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请罪

皇帝一张嘴,将军跑断腿。

光武大帝令严遵诰尽快攻下开封、来山东与己会合。严遵诰岂敢怠慢,只好苦着脸,用人命去填这开封城。

本来他拿定主意是想长期围困开封,待敌粮尽自破。可皇帝不跟他讲这个,连下谕令,速取开封。没法子,只有拼了!

“桂副将,汝主攻大梁门(西门);余副将,汝主攻安远门(北门),炮声一停,立即攻城”,严大将军下达了军令。

开封,天下雄城,外城、内城、皇城,层层相叠,防御体系极其完备。严遵诰仔细观察后发现,西门宽阔,可容纳攻城大军,北门守军数量较少,遂将攻击重点放在了这两处,又令其他诸将虚攻其他城门,作为疑兵。

“末将领命”,桂蟾、余公亮二将大声应诺。

“记住,炮声一停,即刻攻城”,严遵诰嘱咐道。

“是!”

“轰!轰!轰!”

二十斤的铁弹、石弹,夹杂着开花弹射向城头。

“快下城,防炮!”

城头上的清军老兵,除留下监视哨外,纷纷下城躲藏,留在城上的,也皆隐藏于矮墙之后。

只剩下一些民伕在城头四处乱窜,大多是刚被征发上城的百姓,前几批上城的,经过一个多月的守城战,早已有了经验,将身子伏得低低的,隐于矮墙、箭垛之后。

“轰”,一颗开花炮弹在民伕中爆炸,这种炮弹对城墙破坏不大,却能大量杀伤守兵,顿时便杀伤了十余人,全是刚上城的百姓。

开封城内,除了有两万多清军外,罗托、李荫祖还征发了两万多百姓协守,这些民伕的伤亡远大于守军。

“不要乱,直娘贼,想活命便蹲下”,管理这队民伕的把总大吼。

“令李督宪去安远门,吾自去大梁门”,罗托和多尼不同,十几岁便从军伐明,着实打过不少仗,作战经验丰富,一听炮声的疏密,便判断出了明军的主攻方向。

炮身刚停,硝烟未散,数千辆楯车,寂无声息地向城墙袭来。

“嘭~嘭~嘭~”

一架架云梯架上,身经百战的明军将士,持刀牌而上。

“叭!”

巨大的狼牙拍将云梯上的一名明军老兵扎成了无数个血泡,桂蟾大怒,趁着狼牙拍回收的空隙,一跃登城。

作为曾经的薪黄四十八寨义军中的猛将,桂副将手下着实有两下子,刀刀狠辣,十步杀一人。

“杀虏!杀虏!杀虏!”

见将军威武,桂蟾的部下士气大振,齐呼“杀虏”,扑向城头。

罗托神色一沉,唤来甲喇章京珲津,“汝替本帅取那敌将之头来!”

“嗻!”

珲津是清军中的猛将,部下八百巴牙喇兵,个个身披三层甲,手持骨朵、狼牙棒、铁棍、大斧等重兵器,十分骁勇。罗托将其部作为杀手锏,哪里危急,便派往哪里。

“嘭!”

一根巨大的骨朵,砸中了桂蟾的大刀,两臂一酸,心内凛然,“这虏将好大的力气!”

骨朵,本名胍肫,讹为骨朵,俗称金瓜,类似长柄锤,顶部是一个蒜头或蒺黎形的重铁器。因为甚重,非力气极大者不能使,大明一般将这种武器作为仪仗。战场上有“锤,棍将不可力敌”之说。

珲津一招占了先,骨朵呼啸着招招进逼。杀得桂蟾暗暗叫苦,十几招后,一个不小心,被砸中头颅而亡。

余公亮攻打安远门,刚开始还顺利,其部有数百人登上了城。

李荫祖来了,高呼:“给本督射!”

“呯呯呯!”

铳响了,数十名明军倒于血泊中。

余公亮大怒,不退反进,驰入清军阵中,连杀十余名铳手。

清游击赵世泰率军来挡,余公亮一刀便将其劈下城墙。

“啾”,一枝冷箭,带着啸音,射中了余公亮的面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古来多少英雄,都死于暗箭之上。

精心准备的攻击,又被击退了。双方都在舔着伤口,等待着下一场血战。

??

“报!敌骑兵突袭我军北城前寨,伤亡三百余人”,大帐内,严遵诰正为攻不下开封气恼,又传来烦心的消息。

“本帅不是传令深挖壕沟、高筑壁垒吗?敌骑兵怎么过来的?”

“禀大将军,敌骑兵下马,扎木排度过壕沟,翻过壁垒,偷袭了北城前寨”。

“混帐!本帅三令五申,多布岗哨,竟敢玩忽职守!来人,将北城前寨千总周昆斩首示众、以警三军”,严遵诰大怒。

血淋淋一颗人头一砍,大帐内寂静无声,皆怕触了霉头。

终于,征虏副将军刘文秀说话了,“大将军,如今黄河已经解冻,开封已成一座孤城,敌骑兵的活动空间大大缩小,正是围歼敌骑的好时机呀!”

