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8章 邀请第1021章 渔民于小二

王书记宣布休会,所有同志都去食堂就餐。

许一山内心无比忐忑,从王书记到其他领导,没有一个人对他两个小时的讲述提出任何意见。哪怕是批评的意见。

他站在一边,躬身让领导们从他身边鱼贯而出会议室。

陆副省长留在最后,他招呼许一山道:“一起去吃点东西填下肚子吧。下午的会议,你还是要继续参加。”

许一山惶恐不安道:“我都说完了啊。”

陆副省长看他一眼,和蔼道:“下午就不需要你讲了。你听就行了。本来是要让小胡过来列席的,考虑到时间来不及,省委决定让你临时列席。”

许一山愈发惶恐,这可是省委常委会议,即便是胡进,如果不是特别需要,他都无缘参加的会议。陆副省长虽 然说了理由,但许一山觉得像是还是特别安排的一样。

首长们吃的都是自助餐,十几种食物,色香味俱全。

许一山没敢与首长坐在一起吃,悄悄的一个人端了盘子坐在一个角落。

还没吃几口,心里突然想起程子华来。便赶紧四处看,却没看到程子华的影子。心里便生了疑惑,是不是他们把程子华忘记在接待室了?

让他奇怪的是,他不但没找到程子华,就连安排他去会议室给首长答辩的会务人员也一个都没见着。

就在他疑窦丛生之际,一个人端着盘子过来他身边坐下了。

他身材看起来很臃肿,脸上的肉很多,以至于他的下巴显得特别的肥厚。他稀疏的几根头发搭在头顶,刻意想掩盖他已经露出头皮的头顶。

他看着许一山微微一笑,招呼道:“一山同志,不打扰你吧?”

许一山连忙说道:“不不,您请便。”

他哦了一声,显得很随意地问了一句,“一山同志,不认识我了?”

许一山使劲搜索记忆,感觉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有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了。

“我是宇文华,少阳市长。”他淡淡笑了笑,“我没见过面的。”

许一山猛地想起来,自己在少阳市的时候,确实被安排与少阳市主要领导见过一次面。当时少阳市想请他协助屈玲,邀请徐斌回少阳投资。只是谈话的主角是少阳的一把手,许一山又是个十分专注的人,因此忽视了人家宇文华市长也在场。

他尴尬不已,想起身道歉,却被宇文华低声喝住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随便聊几句就行。”

许一山心里有个疑惑,宇文华作为少阳市长,应该是不能参加省委常委会的。他出现在今天的会议上,难道也像自己一样,属于特邀出席的?

“你今天的发言非常好。省领导非常重视。”宇文华慢慢说道:“你的发言,比起程子华,格局至少要高几个百分点。”

许一山小心翼翼说道:“宇文市长,程市长的水平比我高到不知哪里去了。他的格局我怎么敢比。”

宇文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亏他一个副市长出身的人,今天被几个领导问几个问题就哑了口。此人不堪重任啊。”

许一山不愿在人背后议论别人,特别涉及到一个人的发展前途时,他明白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只听不说。

宇文华也没解释他为何列席了今天的会议,他只问了许一山一个问题,如果少阳市走旅游发展的道路,应该怎么定位?

许一山略为思考了片刻,小声道:“以历史文化为基点,结合现代科技手段。重点打造中心景区,建设整个地区的闭合旅游环线。”

宇文华一愣,似乎一下没明白过来。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就是从传说故事入手,重点建设一个规模宏大的中心景区。再将全地区的所有旅游景区实行统一整合,形成一个闭环的旅游路线。让每一个来少阳旅游的客人,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将全部景区游览完毕,不留遗憾。我认为,少阳旅游重点应该落在‘爱情’的主题上。这有几个好处,第一,现在年轻人对爱情的渴望,已经比过去要更珍惜和渴望。他们需要一个地方来寄托他们对爱情的忠贞。而且,年轻人是最有消费能力的一群人。”

“第二,我们的民族文化已经在慢慢流失,我们需要一个地方将民族文化发扬光大。现在国家层面对民族文化也非常重视。如果少阳市打造民族文化,应该能得到国家的大力支持。”

“第三,旅游文化是不可替代的产业,不会因为历史的发展而出现更新换代的情况,相反,旅游文化会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变得更加有活力。”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何整合全地区的旅游资源。不能因为发展一个点,而忽视整个面。”

宇文华听得频频点头,若有所思道:“你这幅画卷描绘起来确实很动人。我有一个关键的问题,谁来执笔描绘?”

