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跨越的呼唤

在根本辨不清方向,看不见尽头,也不知道有多深的无垠的黑暗中,少女把面庞深深埋进抱紧的双膝,她没有欲望,也没有思考。

她不知道,也不在乎自己以同样的姿势在这里已经呆了多久,她不知道,也不在乎自己究竟是谁,经历过什么,是不是还有什么愿望,她不在乎自己与黑暗同化为一体。

什么也没有的黑暗某处突然被细微地动摇了,透明的线透过看不见的细小的裂痕交织成丝带延伸到她面前,有遥远的声音缥缈地传来:

“——你在哪里——”

短暂掠过耳边的句子似乎给这深沉的黑暗带来了一丝变化,一点点的怀念,一点点的温暖,也让少女有了一点点的知觉,一点点的思考。

那个声音是特别的,为什么?是从什么时候起,再也不能听见……?

黑暗挥着手赶走了那个声音,更加厚重地包裹住少女,她,没能抬头。

但声音的主人也同样没有放弃努力,他的呼唤虽然无法连续,但一直一直地,在黑暗中挣扎着打开更大的裂隙。

“冰——!不要放弃——来我这里……!”

那个声音好熟悉,少女似乎在漆黑的视界深处看见一张模糊的脸,被黑雾阻隔着,她想要拨开黑雾,但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和力量,她开始焦虑。

——我想记起他是谁,我想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不需要去管这些。黑暗麻痹着她的思想。你已经决定永远待在这里了,这里没有任何压力,能让你一直轻松下去。

——嗯……好吧。

“你不应该被那些没经历的过去束缚……看看现实——回到我身边来——”

那个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但少女也渐渐记起了被遗忘的伤痛的感觉,她胆怯了,她不想再被这些伤痛纠缠。

“冰——”

——不要、不要再闯进来……!

“……”

她感到那个声音因为她的拒绝再次变得微弱,那声音嘶吼着,她却听不清一个字眼。意识到这次将会永远失去和那个声音的联系让少女惊慌地抬起头,把手伸向无垠的黑暗。

她无法更多地思考,她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是不是徒劳,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似乎碰到了那个人思绪的末梢,那份思绪之线编织成的纽带轻轻地从她指尖穿过,在她的手腕上系上了结。

她再次听到了他的声音,那个声音疲惫而又痛苦不堪。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是不是正确……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听见我的呼喊……我应该早就决定过不再后悔自己做出的任何选择……可是我已经走不下去了……”

少女不知不觉站起来,她拽紧了透明的丝带,伤痛渗透进她的身体,她颤抖着,望向什么都看不见的丝线的另一端。

——我听见了,你想要救我的努力已经传达到了,神!

她忍着周身的疼痛向着无垠的黑暗奔跑起来,青年此刻的低语仍静静地回荡在耳边。

“我理应得到惩罚……光明对我来说无法触及,世界也一次又一次地夺走我身边好不容易抓住的温暖……”

——不!不要那么想!不要放弃自己!

“我……已经无所谓了……”

少女在黑暗交织成的荆棘中艰难地翻越前行,她竭力地掰开挡住去路的数不清的尖刺,那根思绪的纽带引导着她前进的方向,她突然看见了极远的远方微弱的光点。

不许过去!你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未来了!你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你清楚!

黑暗在耳边尖声大叫着,从少女背后又伸出了无数的触手,追逐着她,缠住她,把她死死往回拉。

——即使结局无法改变,在那之前,我也要去告诉他,他给予我的那些是多么宝贵。他是可以拯救别人的人,他有资格继续前进!

“……我……不懂啊……为什么直到现在……我还是……一直一直……想见你……”

——放我出去!他已经兑现了他的誓言,我也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少女挣断最后一根黑暗的触手,带着满身疮痍踉跄着跨过闪着刺目白光的大门。

“我没空跟你们耗了!”安排的支援一直没有出现,虽然还能用魔族方式的沟通向参战的古城魔物们传达简单的指令维持战线,但本人不能好好观察战况的话随时会给王国军创造反扑的机会,面前这几个意外出现、临时联手的人类是当下的大麻烦,冰暴的恼怒程度一路飙升。“狂暴状态!!”他终于气急败坏地丢掉盾牌大叫道,决定用牺牲一部分理智的狂战士模式把敌人彻底击垮。

看见对面一身银白的骑士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气势,目露凶光地径直向这边冲来,幻还来不及去思考身边刺客话语的意思,只能赶紧面对战况:“二连矢!!”两支银箭飞速射出,而冰暴根本没等箭矢靠近,只是朝身前猛一挥剑,两支银箭就凭空折断,残留的风压甚至碰触到了猎人的鼻尖,她惊得大叫一声,想赶紧拉着同伴逃跑,但星月还好,光的年纪可做不了多少运动。

“诸神啊,请赐予我阻止敌人行动的力量——缓速术!!”

