力高得可怕,尽管是指导棋,顾澜清完全没回旋余地的输了。

他离开宋绘屋子过了亥时。

走到拱门边,顾澜清无意识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宋绘站在台阶上,远远目送他。

她眼里有细碎的光在闪烁,温柔得像是深夜山林里才能见着的萤火虫。

顾澜清神色动了动,眉眼跟着她染上一层温色。

他这一路并非走得一帆风顺,旁人的恶意远远大于善意。

顾家上上下下也总有人嚼舌根,说宋绘冷漠恶毒,心计过人,但少有人看见他娘亲那些不近人情的生冷下的赤子之心。

宋绘第二天一大早离开临安的,除了顾老夫人外,

没有再惊动其它人。

为了赶时间,她也骑的马。

不到半月便从临安到了梁平城东阳县内。

阳光正好的正午,青石板街道上不见人影,偶尔有一两间店铺门板被移开,而后又很快从里边儿被人关上,不留丁点缝隙。

在大魏随时会杀进城里的恐慌氛围里,能逃走的早就收拾细软不见了人影,剩下的大都是老弱病残,跑也跑不了多远,干脆就窝在城里数着日子等死。

城里氛围萧条又冷清。

宋绘没花几个钱便在繁华地段买下了一个三进三出的小院子作为暂时的落脚处。

院里人来人往,将各方各面收集来的零散情报集中递往堂厅内。

宋绘耐着性子挨张看,试图在杂乱的信息中辨别出真假,推测出顾愈之前可能的情况。

西北方向吹来风,窗外还算茂盛的树冠泛起簌簌声响的波浪。

宋绘捏着一张泛黄的纸,一动不动的坐着。

纸上的字有些潦草,但勉强能辨别其中重要的信息。

耿平好奇瞥着眼读了读。

“太尉为掩护河谷村民撤退,在没有增援情况下,五百人借地形之利扛了大魏军一万人的三日进攻,... ...后不敌,于康和县往西北方向而逃,目前行踪不明。”

宋绘放下手里的纸张,指节在墨迹上叩了两下。

她偏头看了眼耿平,“河谷村在哪儿?”

“嘉行江往上,就是靠近黑山谷那附近。”

宋绘没什么地理的概念,她摆手,边道:“直接将地图拿来。”

耿平应下,去办她交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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