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放心不下的再会

“牧师先生,这些没有写病情原因的,是忘记填了吗?”

老牧师一一看过少女花了一上午整理得清清爽爽的病历,他抚了抚文件上的空白。

“这些都是原因不明啊。”

冰把手肘支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看着那些有空缺的资料,她身体已经恢复了,在教会白吃白住也过意不去,就跟这里的常驻牧师们申请了打工帮忙,帮着打扫整理、送饭送药之类的,因为可以见到很多人,在聊天中也能知道不少事让自己的记忆不那么空虚,她还是很乐在其中的。

原因不明……她照顾过亲历者的伤员,对方恐惧地自言自语过一个词,跟那个同病房的青年说过的是一样的职业。

梦罗克城虽然是王国流氓公会的地盘,本来抢劫和袭击发生的概率就比别的城镇要高不少,但流氓公会里的强盗团伙们大多是光明正大地勒索,团伙的坏名气越大他们反而越自豪的样子,据说十几年前他们的手段比现在残忍得多,时而会发生中小规模的杀人事件,但最近几年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换了运营方针,基本只要满足他们的要求就不会有过多刁难,梦罗克的治安压力也小了一些。

但这里有一类人,人们讳莫如深,他们或被叫做刺客或□□脆称为暗杀者,据冰这两天询问到的,他们在全国各地都被视为都市传说一样无法确认有无的存在,大部分人并不相信,或者只是作为闲聊的谈资、吹牛的话题、吓唬孩童的故事,这些故事里描述的这个职业有统一的共同点:低调,不出现于人前,冷血,武艺高强,而且擅长以各种手法杀人,凡是出现原因不明的受伤和死亡,人们总乐意归咎到这个职业头上。

少女安静地把整理好的病历文件收到档案柜里,如果连神自己都这么忧郁地承认了的话,那个职业的存在和他是其中一员的事实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如果自己是普通人程度,他之前几次表现出来的实力确实超乎常人。

他失忆之前到底做了什么呢?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到底和幻樱还有星月是怎样的关系呢?

冰苦恼地想不出什么结论来,她醒过来的时候也没哪不舒服,衣服很干净,身上连个淤青都没,棺材也没有钉死,就那点空间,照理想被埋起来都不会超过一天,而神住的小木屋和里面的个人用品怎么看都好几年了,虽然距离隔得不算远,但他们俩真的曾经有过交集吗?

话说,要是刺客是这种脾气的话……

冰努力地想象了一下神一边天真地笑着一边用短剑或者长剑之类去伤害别人的景象。

她不由得笑得抱着肚子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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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元在工会的过道里想起前几天的事,轻笑起来。

几天前再次见到的那孩子的背影,真的和那个时侯完全不同了。

不过,说真的,也许现在这样对他更好。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我前几天突然失忆了,所以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以前为什么会选择当个刺客,但如果真像刚才那些人说的,刺客是这样生存着的话,我……我真的难以想象……我不想当个坏人……”

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和踟蹰,但是,那才应该是他原本的样子吧,在没有踏入这个黑暗之前的样子。

子元不知不觉地就往那个方向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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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请您不要再这样剧烈运动了!算我拜托您,您这样的伤随时有生命危险啊!”

“怎么可能嘛!我明明觉得没什么事,要是真有那么严重我怎么可能还能动起来啊?”

“……这、这我们也很惊讶啊,您难道真的不感到痛苦吗?您真的没有在勉强自己吗??”

“……那个,什么程度才叫勉强自己呢?虽然是有点痛……但是比起前几天好很多了呀。”

“~~~~先生!!”

