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个鼎

几乎是在剑修说出这话的同时, 黎画攥住他的手臂,起剑直直落下,将弯月镰刀状的刀刃穿透了他的掌心。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黎画寒玉似的脸上迸溅上一抹鲜红, 绷紧的嗓音微微发颤。

剑修额间渗出豆大的汗水,抱着手臂在泥土血液的混合物中打滚。他惨叫不绝, 五官扭曲的的匍匐在地:“我没有骗你。这铃铛是你来阜江阁比剑当日,在打斗中不慎掉落的……”

“我以为是什么庇护法宝,便将铃铛藏在了荷包里,又找人仿制了个赝品给你。”

“就在你离开阜江阁的前两个时辰, 无臧道君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 拿着铃铛,问我铃铛的主人是谁……”

他说话时,故意放慢了语速, 眼角微微抽搐, 对着黎画背后幸存的同伴使着眼色。

同伴知道, 黎画杀掉满地打滚的剑修后, 下一个就会将双刃短剑对准他。

趁现在, 只有现在有一线生机!

他拾起地上的长剑, 朝着正在分食他死去同门尸体的变种兽身上掷去。

这长剑是角斗场的骑士分发给他们的, 凭借着他常年练剑的肌肉记忆,即便不需要灵力,也可以精准的将长剑投掷刺中目标。

半截长剑没入变种兽的后肩,突如其来的疼痛将它激怒,变种兽转过雄壮的身体, 用着那张可怖的人脸对准了背对着它的黎画。

狮子最喜欢狩猎背对着它的猎物, 变种兽体内的狮子血脉, 致使它兴奋的匐下身体, 压低着步伐,一步一步悄无声息的朝着黎画靠近。

在接近猎物,进入有效攻击范围内后,变种兽张开血盆大口,前掌凌空飞起,猛地向前一扑。

变种兽的咬合力极强,这一口咬下去,两侧的獠牙便可以咬断猎物的脖子。

而此时黎画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剑修身上,待他感觉到身后的异常,已是来不及躲闪了。

他拾起地上长剑,反手攥住手中的慈悲,双刃左右开弓,长剑直迎变种兽的双目,慈悲则从右侧绕过,用力朝着太阳穴的位置剜去。

变种兽为躲避双剑来袭,只得凌空改变轨迹,将脑袋向右偏了两寸。

黎画趁机双膝着地,向后仰身,从变种兽身下滑过,虚晃一招的慈悲从它胸膛刺进,随着它落地的轨迹,一路向下开膛破肚。

慈悲是无臧道君的佩剑,剑刃上背负太多鲜血人命,刀纹里渗着的血锈染上了凶煞之炁,出剑即是毙命。

变种兽倒在地上,肠子混着血液留了一地,看台上的民众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杀兽动作惊呆,忍不住兴奋的尖叫出声。

黎画半跪在地,垂头喘息着,变种兽被他刺中胸膛的一刹那,抬起锋利的熊爪照着他胸口狠狠拍去。

他为一举击杀变种兽,不避不躲,生生挨下了那十足狠厉的一爪,此刻胸前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而他击杀变种兽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它的同伴,另一头变种兽刨地而起,铆足劲用黑亮的牛角对准了他的脑袋。

就在变种兽即将冲到黎画身前,背后倏地传来一阵刺痛,它回头一看,却是后腰间没入了数十把深浅不一的长剑。

宋鼎鼎率着身后十余人,挥舞着手臂上的红布,空中飘动的红布,以及身上灼痛的伤口,令变种兽越战越勇。

它临时改变方向,朝着宋鼎鼎狂奔而去。

宋鼎鼎看着越来越近的变种兽,咽了咽口水,攥紧了手中的破铁剑。

她原本就没有灵力,自然也不像其他剑修一般依靠灵力才能出剑。她脑海里满是黎画这两日教给她的剑法招式,但真到实战时,一时间却是不知道应该先出什么招式了。

“弓步平扫,回身后劈,提膝下刺……”黎画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稳声低喝。

宋鼎鼎有了黎画指引,止住心底慌乱,依言祭出长剑。右臂外旋剑刃向左,横扫半空尘土,灰尘迎空飞舞,迫使变种兽不得不闭眼躲闪。

她气沉凝神,趁此机会回身举剑劈下,剑臂举至同高,破风之势直达剑刃,硬生生劈断了一只黑亮坚硬的牛角。

一把毫无灵力的破旧铁剑,却被她用出了上古神器的飘逸出尘之姿,刺、劈、撩、挂、点,剑炁绵绵不息,招招不空。

上一场杀死数十人的变种兽,竟在她轻灵精妙的剑法下,被斩断了熊掌,剜掉了双角,仰着脖子重重倒在血泊中,发出了死前悲戚的嚎叫。

随着看台上传来的喝彩声,马澐怔了怔:“裴姐姐,阿鼎什么时候变这般厉害了?”