许一山嘿嘿地笑,小声说道:“这就是你们领导考虑的事了。我相信,人才大把。只要目标明确,一定能做到。不过,宇文市长,我这只是一家之言,不可当真。”

宇文华笑了笑,没有作声。

“下午我就要回去了。我在少阳等你,有空你过来少阳喝茶,我请你。”宇文华笑眯眯道:“一山同志,谢谢你啊。”

宇文华明确发出邀请了信号,许一山只能含糊其辞道:“有时间我一定去少阳拜访您。”

许一山本想问他为何不参加下午的会议了,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出来。宇文华下午不参加会,自然是没安排他参加。

中餐过后,有一段时间休息。首长们毕竟年龄都大了,精力有限。

许一山正想着首长休息,他要去哪的时候,会务人员突然从他身边冒了出来,请他去临时休息室休息。

许一山跟在他身后,小声问:“同志,与我一道来的程子华副市长人在哪?”

他笑了笑道:“他啊,回去了。”

“回去了?”许一山吃了一惊,大家一道来的,却不能一道回去,这有点说不过去啊。以程子华多疑的性格和丰富的联想,他会怎么想他许一山?

“是的。”他淡淡说了一句,“首长没安排他下午参加会议。他留在这里意义不大。所以,他先回去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没敢再问。

人在省委大院,再骄横的气焰都将自觉收敛。许一山本来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是到了省委大院里,他突然变得像个小脚婆婆一样,小心谨慎了许多。

下午的会议内容是什么,他不得而知。但有一点他能肯定,绝对不是关于论文的问题了。

临时休息室是一个小套间,里面设施齐全,安静舒适。

上午终究还是太紧张了一些,突然放松下来,他突然便有了疲倦。第1019章 重要决议下午,许一山一脚踏进会议室,便感到有些异样。

首长们差不多都到齐了,只有王书记还没露面。许一山悄悄观察了一下,发现上午还在列席面孔都不在了。似乎只有他和另外一个脸色冷峻的中年男人列席了。

首长们都有专座。只有他们列席的人,才会坐在旁边。

这样,就能一目了然谁是列席人员,谁是会议主角。

他与中年男人对视了一眼,两人微微一笑,各自坐下。

刚坐稳,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王书记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会议一开始,许一山便觉得更意外了。下午的会议主题在如何治理社会环境和严厉打击各类刑事犯罪上。王书记作了主旨发言。

许一山听着听着有些不对劲,王书记的话题居然涉及到了他身上。

“同志们,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王书记笑了笑道:“这个故事发生并不久,而且就在我们身边。你们能想象得到光天化日之下人被敲诈的事吗?并且这个被敲诈的人身份还不一般,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我们干部队伍中的一员。”

“一个干部,被人敲诈不敢声张,是她知道声张起来丢了自己面子,还是觉得声张起来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呢?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件事至少暴露了我们在社会治理上存在严重的问题。请各位想想,没有一个稳定的社会环境,何谈经济发展,何谈老百姓安居乐业?违法犯罪活动猖獗,是社会的一块毒瘤,必须割除。”

许一山心里一跳,王书记说的这个故事,不就是杜婉秋在党校门口被人敲诈去了一万块钱的事吗?

他的心蹦蹦跳了起来。

“据说,案子发生后进入了司法程序,却遇到了一股阻力。办案人员是违法犯罪份子的保护伞啊。”王书记脸色阴沉得似乎要拧出水来。

“我首先要检讨自己。我们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过于把精力摆在社会经济发展上去了,而忽视了社会环境的治理。同志们,我们今天不重视,以后必将养虎为患。大家都谈谈吧。”

第一个发言的是中部省省城所在地——桔城市市委书记黄粱,他是一个精廋的男人,目光烁烁,犹如一把利剑,仿佛能一眼将一个人剖成两半。

“王书记,我说两句吧。”黄粱脸色凝重说道:“您刚才讲的故事,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查了。确实存在,目前已经进入了侦查阶段。相信不久就能将结果汇报给您。”

王书记颔首道:“黄书记,这件事需要从根子上挖。”

