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章 痛心索要的保证

耳边那些齿轮吱吱呀呀的声音又渐响起来,还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神渐渐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颓然倒在冰怀里……他听到的抽泣声里就有她的,还有一个——是晞日,男孩也眼睛红红地跪坐在他身边,他动了一下。

少女僵了一下子,她的目光和慢慢仰起头看向自己的青年的目光交汇了几十秒,那双紫晶色的眼睛重又带上了让自己熟悉的既有疑惑又有担心的感情,少女的泪水不由得决堤而下。

“呃!冰不要哭!不要哭!”神吓得立马正襟危坐拼命地抓着少女的肩满头大汗地劝慰道,结果换成冰反过来扑进他怀里大哭特哭,而且连晞日这孩子也一起扑过来凑热闹……

“呃,你们……”某刺客被一大一小两个人抱得都不能动了,只能哭丧着脸郁闷地任他们发泄感情,他看见剩下三个同伴正忙着搞定不时循声飞过来捣乱的飞行魔书,不过听到这边的动静也纷纷抽空回头注视着自己这边,露出高兴的笑容。

“……解释一下,我怎么会没事的?”虽然头还晕乎乎的,但刺客还记得之前的意外,他迷茫地去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那上面呈条状敷了一层嫩绿色的糊状的东西,从它里面传递出一种很圣洁的力量,通过伤口渐渐渗入他体内,令自己感到奇妙的安心和亲近,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一点儿这个东西慈爱的意志。

“那是弄碎的天地树叶子。”星月告诉他,“多亏了它啊,在我们束手无策的时候点明了转机。”牧师说完又转身用神圣之光击退了一本扑过来的书,神有些惊奇地瞪着手臂上这个能复活濒死之人的奇迹之物,这还不是果实本体,只是附带的树叶?天地树……结出这种果实的,拥有这样一个壮美名字的树木,是生长在哪个奇境中,拥有多么巨大的力量呢?青年静静地看着手臂上的碎叶子糊渐渐消失,变成闪亮的嫩绿色碎片在空气中散开,刚才被死亡之镰砍过的地方皮肤光滑得根本看不出不久前还溃烂得很厉害的样子。

他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怀念的感觉,他隐约想到一个名字,一颗巨木,但是模糊不清,神有点好笑地把它们排除出了脑子。他再次环顾四周,刚才那些毛绒绒的小山羊们这会儿全像烟雾般消失不见了:“那些东西走了?”

“对啦~~抱着所有蜂巢兴高采烈地跑掉了啦!”这一波魔书清除完毕,几个人终于有空走过来,刺客还不得不头大地抱着巫师拍着男孩安慰他们,他虽然也不是不喜欢这样被人打心底重视的体验,但这么被人围观也太羞耻了……“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已经没事了啊!”深入想的话感觉脸会越来越红,为了身为一个刺客的自尊神真心觉得是时候让两人放开自己了,“晞日,我说过作为刺客不许随便哭的,你想要自找惩罚么?”

男孩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师父,虽然想要抑制但还是惊魂未定地不时在话音中出现中断:“师、师父!您刚才、一点动静都没有、呼吸、也没有……真的、好、可怕……”他用手拼命抹眼泪,想停止抽泣:“我、我会听您的话的……”

有感情真的是很难办,刺客对心里不禁产生的怜惜之情感到无奈,他觉得以后得好好给这个孩子强化一下自己选择的道路的险恶:“工会会员执行任务中死掉是常有的事,你必须习惯。”

“可您是我的师父……!是不一样的!”

“就算你觉得不一样,也得当做没区别。我死了工会换个会长依然会运行下去,影响很快就会消失,所有个体的生命对世界都不值一提,没有人是特别的。”

神的话音刚落,就感到另一个还没开始劝的少女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

“……唉。”青年只能泄气地望天。

“冰你不要现在就逼我否定自己的话啊。”

少女还把脑袋死死地埋在自己胸口不说话,而且猎人又贱兮兮地横移到自己附近在耳边低语:“哦——?没人是特别的是吧——?”