裴名眼眸微垂,看着角斗场里万众瞩目的身影,拇指抵在玉色储物戒上,摩挲着莹润凉泽的指戒。

“是啊。”他挑起唇角,眸底浮现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都这般厉害了。”

明明是一句夸赞的话,马澐却从话音间,隐约听出了些许意味不明的遗憾。

他不禁有些奇怪,阿鼎打赢了变种兽,顺利脱险,裴姐姐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会觉得遗憾?

没等他想明白,身旁也不知是谁突然惊叫一声:“这剑法是……春生花絮?这不是黎公子当年与昆仑山老怪一战时,用过的剑法吗?”

黎画一剑战遍修仙界,其中最有名的一战,便是初出茅庐时,不过三十招剑式,便打败修为上千年昆仑山老怪的那一次。

当初观战的人不少,本都是觉得黎画不自量力,前去看笑话的,没想到最后却被他诡奇狠辣、变幻莫测的剑法惊得下巴都掉了。

黎画并非师承名门,剑法也是众人从未见过的刁钻,在成为九洲第一剑仙后,有不少人想要拜师学剑,但都被他一一拒绝。

众所周知,修仙界各派的剑法皆不外传,近几年黎画已不再出剑,面前这黑黝黝的少年又是怎么能使出春生花絮剑法的?

“阿鼎是黎公子的徒弟?!这怎么可能,黎公子不是从不收徒吗?”

“我天赋异禀,剑术一绝。多年前,我曾递过名帖和拜师礼,希望能师承黎画,可到了最后,我连黎画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拒了。”

“反正我不信,黎画说了这辈子不收徒,阿鼎肯定是自己偷师的!”

“你脑子有问题吧?这剑法变幻莫测,便是黎公子当着你的面将招式拆解,你也不一定能学会!”

……

看台上众人吵闹不止,角斗场里却是哭声一片,他们喜极而泣道:“变种兽死了,它死了,是阿鼎救了我们——”

角斗场管事者声音激昂的宣布着:“这矮小瘦弱的勇士,竟然单打独斗杀死了变种兽!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是我见过最勇猛的战士!”

公主撩起裙摆,摇晃着香槟:“亲爱的子民们,今夜将载入动物王国的史册,为我们的勇士大声欢呼吧——”

宋鼎鼎一阵恍惚,看着倒在面前失去声息的变种兽,听着阵阵喝彩声和呐喊声,只觉得毫无真实感。

她方才挥剑时,耳目一片清明,仿佛与外界断开了联系,脑海中全是黎画教给她的剑法。

而她刚刚使出的一套剑法,名为春生花絮,是黎画之前给她的修剑手册里的剑法。

她只是翻看了几次,还未来得及实操,没想到刚刚出剑时,竟是下意识将春生花絮使了出来。

宋鼎鼎走到黎画身旁,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他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后生可畏。”

春生花絮,黎画练了整整三年,还是在他师父的悉心指导下,一步步将招式拆解,掰开揉碎才渐渐领悟剑法。

可阿鼎呢。他只是将基础剑术交给她,并嘱咐她没事多翻翻他给的修剑手册,她便自己参悟领会透彻了春生花絮的精髓。

甚至从未见过她练习,便一气呵成。

照这个进度下去,不出半年,她必定可以超越他的剑术,在三陆九洲无人能敌。

黎画刚要生出的笑意,却在目光接触到倒在血泊里的剑修时,微微压住。

那个话说了一半的剑修,被向他扑来的变种兽给误伤了,熊爪勾破了剑修的喉咙,满地的鲜血蜿蜒在身下。

他并不怎么相信剑修的话,无臧道君与他无冤无仇,更不认识他妹妹,怎么会因为一颗铃铛找去阜江阁?

但剑修有一句话,却落在了他的心坎上。

黎画从缝在衣襟内的口袋里,掏出了黎枝送给他的铃铛。他拿在掌心对比了一番,发现从剑修荷包里掉出来的,才是黎枝亲手做的木铃铛。

而他当做宝贝一般存放了多年的铃铛,竟如同剑修所说,其实是个赝品。

黎枝当年做了两只木铃铛,一只给了他,一只留给她自己。如果剑修荷包里的铃铛是他的,那黎枝身上离奇消失的另一只木铃铛去了哪里?