黄粱连连点头道:“书记您的指示我会尽快落实。”

接下来,就是省委政法委书记发言了。

省委政法委书记五十出头,原来是省公安厅长,长年奋战在政法战线。是一名优秀的老政法战士。

第一个提出来在全省范围内开展一次轰轰烈烈的严厉打击违法犯罪的活动,凡是涉及到犯罪的,一律追究到底。不管涉及到谁,绝不手软。

会议很快形成一个决议,以省政法委牵头,协调公安、检察、法院等司法机关,以督办的形式,要求各地市同期开展严打活动。

决议当中提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一点,这次严打不光是打击违法犯罪团伙,而是要将这些团伙背后隐藏的势力保护伞连根拔起。

整个会议,都没让许一山发言。首长们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散会时,天已擦黑。

开了一下午的会,许一山一句话都没说过。光是听,已经让他感觉到了惊心动魄。

这次省里布置下来的严打任务显然是要动真格的,政法委书记在会上立了军令状,保证在三个月之内,肃清全省范围内的违法犯罪活动。

陆副省长想安排司机送许一山回去,被许一山婉拒了。

他小声说:“首长,我自己打车就可以了。不劳烦同志送我了。”

陆副省长笑笑,突然问他:“今天下午的会,你有什么想法?”

许一山楞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势在必行。”

陆副省长嗯了一声,叮嘱一声,“你记住,今天会议的所有内容,都属于绝密。安排你与省厅的同志列席旁听,是省委的重要决定。你不必去猜测其他,好好完成你的学业。随时等候组织的召唤。”

看着陆副省长的车从大院里开了出去,许一山才三步并作两步从大院里出来。

刚走没几步,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居然是程子华。

程子华一直等在省委大院门口没离开。他心里已经没底了,许一山与他同来,却不见他同回,难道是首长们看中了他许一山的才华?

他不知道许一山下午列席了一场即将到来的声势浩大的严打决定会议。他以为许一山被首长们留下,是关于论文的问题。

程子华心里有数。他的论文本身就是由他的秘书代笔的,他只不过修改了一些语句和标点符号。因此,他对自己的论文还是有些没底。

许一山的论文,他是通读了几遍的。他在自己心里得出一个结论,许一山看问题的水平比他高不少。

程子华叫住许一山,抱怨道:“你怎么才出来?”

许一山不敢将下午会议的内容透露给他知道,只好敷衍着说道:“我答辩的水平不行,所以就拖了时间。”

程子华不高兴道:“一山啊,你不知道首长们都是日理万机的人啊。你这算是白白浪费了首长们的宝贵时间。”

许一山尴尬地笑,小声道:“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罪,好不?”

程子华哼了一声,不屑道:“你个妻管严,有钱吗?再说,需要我们自己掏腰包吃饭吗?一山,你要知道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

许一山笑嘻嘻道:“哎呀,我真不知道要唱什么歌。”

程子华没理会他了,他掏出电话,给老唐打了过去。

“老唐,我们现在省委门口,你过来接我们吧。”

许一山一听他打电话给老唐,赶紧说道:“程市长,就别叫老唐了吧。我们两个去,你找地方,我来买单。”

“不用。”程子华笑笑,“我的话你没记住?我们来人家的地盘了,还要我们自己掏腰包,做人也太失败了吧?”

许一山认真说道:“我总觉得吃自己的安心一些。”

“看,格局小了吧。”程子华表情凝重道:“一山啊,你还是没体会到,我们大家都只是社会的一分子。一个人不管能力有多强大,单枪匹马永远也斗不过千军万马嘛。就拿老唐来说,虽说他的位子不重要,可是他也有他的特长嘛。我们现在致胜的法宝就是信息灵通啊。老唐就是信息最灵通的一个嘛。”

正说着话,看见老唐的车由远而近而来了。第1020章 娇俏的船娘老唐从车里跳下来,满脸堆着笑,大惊小怪地嚷:“程老板,你们不是去逸阳了吗?怎么跑来省委了?”

老唐一直称程子华叫“老板”。据说这是官场里现在最流行的一种叫法,大家都把自己的领导称作“老板”,以显得接地气。

这种不伦不类的称呼曾经被上面叫停过。但大家在私下里还是这样称呼。

老唐这样叫程子华,就显得说不过去。毕竟两人不存在上下级关系,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

但老唐还是坚持这样叫,无非就是故意凸显程子华的身份与众不同。

程子华笑道:“唐哥,你少大惊小怪。今天本来是去逸阳的,临时被安排来省委了。奇怪吗?”