严遵诰仔细思索,的确,黄河封冻时,敌人的骑兵可以从北边的卫辉府、大名府得到补给,神出鬼没,不好对付。可现在黄河解冻了,千里黄河水涛涛,黄河北岸的清军再也无法增援南岸的开封城,敌人的骑兵也只能在南岸活动,正是消灭他们的良机。

“将本帅的军令至各府、州、县,各类军民人等,若有发现虏骑行踪告密者,赏银百两;杀虏一人,赏银五两”。

随着这道军令的下达,清军的骑兵走到哪,都有人告密,不断地被围剿,落单的,往往被各地百姓群起攻之,割了人头领赏。

爱新觉罗·郎球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七千骑兵仅剩三千多,缺吃少穿,日益艰难。其实,黄河封冻前,就有部下劝他,撤过黄河。他不肯,撤到黄河以北,自己倒是安全了,可开封便彻底成了一座孤城,将来怎么面对被困在城内的两万多袍泽兄弟?

郎球是个讲义气的人,又姓爱新觉罗,为了对得起这个姓,他坚决不肯撤过黄河。

所以,他被包围了。

开封城北的陶家店,万余明军将三千多清骑围得水泄不通。

“儿郎们,为了大清,随我冲出去”,郎球大吼,驰马左冲右突,终至力竭。

“皇上,奴才尽力了”,郎球不愿被俘受辱,拔刀抹了脖子。

“来人,将这虏将的人头送到城内,劝彼等投降”,严遵诰想劝降开封,然而得到的却是一封战书:“口舌之力,可以休矣。枕戈待旦,静候君来!”

生气了,这一回真的生气了!

严大帅又狂攻了一个月,再次丢下了一地尸体,毫无所获。

“大将军,我军在开封城下已损兵过万,再这么打下去,兵都打光了,去了山东也无法增援陛下”。

“是啊,大将军,开封已是孤城,不如长期围困,待敌粮尽,必破”??

刘文秀、杨辅臣、陈友龙、耿继茂、沈寿岳诸将皆不欲强攻,建议改为围困。

严遵诰长叹了口气,“圣上命本帅速取开封去山东会合,现在看,开封,一时半会打不下来,予完不成军令,唯有向陛下请罪了!”

??

“臣遵诰言:皇天眷命,统驭万方。陛下圣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奄有四海,为天下君。自北伐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荡清腥膻,恢复衣冠,凡我汉民,莫不欢呼雀跃以庆。臣本庸才,陛下起臣于俘虏,召对平台,委以军事。知遇之恩,粉身难报,甘附骥尾,以供驱驰。渡江以来,大小数十仗,披坚执锐,冲杀在前,非为功名,惟愿报圣恩于万一。然兵者诡道,变化难测。陛下令臣速取开封,开封者,天下坚城也,体系完备,炮石难摧。三军将士,舍生忘死,冒矢石而登者,盖尽武人之使命、忠陛下之职分也。今昼夜相攻三月,日损兵三百,万余忠魂,葬于坚城之下。长此以往,纵克开封,亦无力北上矣。臣斗胆,改强攻为围困,为我部稍存元气,以为陛下他年之用。军法如山,臣竟违之。席藁待诛,静候吾皇之斧钺。伏惟吾皇大奋乾断,益普高明,继承列圣,振兴中华,明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兴唐虞三代之治。臣不胜怀忠奋义,情发激切之至。微末愚忠,谨拜表以闻”。

看到严遵诰的这道请罪表,朱亨着心潮久久不能平静,尤其是读到“万余忠魂,葬于坚城之下”时,更是伤心。严遵诰的部队,可是朕的嫡系,每死一个,朕都心疼,何况一下子折损了万余!这开封城简直成了血肉屠场,就这么和清虏拼消耗,不划算!

严遵诰仁义啊!为了保住部下的生命,不惜违抗朕的军令。严遵诰忠诚啊!上表请罪,甘愿领死,这是为了保全朕的颜面。

朕又岂是糊涂昏君?擅杀忠臣之事,朕绝不为!

批复严遵诰道:“开封坚城,强攻无益,准尔长期围困,暂不渡黄河,与朕会合”。

严遵诰部来不了了,水师前一阵子又受了重创,现在山东战场仅剩下了皇帝亲领的十余万兵马。

凭这十几万人能一口气打到北京去吗?诸臣对继续北伐还是固守山东产生了分歧。

听着诸臣斗嘴、争论不休,光武大帝的驴脾气上来了,昂然怒吼,一锤定音:“没什么好议的,我军困难,清虏更困难。传朕的旨意,三军继续北上,不克北京,誓不还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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