“啊我知道了啦……我乖乖躺着就是了,你很烦哎。”

青年穿着教会医院的病号服,身上到处包着绷带,正赌气般地躺在床上拉好被子瞪着旁边的小服事,他扭过头,使劲闭上眼睛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

子元无奈地托着下巴,看着小服事比他更无奈地叹着气走出病房。因为有点挂心结果还是追到了梦罗克来看看,不过自己的担心似乎有点多余了。他的身体素质依然好得叫人难以置信,他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是过往的十几年里,他很多次地受过更加严重的伤,所以,现在这点程度确实还不算太糟吧?他的身体已经习惯这些了。

“那个,你经常来哦。”

青年确定主治牧师已经走远,病房里也没有其它任何人后,突然望着窗外某个屋顶,子元所隐蔽着的那个,所以把他吓了一跳。刺客消去了伪装,走到屋檐边坐下来。

“神大人,您怎么注意到我的?”

神苦恼地挠了挠头,也从床上坐起来,抬头看着他:“……不要叫大人,好别扭的称呼啊,我都说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心目中的人了……”他抿了抿嘴,移开跟子元对视的视线,“但是被你们这么搞了一下,现在老是不自觉地特注意四周……反正我就是这几天好几次都有感到你在那边啦……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大人您是不是这几年又进步了……我觉得我已经有很注意隐藏气息了,看来您还是能注意到啊。”

下面的青年一头雾水地重新盯着自己,子元不禁又轻笑了一声。

“不用计较,这些对现在的您可能太深奥了。”

神苦着脸垂下头,微微绞着双手:“对不起,这个问题是不是对你来说很白痴?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明明不知道为什么却能够办到,我以前也能够这样吗?以前,我……”

他的脸色苍白起来,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抱着教会医院的被单,看起来就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我现在好想忘掉,”他有点呜咽地说,“那天发生的事情。”

“……”子元默默地盯着他。

“那个感觉好可怕,有好多好多声音在我脑子里吵来吵去,告诉我要做一些很恐怖的事……我明明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却摆脱不掉那些声音,我想要按照它们说的去做,我那时觉得那些话才是正确的,杀几个人……”他的声音显然开始发抖,他花了好久才把话接下去,“……又算什么,我……我真的动手……了以后……我竟然感觉很快乐,像是憋了很久的冲动终于释放出来,我甚至想不停地笑,我觉得自己很卑贱,我想要嘲笑自己为什么会有继续下去的欲望,嘲笑自己的存在,然后又有更多的声音加进来,我不知道自己的思想是哪一个,突然我回过神,看见很多血……看见大家都在看着我,我看见那些血吓得一点力气都没了,我、我……”他痛苦地用右手握着左手贴在额头上,紧紧地闭着眼睛。

“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呢!我不要这样的过去!!”

“您不想记起来么?”

神愣住了,他怯怯地抬眼,又很快把视线转回面前的地面,他很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但又改了主意一样把头使劲地摇了好几次,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安静下来。

他没有跟冰深入讨论过这个问题,他知道少女不会感同身受,但子元就不一样了,神觉得他像很了解自己的长辈,他在他面前能倾诉这些无法随便说起的事,也能请求开导。

“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我想要记起朋友,记起亲人,记起我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我不想什么都不知道地耗过每一天啊。”

子元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对那句话里的几个词语,他只能在心底苦笑。朋友和亲人,对于那个活在刺客工会中的神大人来说,是早已不存在的东西,就是为了要向流氓公会讨回夺去他这些宝贵东西的血债,他才舍弃了一切走进刺客工会,而且,因为最初几年过激的实验,他原本对那些美好事物的记忆也已经消去了大半,他不管能不能恢复记忆,都不能挽回这些。

“我觉得您还是别根究这些的好。”他只能这样回答。

神跑到窗边。“为什么?”他不解地追问,“我的身世有什么问题吗?”

子元深吸了一口气,没办法地往旁边斜了一眼,他有点应付不来这个样子的神:“就算我说了,您也不见得会信我啊。”

“不管怎么样,先说来听嘛!”他固执地要求道。

“我们刺客啊,是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的。”

“呃这个我那天听过了~”

子元更加头痛了:“大人,您以前也是个刺客啊。”

青年的表情一下子就僵掉了。

他嗙地关上窗,逃一样地躲进了房间里。

“……我就觉得现在的您不会相信嘛。”子元从屋顶上站起来叹了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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