“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老唐笑呵呵道:“大老板接见你们了?”

程子华嗯了一声,问他道:“你上次说,有个地方的鱼好吃。我和一山都还没吃饭,你带我们去吃鱼去。”

老唐爽快答应道:“好啊好啊。我先打个电话,看人家家里有不有货。没货,去也是白跑一趟。”

老唐去到一边打电话,许一山小声对程子华说道:“程市长,要不,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明早我们还得赶去逸阳市集合。”

程子华大大咧咧道:“放心,耽误不了事的。”他压低声道:“一山,这鱼可不是普通鱼。它俗称‘河老虎’,绝对的野生河鱼。它是吃其他小鱼长大的,肉质鲜美,世间少有的美味。”

许一山当然知道“河老虎”是种什么鱼,其实就是本土野生鲶鱼。

他爹许赤脚时代,这种鲶鱼遍布大小河流,山塘堰谷,是一种被视为野鱼的存在。不受待见。它与后来引进来的一种外貌极其相似的埃及塘鲺没有太多的差异。只是埃及塘鲺靠吃各种腐败的动物尸体长大,而河老虎却只吃活食,绝不吃腐肉。

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埃及塘鲺有八根胡须,俗称八须鱼。而河老虎只有连根胡须,每一根胡须都代表着它的灵魂。

茅山的28座水库里,都有河老虎的影子。许一山曾经在无修水库见过一条最大的河老虎,体重达两百余斤。单是两根胡须,就装了两大海碗。

河老虎在什么时候成了不可多得的美味,已经很难考证了。但现在想吃到真正的河老虎,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横穿衡岳市的香水河,下游就是中部省省城所在地桔城市。香水河里有河老虎,但需要经验无比丰富的渔民才有机会捕捉得到手。

老唐带他们去的地方,并非是豪华酒楼,甚至都不算是专业吃饭的地方。而是一艘木船。

打完电话的老唐兴冲冲地转过身来,压低声道:“兄弟好口福,有货,还是大货。”

许一山不想扫了他们两个的兴,只好上了老唐的车。

老唐将车停在河边的一个停车场,招呼他们道:“走,我们去河边等,他开船来接我们。”

等了快一个小时,便看到香水河里一条渔船撕开水面,突突突过来了。

船靠岸,船上一汉子搭过来一条木板,招呼他们上船。

老唐领头,程子华随后,许一山走在最后,上了一条有如舢板一样的小渔船。

这种船过去在香水河里随处可见。是沿岸的渔民寻找生活的基本工具。香水河禁渔后,这种小船被集中管理起来,用铁链锁在河边不许下河捕鱼了。

船上一个拱形雨篷,隐约可见里面铺着铺盖。

船尾,一个面容娇俏的少妇在掌舵。她看见客人上了船,将船退后了几米,突然加大了马达,小渔船便劈浪而去。

老唐显然与船主很熟。他递给船主一根烟,笑嘻嘻道:“老弟,货在哪?我看看。”

船主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显得精壮干练,他一辈子都靠在香水河里捕鱼为生。与老唐是老朋友了。

船舱里一个猛火炉,几条木凳,外加一张圆形的小桌子,简单而且简陋。

许一山好奇地问:“现在还可以捕鱼?”

程子华笑笑道:“规矩只会吓住一些胆小的人。胆大的人,无视规矩啊。”

许一山苦笑道:“你的意思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程子华笑了笑,“话也不能这样说。这只不过是告诉我们一个常理,人要学会在逆境中生存。你看人家于小二,祖辈都靠这条河生存。突然不让他们捕鱼,要求他们上岸。你知不知道,这些渔民在岸上是没有土地的,甚至有些渔民想在岸上建个房子的地方都没有。你说,他们靠什么活?”

许一山狐疑道:“不是禁渔期间,国家给予补贴了吗?”

