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个鼎

——记忆深刻, 终身难忘。

在听到系统提及这两个引人遐想的词汇时,宋鼎鼎下意识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舍友。

舍友男朋友为了让舍友度过难忘的生日夜,暗中筹划了将近一个月。

全程有人跟拍, 将近一百多人装作路人给她送玫瑰花, 将她引到女生宿舍楼下后,男朋友在心形蜡烛里弹吉他表白, 最后天边放出带有她名字的绚丽烟花。

舍友后来表示,这是她这辈子过的最浪漫、最难忘的一次生日。

然而宋鼎鼎作为送玫瑰花的路人之一,看见这种形式的生日惊喜, 只觉得浪漫之余, 还让人尴尬到脚趾抓地。

社恐只想安安静静的过生日,连发个朋友圈, 有关系普通的朋友留言生日快乐, 她都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只能在下面打上一句:统一回复,谢谢大家的祝福。

如果有人使用钞能力, 这样大张旗鼓的给她过生日, 在不断收到路人送的玫瑰花时, 她就已经尬到想要逃离地球了。

而裴名性格内敛,平日少言寡语, 大概也不会喜欢这样夸张形式的生日晚会。

所以怎么样才能让裴名觉得记忆深刻,并且终身难忘?

宋鼎鼎走到白绮身前,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把刺蒺藜,虚心讨教道:“你觉得什么诞辰礼物, 会让裴名记忆深刻?”

白绮作为掌管修仙界大小鱼塘的海王, 敛住眸中泪意, 正色道:“这你就问对人了。”

“人分为很多种, 大致也可以分为两条腿和三条腿。”她抬起下颌,眼尾微微挑起:“前一种较为复杂,便不作赘述。后一种则大多脑袋空空,普通又充满自信。”

“裴名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人,他这个人复杂又简单,他很清醒,并且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对于这种人,你就要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宋鼎鼎越听越迷糊,忍不住打断道:“那你准备给裴小姐送什么礼物?”

突然被提及痛处的白绮,表情忽变,她眼眶微微湿润:“我就是他的礼物。”

原本一句暧昧至极的话,听到宋鼎鼎耳朵里,却成了闺蜜情深,她点头道:“这也是个不错的礼物。”

白绮瞳孔微缩,泪眼蒙蒙:“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简直太大了,方才黎画听说她要把自己送出去,还面带讥诮的问她,是不是在浴场里把脑子洗进水了。

“嗯,裴小姐一定喜欢。”宋鼎鼎拿着绢帕给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声音温和道:“过会记得煎药服用,这两日可以适当喝些温水,不要抓挠过敏的地方,不要吃辛辣刺激性的食物。”

这完全是出于医学生下意识的提醒,但白绮看着清隽温柔的宋鼎鼎,心跳却是倏忽漏了一拍。

她所见过的男人,大多是自以为是、唯我独尊的死直男,也偶尔会有迎合她心思的男人,但他们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

他们对她好,要么贪慕她的美貌,要么是为了满足奇怪的征服欲,而宋鼎鼎看着她的眼神中不掺杂任何目的和利用,只是在单纯的关心她。

“人都走远了,把你哈喇子擦擦。”黎画往她脑袋上拍了一下。

白绮像是突然被拍醒了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沓子小本本,拿着炭笔在本本上勾写着:阿鼎能喝完三十杯烈酒,阿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阿鼎略懂医术。

黎画想探头看一眼,炭笔却突然顿住,紧接着便扫来一道寒冷凌厉的目光。

“再看,我挖了你的眼!”

黎画见她不哭了,从储物戒里掏出两瓶珍珠霜:“明日阿鼎还要跟陆轻尘比剑,我先去找她。”

说罢,他将珍珠霜递到她手里,便追了上去。

宋鼎鼎并没有回房间,她觉得谨慎起见,应该多向别人讨讨经验。

毕竟女人心海底针,多问几个人总是保险些的。

一上三楼,她正好在楼梯间撞上了宋芝芝。

见宋芝芝手里拿着麻袋,她不禁疑惑道:“你干什么去?”

“我从动物王国搬来了不少葡萄酒,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拿出去卖给清平山庄的人。”

说着,宋芝芝解开麻袋,向宋鼎鼎展示了她近几日颇丰的收获。

宋鼎鼎看着麻袋里琳琅满目的红酒瓶子,不由抽了抽嘴角,看来她从威尔顿公爵的酒窖里离开的时候,顺带搬空了人家酒架子上的红酒。

宋芝芝可真是神了,别人来天门秘境是为了寻找吞龙珠,她却像是个莫得感情的敛财机,到处搜寻一切可以挣钱的机会。

她扛起麻袋:“你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宋鼎鼎想起正事,问道:“你过生辰时,收到过最让你记忆深刻的礼物是什么?”