这一次缓速术的效果甚至还不如上一次,只是让冰暴顿了一下而已。缓速术的效果跟对象自身的意志有关,也就是说对面越是能清醒地意识到这个术的效果,它能发挥的威力就越强,而狂暴状态看上去是打破大脑本能的控制,解放身体机能的绝技,面对把各种杂念都排除只剩下进攻念头的敌人,这个祈祷术几乎无效。

“别管我,你们走。”老巫师往一边轻推了一下猎人和牧师,他用表情告诉他们这并不是要他们放弃他的生命,冰暴已经十分接近,而神秘的刺客会长仅是站在一边摊摊手,表示不想掺和这场死斗,幻还在犹豫,反倒是星月最先下定决心,拽住女孩儿的胳膊就往光推的方向撤离。

“老头儿,你先死吧!”魔物首领露出狞笑。

“大地的精灵,封印住敌人——石化术!!”

早就被光握在手中的红色魔力矿石发出强烈的光芒,以他为圆心的脚下出现了一个直径不过3米的魔法阵,但正好把冲过来的冰暴包围在内部,水纹之剑的剑锋在老巫师的肩上渐渐定住了。

“活活……这个法术虽然只能对近身目标发动,但是我想你肯定会对老年人下手的。”老巫师对连狰狞的表情都变得僵硬的被束缚住行动的魔物首领和蔼地微笑道,他淡定地缓缓后退,离开冰暴的攻击范围,并举起大巫师之杖开始咏唱下一个法术。

“火之精灵,空中起舞,借吾力量——火箭术!!”

“箭雨!!”幻也在同时松开了弓弦。

十道火箭和数十支银箭交错着一股脑儿地刺向动弹不得的冰暴,把那个魔法阵内的区域打得尘土飞扬。

“赢、赢了吗……?”女孩儿望着渐渐消失的烟尘,暂时放下炽天使之弓咽了下口水,不敢确定地自言自语着。

“可惜,你们这点儿伎俩是弄不死我的。”

两人震惊地看见那个骑士身上插着好几支箭矢,铠甲残破,面色晦暗,但是狂暴的气息几乎未减,右手紧握水纹之剑,左手拖着重伤昏迷的老巫师,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接下来死的就是你们。”

最近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冰知晓到自己到底犯下了多么惨无人道的恶行,也意识到刚才对仅剩的最亲近的人们做了什么,她在剧烈的颤抖中艰难地睁开眼,惊恐和战栗使身体不听使唤,身上纯白的长袍上也留下了斑斑点点的血迹,是她最重要的、最心痛的人的血,她抽泣着,向那个人伸出被污泥和血水沾染的手。

“神……!不要放弃!不要死……对不起!”

她泪水滂沱地挪到一动不动的青年身边,俯身紧紧地搂住他。

“……冰……?”

“是我!是我!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又把你……对不起……”

青年的身体动了,他用一只手抓住少女拼命抹眼泪的手腕,另一只手努力地支撑着地面,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她哭花的脸。

他原本失去神采的瞳孔渐渐恢复了生的意志。

“太……好了。”

扶住他,帮他坐起来的右手碰到他的后背,五指都浸满了温热而湿润的液体,巫师更是泣不成声,但她随后被反过来用力地抱住了,青年喘息着,发出无奈的责怪的声音:

“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懂……那不是你,你没必要说对不起……”

“可要是我那时候能拦住父亲……”

“……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是我让你孤身一人,最后还能弥补我的过失,就足够好了。”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冰不知道他后背的圣杖·英灵到底有没有刺中要害,但是这把杖现在也不能拔,她起码知道□□反而会造成大出血,让神更加不治,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哭泣,只能不断地咒骂自己。

“神,坚持住……!都是我不好!”

“没……事。死不了的……”他虚弱地轻笑了一声,“我只是现在很不甘心,不能亲手去处理了那个混蛋……”

冰沉默。

神惊了一下,他现在的姿势看不到冰脸上的表情,但是能感到在他说出刚才的话后她身体的僵硬,虽然他根本就不想承认,但那个混蛋冰暴骑士是冰的生父,以冰善良的性格,她可能……

“……抱歉,如果你——”他小心翼翼地试图询问。

“神。”

“——嗯。”

冰撑直身体,越过草丛的遮挡看着高台上已经情况危急的死斗,她无声地流泪,就这样被重伤的青年抱着,用双手握住插在他背上的圣杖·英灵。

“帮帮我吧,这次一定要,彻底地阻止父亲……!”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他跟我一样对水元素很敏感,我要试试……用妈妈的……”

神差不多猜到了她想要做的事,但他也能感觉到她的精神力已经在之前那么多次大魔法中消耗了太多,只是就算担心她的安危,那个决心他也阻止不了,他能给予她的只有勇气。

青年用力地抱紧了即使下定决心也在微微颤抖的少女。

“……你的愿望,我一定会让它实现。”

——我不愿相信诸神,但是,如果我的力量能够帮上她的忙的话,有多少都好,请全部交给她吧,让我陪她一起承受,让我一同守护她和她想守护的事物,用我的一切,在此起誓!

“吹拂世界的风之精灵啊,带来乌云,带来闪电,消灭眼前的邪恶吧——”

神感到了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风的力量,连他这种跟法术完全无关的人都能感知并为之震撼的极高密度的元素力量正快速凝聚在高台上空,那是冰付出一切的祈祷,这个终极法术的威力,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挡。

青年用仅剩的力气竭尽所能地大喊:

“幻!星月!赶快向后退——!!”

“——怒雷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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