“补贴能有多少钱啊。”程子华感叹道:“如果他们没有其他的生存之道,单靠那么些补贴,怕都会饿死。”

从程子华的话里,许一山知道他与渔船的主人也相熟,而且知道船主叫于小二。

暮色愈来愈浓,两岸的灯火倒影在河面,星星点点,恍如满天繁星。

已近深秋,河风拂面,开始有了凉意。

于小二迎风站在船头,他敞开的衣服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

许一山与程子华坐在船舱中的木凳上,而老唐却去了船尾,与开船的船娘在说笑。

他偶尔去看一眼船尾,尽管光线微弱,他还是发现老唐与船娘挨得很近,状态显得无比亲密。便没多看了,心里在想,老唐当着人家老公的面这样,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许一山好奇地问:“我们去哪?”

程子华指着两岸的灯火笑道:“总不能将船泊在这地方生火做饭吧?我们得去一个相对比较隐秘的地方。”

许一山问:“你来过?”

程子华倒不隐瞒,笑了笑道:“来过。桔城里的吃货,应该都知道哪个地方。”

许一山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眼睛看着浩淼的河面,看粼粼波光被小船撕破碾碎,驶向漫漫黑夜深处。

渔船在河里走了一个多小时,两岸的灯光已经被甩在身后很远,只能隐隐看到几星灯光了。马达的轰鸣声才低了下来,渔船开始靠岸了。

许一山看看四周,知道他们已经出了桔城城外。

老唐从船尾过来了,大声说道:“兄弟们,到了。”

船头的于小二轻点长篙,引导着渔船泊了岸。

船娘也过来了,她看了一眼许一山,羞涩地抿嘴一笑,轻声道:“这位老板是第一次来吧?”

许一山回了一句,“是啊,唐老板说,你们家有人间美味。我嘴馋,所以来了。”

船娘笑得像一朵花一样,指挥着丈夫于小二道:“快把电瓶拿出来啊。”

于小二搬出来一个大电瓶,接上电,整个四周便亮堂了起来。

许一山不会料到,吃个鱼,会吃出麻烦来。第1021章 渔民于小二船泊处,乃一小小码头。水泥砌就的台阶,斜斜插入水里。

往上,一块宽阔平地,依稀能见残砖断垣。四周渺无人烟,静寂无声。

于小二固定好船头,从船舱里摸出一条鱼来,赫然就是传说中的河老虎。

鱼尚活奔乱跳,却被于小二用一条胳膊穿过去鱼鳃,按在一块偌大的案板上,随手捡起船舱里一根小儿臂粗的木棒,朝着鱼头狠命敲了几下。鱼便不见了动弹,安然待宰。

程子华饶有兴趣地看着于小二杀鱼,随口问了一句,“小二,这鱼怕是有二十来斤。”

于小二憨厚地笑,“老板,二十五斤。今天下午才弄到的。废了我一张网。”

许一山好奇地问:“这鱼在市面上能值多少钱?”

于小二想了想道:“行价是百块一斤,而且有价无市。现在哪有真正的河老虎啊,街上卖的,全都是养殖的。像我这样的货色,一年难得遇到一回。”

老唐打着哈哈道:“所以,小二,这就是我们兄弟的口福。这样,你与你老婆好好做鱼,我带着两位老板上岸去溜达一圈。”

老唐邀请许一山和程子华上岸去走走,许一山想着坐在船上看人做鱼不太好,便爽快答应。

上了岸,老唐指着空地说道:“这里原来是小二的家。后来被拆了。”

许一山问:“为什么拆了?”

老唐笑笑道:“小二一家,世代都是渔民。原来划分成分的时候,征求过他家先人的想法。如果想上岸,就是弃了渔船,上岸务农。若是不想上岸,就成为专业渔民。但是,渔民在岸上是不能拥有土地的。小二先人考虑到从河里讨生活,总比在地里刨食吃要容易一些。于是便将自己的成分要求划成了渔民。”

“后来,河里的鱼越来越少,最惨的时候,三五天捕不到一条鱼。”老唐叹口气道:“他们捕不到鱼,生活便无着落啊。于是小二的先人便想上岸了。可是现实那是他想的那么容易。几乎所有的当地农民都拒绝接受他一家上岸。小二先人没法,便求得村里给了他这一块地方,想盖点房子遮风避雨。”

“房子是盖起来了,可是没住多久,就被相关单位以破坏水土资源为名,强拆了。”

许一山插了一句问道:“这些单位不考虑实际情况吗?”