宋芝芝几乎没有思考:“我刚去世没多久的爹,他曾经送过我一个聚海盆,上次给你了。”

她喜欢吃海鲜,大长老为了讨好她娘,费尽心思搞来了一个可以无限掏出海鲜的聚海盆。

之前在女尊国两人打赌变金子,她输了赌约,便将聚海盆送给了宋鼎鼎。

闻言,宋鼎鼎不禁有些感动。

她还以为宋芝芝会说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对于宋芝芝来说,最看重的还是送礼物之人的心意。

宋鼎鼎似乎明白了送礼物的真正意义,她将聚海盆从储物戒中掏出来:“聚海盆还给你,也好留着当个念想。”

宋芝芝皱起眉头:“你还我这个作甚?要不是你打赌要走这东西,我迟早也要扔了它。”

宋鼎鼎一愣:“可是,你不是说这聚海盆是你收到过记忆最深刻的礼物?”

她点头:“是啊!这东西没用,又占地方,是我收到过最不满意的生辰礼物。我都暗示过他很多遍了,直接送我一座矿山就好,可他非要整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宋鼎鼎:“……”

直到宋芝芝走远了,她还捧着聚海盆僵直在原地。

黎画从楼梯间上来,见她杵在拐角一动不动,疑惑道:“阿鼎,你被人点穴了吗?”

宋鼎鼎回过神来,对着黎画摇摇头,快步朝着三楼走廊追了上去:“马澐,你收到过记忆最深刻的生辰礼物是什么?”

马澐拄着拐杖,顿住脚步:“生辰礼物?”

他沉思片刻:“我父王去年送了我一把避寒剑,我母妃送了一双亲手缝制的衣袍,裴姐姐送了一只白玉杯……”

马澐如数家珍般,一样样道出来,甚至连龙宫虾兵蟹将送给他的珊瑚簪子都说了出来。

宋鼎鼎听得脑袋都大了,他怎么对这么多生辰礼物记忆深刻,难道说每个人送的礼物对他来说都有价值吗?

她转头看向马澐身边的吕察:“那你呢?你收到过什么记忆深刻的生辰礼?”

吕察长而微卷的睫毛轻颤,白皙的脸颊上透出一抹浅红:“邻家阿姐送给我的一本书。”

她微微颔首:“我明白了,你喜欢邻家阿姐?”

“不,不是。”他连忙摇头,澄清道:“阿姐早已嫁人,只是那本书让我懂得人生的意义。”

宋鼎鼎又迷茫了。

当她以为送礼物的心意最重要时,宋芝芝却把大长老费尽心思寻来的聚海盆当做没用的东西。

当她以为送礼物的价值最重要时,马澐一口气说出了十几件普通到极致的小礼物。

而现在,吕察又说最重要是礼物的意义,而不是送礼物的人。

站在一旁的黎画,算是看明白了宋鼎鼎在干什么。他带着神色怔愣的她,回了房间:“他们说的都对,但也不完全对。”

“你要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他想吃苹果,你却给了他桃子,这何尝不是一种强加与人的心意?”

“送礼物的心意和价值是对等的,当你付出了足够的时间精力和心血,礼物也自然有了价值,就像马澐收到的礼物。”

“至于吕察,他收到那本书最大的意义,本身就来自于送礼物的人。也就是说,是他阿姐教会了他人生价值,而不是那本书。”

黎画总结道:“裴名和他们不一样,只要送礼物的人是你,送什么他都欢喜。”

宋鼎鼎犹如醍醐灌顶,总算明白人家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含义。

她将黎画推出了屋子:“多谢师父提点,我要通宵做些东西,明日我们再见。”

黎画忍不住提醒道:“你明天还要比剑……”

宋鼎鼎打断道:“我知道,劳烦师父转达其他人,管家告诫我们夜里不能随意走动,特别是不可以去夫人住的那片竹林。”

说罢,便听见‘哐当’一声,黎画看着紧闭的房门,脸色有些一言难尽。

难道给裴名准备生辰礼物,比明日的生死决战还要重要?

她昨日让陆轻尘丢尽颜面,陆轻尘定是不会轻易放过她,明日输了比剑是轻,黎画只怕他会对宋鼎鼎下死手。

他想了想,朝着裴名的房间走去。

裴名早一刻比宋鼎鼎先回来,黎画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刚刚沐浴完。

浸湿的银发散在身后,凝出的露水顺着发梢向下流淌,他坐在黑檀桌前,手中持着茶夹,翻烤炉子上的茶饼。

“无臧道君这般悠然自得,却是害得我差点被白绮大卸八块。”黎画忍不住愤慨道。

裴名神情散漫,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愠怒,懒声道:“那真可惜。”

黎画愣住:“可惜,可惜什么?”

