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岳州六

“将屯泰、惠之观押上来”,朱亨嘉威风凛凛地坐于中军大帐内,发号着施令。

左右将屯泰、惠之观押入帐内。

二人皆是三十多岁年纪,惠之观是主动投降的,服饰倒还整齐;屯泰是被擒的,有些狼狈,发髻散乱,头上还有几根枯枝。

这屯泰,汉名佟养和,出身“佟半朝”家族,若能劝降,必能动摇满洲高层的人心。

想到这里,朱亨嘉神态转为温和,故意称呼屯泰的汉姓。

“佟将军,汝族兄佟养甲已归顺大明,被封辽东总督。将军何不弃暗投明?”

佟养和眼睛先是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佟养甲家眷都在南方,他可以降,害不到家人。自己的家眷皆在北方,老老少少好几百口子人。怎么降?一降,全家的命就没了。

把牙一咬,反问道:“我大清顺天昌运,四海归心。伪明国祚衰微,气数已尽。靖王何不归顺我大清?”

好胆!

朱亨嘉龙颜大怒:“这么说佟将军是不愿意降喽?”

“吾生是大清的臣,死是大清的鬼”。

“好,好,好”,气得朱亨嘉连说三个“好”字,“汝既然想做清虏的忠犬,孤就成全了汝。在巴陵城下,斩汝之头,以为不顺天命者戒!”

又问惠之观:“惠将军,听说汝深明大义,临阵归降我大明。可是真心归顺?”

惠之观脸一红,心想,啥真心不真心的,当时那种情况,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不降,性命难保。

当然,嘴上可不能这么说。

“禀监囯,罪将是汉人,当年迫不得已才降的清。一直想割了这辱没祖宗的金钱鼠尾,苦无机会,今日方才得以弃暗投明。罪将愿为一小卒,戴罪立功。求监囯给罪将一个机会!”

说完,惠之观涕泪横流,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朱亨嘉暗暗佩服,这位是演技派啊!演得真像!不过他正要树立一个弃暗投明的典型,以引诱那些大大小小的汉奸,望风归顺,减少反清的阻力。

于是也不计较他是迫于势而降,还是真心想降,勉励道:“将军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孤欲使将军在巴陵城下喊话,让城上守军投降,将军可愿往?”

“罪将愿往!”

??

洞庭天下水,

岳阳天下楼。

谁为天下士,

饮酒楼上头。

岳阳楼位于巴陵西门城头,是以三国时期鲁肃的“阅军楼”为基础,一代代沿袭发展而来。

清岳州总兵马蛟麟站在岳阳楼上,登楼远眺。

他可不是在观风景,而是在观明军的军势。

大大小小的营寨,蔓延数百里,紧紧有条、前后有度。

马蛟麟正望着,忽然来了一长队明军,直抵城下。

领头的一把总高呼:“且慢放箭,吾有话说”。

帖兆荣弯弓欲射,马蛟麟止住道:“帖兄且慢,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岳州总兵马蛟麟何在?监囯靖王给汝送大礼来了”。

“本帅在此,伪监国有何礼送吾?”

把总对着捆成粽子似的屯泰一指,“此人乃是伪清定南王孔有德派来救援巴陵城的大将、梅勒章京屯泰。前日,我军已全歼清虏援军于巴陵北山。监国靖王命吾送屯泰之头,于汝验看,早日归降,方有活路”。

言罢,把总令部下斩下屯泰的头。

屯泰脸涨得通红,拼命挣扎,还想喊几句骂人的话。好让北京城里的主子知道自己骂贼而死,家里人也好多得些抚恤。

不料朱亨嘉早防到这一招,令人用木枚塞其嘴。他咿呀咿呀地叫唤着,却说不出话来。

一小卒踹其腿跪下,一小卒拽其辫,一小卒一刀剁下,人头落地,血水横流。

把总捡起屯泰的头,扔到城墙上。

“尔等好好验验,可是屯泰之头?”

惠之观也发话了:“马兄,吾乃武昌副将惠之观,汝去武昌述职时,咱们见过面。可还记得?赶紧归降吧,识时务者为俊杰。监国靖王,率虎贲百万西征,援军已败,吾已降明。汝再不降,巴陵城立为齑粉也!”