老唐不屑道:“什么实际情况啊?实际情况就是任何人不得与政策相抵触。小二家的这房子靠水太近,下游不到五十米,就是城市自来水的采水水源。所以,拆他家的房子,理所当然。”

从老唐的故事里,许一山得知于小二家的房子被拆了后,他家父母一气之下,双双服毒而亡。小二心怀不满,便上访告当地政府。

某天,小二与妻子强行想闯省委大院,被驻地派出所的几名便衣拦住,打得喊爹叫娘。恰好那天老唐去省委大院找某首长批字,看到这样场景后,出于恻隐之心,拦下了几名便衣。

便衣都认识老唐,知道他经常出入首长办公室,便给了他面子,放过了小二夫妻。

说到这,程子华打趣道:“唐哥当时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吧?”

老唐诡异地一笑,小声道:“我在省委大院门口路见不平一声吼,我发神经了啊?肯定不是。”

许一山好奇心顿起,问道:“那你当时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去劝阻的?”

老唐毫不掩饰道:“便衣打人的事,我是见得多了。很多上访的人,都以为省委大院像他自家的房子一样,来去自由。他们不会知道,驻地派出所安排有专门的截访人员。对所有擅自闯省委大院的就一个字——打。”

他笑了笑道:“如果我每次都路见不平一声吼,我怕早就被KO了。”

程子华嘿嘿地笑,故作神秘道:“我知道了原因。唐哥好那一口,一山你不清楚吧?”

许一山摇了摇头,真没明白程子华话里的含义。

程子华指了指船上忙碌的船娘,压低声道:“你不知道吧,唐哥最喜欢良家了。”

许一山若有所悟,想起刚才见到过的船娘,还真是个有姿色的女人。这女人或许长年在河上漂泊,居无定所,忧心很重,因此身上长不出女人最厌烦的赘肉。她的身材在小小的船上袅袅婷婷的,恰如一枚柳叶。配上她眉清目秀的面庞,嘴唇一抿,风情万种,惹人垂怜。

老唐不顾程子华在跟许一山说着他的悄悄话,他跑到一边去,掏出玩意儿朝着黑暗撒了一泡尿。

撒完尿回来,老唐笑道:“这两夫妻,我还欠着他们一个说法呢。”

原来当初老唐听了于小二夫妻的哭诉,心里也生出义愤填膺之感来。他想替他们打个抱不平,事后还亲自去找过于小二老家的当地政府。

可是人家根本不鸟他,虽说他亮出了自己是省干部的身份。但是当地政府却讥讽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老唐关系多,认识的领导也多,唯一遗憾就是手里的权力太小。

没有实权的老唐气得七窍生烟,却拿人家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又在于小二夫妻面前夸下了海口,表示一定要给他们讨个说法。可是事情过去将近三年了,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于小二夫妻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上岸。能分给他们一块田土,让他们结束在河上漂泊的生活。

这点小小的愿望始终没能实现,香水河又颁布了禁渔令。这让他们的日子越来越难,基本属于度日如年的惨淡。他们现在唯一的生计就是趁着晚上在河里偷偷捕一些鱼,卖给相熟的客户。

老唐说的故事,让许一山心里生出无限同情。

他想起班上有个学员就是来自桔城市政府的,于是他对程子华说道:“程市长,要不你找找我们班上的邓调研员,或许他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程子华一愣,说道:“你说的是邓晓芳?”

许一山笑笑,“不是她又是谁啊,她是桔城市政府调研员呢,处理起这么一件事,还不是手到便随?”

程子华摇摇头道:“一山老弟,你想得太简单了。先不说邓晓芳她就是一个调研员,在市政府是属于有名无实的干部。就算她愿意帮忙,可是我们又不欠小二他们的吧?”

许一山愕然道:“难道非要他欠我们的,我们才帮他?”

程子华笑笑不语。

许一山便没再往下说了,心里打定了主意。等明天去了逸阳市,自己找个机会与邓晓芳说说,或许她真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恰在这时,河面上一道刺眼的灯光射了过来。随即,耳朵里响起了尖利的警报声。

老唐反应最快,他低声嘟哝了一句,“不好,水警来了。”

没等许一山回过神来,老唐一把拖着他和程子华就跑了起来。

许一山小声问:“老唐,我们跑去哪?”

“先躲躲,避开他们。”老唐气吁吁地说道:“被他们抓住了,面子上过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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