裴名漫不经心道:“本想促成一双好姻缘。”

黎画:“……”

“我和白绮?好姻缘?别说笑了,只有傻子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

黎画长长吐出一口气,坐在裴名对面:“都这种时候了,你倒是能坐得住。明日晌午阿鼎与陆轻尘比剑,他定会要她性命,你管不管?”

裴名用茶夹将炙烤好的茶饼夹出,放置在一旁冷却,语气淡淡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黎画憋了一口气,在齿间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

阿鼎为了他的生辰,到处询问旁人收到过记忆最深刻的礼物是什么,甚至连剑都不练了,埋头在房间里给他准备生辰礼物。

到头来,他却不管阿鼎的死活,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阿鼎被陆轻尘一剑穿心才行?

黎画忍不住道:“无臧道君,我认为你这样的做法有些过分。陆轻尘通过那瀑布恢复了灵力,体内又多出一条灵脉来,修为比以往更甚,你若是不管阿鼎,那她……”

裴名抬起黑眸,打断他的话:“黎画,入戏是好事。”

“只是不要入戏太深,分不清现实。”修长白皙的手指执着鎏金纹银茶碾,不带情绪起伏的嗓音缓缓响起。

黎画脸色倏忽变白,他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沉默许久:“我知道了。”

什么都是假的,所谓的师徒情谊,眼前人对阿鼎表现出的爱慕和若即若离,都不过是无臧道君手下精心策划的一步棋。

黎画起身离开,步伐匆匆,带的两扇门‘哐当’一响。

这像是他无声的抗议,更是在发泄此时此刻压抑心底的愤愤不平。

裴名手执茶碾,碾罗着散发淡淡清香的茶饼,完整的茶饼被碾碎成沫,待水沸之时,加盐调味,二沸放入大小均匀的茶沫,以竹夹环搅中心。

茶味沁脾,炉火依旧燃着,省去隽水育华的步骤,直到清透的茶水煮得浑浊,成了一杯苦涩的浓茶。

裴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待到茶凉后,呷一口浓茶,在舌尖细细品味。

明天,他会收到什么生辰礼呢?

真是让人期待。

……

这一夜,水莲榭无人入眠。

宋鼎鼎在屋子里忙着准备裴名的生辰礼物,而陆轻尘等人则彻夜泡在瀑布中,只盼着能在离开清平山庄前,让自己变得更强些。

待到翌日清晨,当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子,她揉了揉泛青的眼圈,将自己雕刻了一整夜的生辰礼物小心收好。

宋鼎鼎在桌前坐了一宿,浑身腰酸背痛,一转脖子便嘎嘣嘎嘣作响。

她活动一番筋骨,盥洗过后,打开了门。

不过刚刚清晨,她门外已经守了不少人,他们看起来精神抖擞,与宋鼎鼎像是被吸干血的憔悴模样形成完美对比。

陆轻尘从人群中走出,唇角笑意讥诮:“看来,你昨夜练了一宿的剑。”

宋鼎鼎取出裴名送的灵气丸,服用两颗后,脸色稍稍红润了些。她惫懒的抬起眼眸:“总比陆公子强些,你看你淋了一宿的瀑布水,脸都已经泡烂了。”

陆轻尘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见脸上皮肤没有被水浸泡的发皱,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耍他。

他眸带愠怒:“伶牙俐齿,我瞧你一会如何跪下求我。”

宋鼎鼎没理他,她径直走向裴名的房间,敲了敲门:“裴小姐,你醒了吗?”

“醒了。”屋子里传来淡淡的嗓音。

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后,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裴名神色懒散,斜倚着门框:“找我有事吗,阿鼎?”

宋鼎鼎垂在身侧的手掌渗出薄汗,掌心微微黏腻,握紧又松开:“裴小姐,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他颔首道:“怎么了?”

宋鼎鼎微红着脸,将攥在掌心许久的生辰礼物送到他面前:“生辰快乐。”

她清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急促且有力,另一侧垂下的手指掐着衣袖内侧,紧张到恨不得将布料扣出一个窟窿来。

裴名垂着眼,看着她高高举起的掌心里,捧着一只精巧的四方小鼎。

小鼎是用木头雕刻出的,鼎外前后侧纂刻着蝉纹,左右侧刻着麒麟,每一处细节都纂刻的极好,显然是废了不少功夫。

只是,她送他个鼎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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