胸口上皮开肉绽的爪痕隐隐灼痛,以剑作为身体支撑的黎画,终于不堪重负,在疑虑中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

公主承诺一个许愿的机会,众人不出意料的选择了吞龙珠,但国王生出私心,生怕他们拿了吞龙珠就离开动物王国,不管他另外两个女儿的死活了。

于是,他便以勇士们受了重伤,需要调养两日为由,将众人带回了城堡。

宋鼎鼎想赶在蛇王清醒之前离开,便请求几位邻国王子在回国前,轮番上前亲吻沉睡不醒的公主。

当第三个英俊的王子上前亲吻公主时,公主竟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只剩下一个嗓子眼里卡着毒苹果的二公主,哪怕是用海姆立克急救法,也不能将喉间异物挤压出来。

大半夜的,宋鼎鼎也没地方去找七个小矮人,她筋疲力尽的朝着自己房间走去,正准备回房休息,却在房门外看到吕察的身影。

她看着吕察,微微一怔,半晌才想起来,这人是女尊国遂丹楼里带过来的小倌。

吕察天天埋头苦读,平日几乎不出门,只有今日受邀参加公主婚礼,才算是勉强有空出来见了人。

宋鼎鼎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宋小姐让我帮忙照看醉酒的白小姐,但白小姐一直哭闹说胡话,我找不到宋小姐,便只能来找女君了。”

即便宋鼎鼎换上了男装,但吕察依旧习惯性的喊着她女君,她也懒得纠正,反正平时见不到几面。

“白小姐?”宋鼎鼎愣了一下,沉思了片刻,才恍然想起醉酒的白绮:“她还没醒酒?”

吕察苦哈哈道:“一时半会怕是醒不了,请女君去看看白小姐,我真是招架不住了。”

这大半夜的,宋芝芝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让吕察一个男子照顾白绮,的确有些不太妥当。

宋鼎鼎想了想:“行,我跟你去看看。”

白绮的房间离她的住处不远,往前走拐个弯就是,还没走进去,便听见白绮鬼哭狼嚎道:“裴名,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敢威胁老子,老子要拧断你的绵羊脑袋……”

“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你敢威胁老子?干你娘,我要跟你决斗!裴名,来啊,决斗!”

白绮的话颠三倒四,像是一只青蛙似的匍匐在门口,宋鼎鼎一推门,差点被地上披头散发的人影吓到魂归故里。

待她看清楚地上的人是白绮,缓缓吐出一口气,蹲下身子,准备将白绮扶到床榻上去。

“裴名?”白绮突然抓住她的衣袖,悠悠抬起煞白的脸,对上她的眼睛:“咦……你不是裴名?我要见裴名,你让裴名出来!”

宋鼎鼎听着她一口一个裴名,不由挑了挑眉:“你跟裴名很熟?”

“废话!我跟他认识好多年了,是好多年你知不知道?”白绮瞪着眼珠子,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着:“我们认识五年,啊不,七年……八年?”

宋鼎鼎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

原文是从裴名三年前到天门宗开始写起,但在那之前,裴名来自哪里,经历过什么,家中可有父母兄弟姊妹,作者一概没有交代。

宋鼎鼎只知道裴名性子淡泊,被玉微道君赶出天门宗后,在外九死一生,饱受欺辱折磨。

直到遇见了剑仙黎画和龙族小皇子马澐,才算是有了靠山,不再被人欺辱霸凌。

而她之前就一直很好奇,裴名难道没有家人吗?

为什么在被玉微道君鞭挞逐出师门,又被原主在脸上烙了字后,裴名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在三陆九洲流浪了大半年?

但这种话,她自然是不敢直接去问裴名的,一是不礼貌,二是怕戳到人家痛处。

若是白绮所说属实,她跟裴名真的认识很多年,那白绮应该很了解裴名的过去吧?

俗话说的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反正白绮喝得烂醉,第二天早上起来也想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她只是为了以后更好的攻略裴名,才会想去了解他的过去,并没有掺杂任何私心。

——没错,就是这样。

宋鼎鼎说服了自己,让吕察先行离开后,低声问道:“你跟裴名是怎么认识的?他是哪里人,家人也住在修仙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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