马蛟麟听得神晕目眩,险些跌下楼来。

别人敢降,他不敢。他得罪的人太多,若降,必死无疑。

他本是大明岳州副将,在何腾蛟、堵胤锡北伐荆州、武昌的关键时刻,投降了清军,致使荆州之役失败。李赤心、高一功、刘体纯等“忠贞营”将领,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又多次杀死何腾蛟部下大将,何系将领秦裕春、姚友兴等恨之入骨。

既然不敢降,那就只能死守了。

马蛟麟忽然哈哈大笑:“城下之人,吾不认识。这颗人头,也是假的”。

??

夜晚的巴陵城,正处于宵禁中,耿府的灯,却还亮着。

耿继茂和马九玉、曾养性等亲信正在密谋。

“世子,刚得到消息,援军已败,明军即将破城了”,马九玉道。

曾养性也急了:“世子,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再不动手就晚了!”

耿继茂点点头:“有没有和城外的明军联络上?”

“末将已使人联系了大明定西公李明忠,李公在皮岛时与老王爷有旧。他已上报监国,允我等归降。明日是末将在东门当值,丑时,末将夺取城门,在城墙上点起三堆火,明军便到”,曾养性大声道。

“现在咱们耿军还有多少人马能响应?”

马九玉道:“咱耿军旧部,或战死,或被尚可喜老贼拆分,能掌握的部队已经不多了。吾手下有三百人,曾将军手下有五百人”。

耿继茂发狠道:“把王府的五百侍卫也算上,明天吾和汝等一起干!”

次日丑时,巴陵东门外,李明忠、赵勇、白文选、秦裕春、姚友兴等将焦急地等待着。

左等右等,不见门开,但闻虫鸣。

曾养性带着五百部下,换了岗,来到城门口。

正欲夺取城门,副将孙楷宗来巡城。

“曾将军,汝来城门做甚?”

“末将来检查城防”。

“汝的岗位在城墙,不是城门,快回城墙上去”,孙楷宗喝道。

曾养性站着不动,一会儿马九玉的三百人到了。

孙楷宗大怒:“尔等要造反吗?”

耿继茂也带了五百人过来。

孙楷宗怕了,城门只有六百守军,这伙叛军却足有千余。

“世子,您也想造反吗?”

孙楷宗色厉内荏地喝道。

耿继茂一晒:“吾只想为部下闯出条活路,不想死的让开。给我杀!”

马九玉、曾养性率军杀来,孙楷宗抵挡不住,被曾养性砍翻。

耿继茂打开城门,又让人在城墙上点起了三堆火。

“有信号了!”

“入城!”

明军各部蜂拥而入。

“杀!”

四下里杀声大作,明军兵多将广,又有内应,迅速破城。

措手不及下,帖兆荣被乱军所杀,马蛟麟走投无路,坠城而亡。

为了分化清廷内部,朱亨嘉封耿继茂为征虏伯,统领五千降兵。

??

“这就是岳阳楼?妙啊!前瞰洞庭,背枕金鹗,遥对君山,南望湖南四水,北眈万里长江。真天下奇景也!”

打下了巴陵,朱亨嘉心情极好,带部下逛了一下岳阳楼。

“监国说得真好,这楼高湖深的,果然壮观”,大将赵勇拍着马屁。

大将李明忠文武双全,感慨道:“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范文正公的《岳阳楼记》写得真好!”

远安伯陈友龙忽然说道:“监国,这岳阳楼,众多文人骚客留有墨宝。您何不赋诗词于楼上,供后人瞻仰?”

沉默,诸将无不佩服。

这陈友龙,绰号“五阎王”,看着粗鄙不文,拍起马屁来,居然比谁都厉害!

“请监国留下墨宝!”

诸将不甘示弱,纷纷附和。

一个人请求,叫拍马屁;大家一起请求,叫众望所归。

朱亨嘉哈哈大笑,他穿越得好,堂堂藩王,虽不是什么文坛泰斗,但也受过良好的教育,诗词还是能写的。写得好不好,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略一沉吟,一首《水调歌头·克巴陵》,跃然纸上。

水调歌头·克巴陵

血战风波定,八百洞庭留。

金戈铁马犹在,笑傲岳阳楼。

华夏衣冠未复,怎敢田园待老,

碧血洒金瓯。

湖海一声笑,豪气染吴钩。

甲申耻,犹末血,泪长流。

中流击楫,驱灭鞑虏不惜头。

待到神州再造,四海九州平定,

煮酒论英雄。

事了乘风去,朱笔写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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