“……幻。你最好时刻待在她或者星月视线内,不然可能会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刺客用紫黑色的瞳孔盯着她轻笑道,就这么拉着还搂住他的少女站起来,“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牧师及时地走过来牵走了捣乱的猎人:“我们要找的东西也算顺利找到了,先走出这个不稳定的钟楼吧。”

“是啊,一条危险的岔路都没尝试过就拿到了天地树果实,诸神待我们不薄啊。”骑士也不禁感慨道。

神望了一眼来时路上自己做的标记,它们的位置和周围物件都没有变化,虽然心底一角还是有一丝没见识到钟楼扭曲特色的失落感,但来的不是自己一人,没有任何节外生枝才是最好的,这个冰……自己中招了也不怪她被吓到,就让她慢慢缓吧。

他这么想着利落地用双手把少女抱起来托在身前迈步往回走,幻还摆着窃笑的脸不过至少好好地去跟星月领头开路了,孤星拍拍晞日的后背让他跟上前面的两人,自己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刺客走到他附近才一起同行殿后。

神瞥见孤星腰带上插着的圣杖·英灵,他疑惑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骑士扭头看见朋友的视线所向,他默默地叹了口气,抽出圣杖在手上晃了两下,无声地指了指巫师,然后用法杖在自己脖子前横着比划了一下。

刺客的动作瞬间静止了。

“……拿着它先走。”他隔了好久才终于只低沉地吐出几个字来,“别管我。”

孤星看不见他刻意被留海遮住的眼神,但他大概也猜得出刺客现在竭力的忍耐,要传达的事已经让他知道,骑士关心地再看了两人几眼,独自往前继续返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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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梦魇的影响已经过去了3个月,只要想起一点儿当时的噩梦,神依然能感到从胸口透出的刺痛。噩梦并不完全是虚构,那是可能存在的分支,他能理解它的合理性,所以才痛苦万分。

不管他多么不许她那么做,换做是自己,恐怕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对他来说比整个无趣的世界都重要的这个少女,他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她的话自己还会有什么未来。

“……冰,跟我保证。”

“……我不要。”

怀中的少女细声但坚定地驳回了他的强迫。

“……我不是不许你那么选择,但我要跟你解释。”刺客站在原地缓缓地说,“虽然我对死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但我可一点都不想死。”

“……”

“就算是工会章程,也是强调要保全自己的,而且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不管是什么危险,我都会全力抗争的,我向你发誓。”

巫师抓着刺客衣服的手又紧了一下,她迟了一两拍后还是闷闷地不愿妥协:

“就算你再怎么宽慰我……”

“是,我已经选择了跟死亡常伴的道路,我确实不能主动避开它。”神无奈地笑了一声,抱着少女的力气稍微放松了点,“所以我也不会给你提过分的要求,你至少听我说出来好不好?”

冰又沉默了片刻,她终于稍微扭过头,用一点点悲伤的视线抬眼看着青年。

“……说吧。”

神用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表情低头注视着他最重要的少女:“跟我保证,等确定我死透了,绝对没可能救回来了再下你的决心,行么?”

少女翠色的双眸中泪光闪烁了一下,但她忍住了,她看得出他特意明快的句子背后是十分纯粹的真心和思考了太多可能性后最小心的恳求。“放我下来吧。”她好好地站到地上再次向他抬起头,回视他强行压抑着感情,但还是泄露出一丝哀痛的目光。

“神,我本来是很久以前应该死去的人,现在我活过来也只是应了你的愿望……因为你活着,所以我活着,在你身边陪伴你是我现在仍然生存着的全部意义,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我答应你不论何时都不放弃生的希望,所以,求你别轻易伤害自己……”

神清楚自己犯下的罪恶比冰多得多,最近几年他也不止一次地想过是不是应该以死来赎清罪孽,有几次他自己把自己折磨得几乎要死掉。他很迷惘,很绝望,希望自己能找到解脱的办法,他已不再是十几年前那个几乎没有人性所以回避思考这些的冷血刺客,找回感情,也就找回了难解的痛苦,他现在有嫌弃自己的自觉,但死已经不能成为他清算自己的手段。

“嗯……你好好保证的话,我就也跟你保证吧。”少女伸手拍了一下他僵硬着的脸,浅笑,“我会尽量积极地去面对的,你也少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哦。”

神悲惨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肯定会被面前这个人吃得死死的,但身体还是诚实地一直点头。

“走吧,幻他们都看不到了,别跟他们走岔啊。”

“呃,好。”

“对了诶——”

“……嗯?”

“你之前从金字塔回来那次还那么简单地说过可以死呢。”

“那是特例啊,如果你讨厌我了,我会真的想死的。”

“还有别的特例吗——”

“没了啊,你是唯一的!所以说我求你别再刺激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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