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他在时不以为然,不在又焦灼难耐

“这幅画画得可真好。”

萧楚柔的手轻轻地抚在画卷上,眼中饱含泪水。

阔别已久的亲人的面容就这样出现在眼前,一切都犹如记忆中的那样,祖母的脸上依旧挂着慈爱的笑容,母妃的眼中带着关切,父王虽然更严肃一些,但眼中也带着担忧。

娇娇的眼里满是笑意,表哥面容温润,哥哥却要板正许多。

而姑父姑母则是面上带着微笑,画中的妹夫眸光落在娇娇身上,娇娇怀中的孩子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

她也好想出现在这样的一幅画里面啊!

她本该是其中的一份子的。

可是如今,她却只能站在画外,望着画中自己的亲人。

“公主,擦擦眼泪吧!”

梨儿将手帕递给萧楚柔,低声说道:“若是将泪水滴在画卷上可就不好了。”

萧楚柔连忙点头,接过手帕将脸上的泪珠擦干,认同道:“你说得没错,本宫不能将画卷给毁了。梨儿,你且将这幅画卷挂在本宫的内殿,本宫要每日都看着。”

“这……”

梨儿有些迟疑。

这幅画卷足足有一丈长,六尺宽。

殿内的墙壁压根就不好放啊!

萧楚柔认真道:“墙壁上的东西能挪开的便挪开,这幅画一定要挂在本宫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她要每日都看着自己的亲人,一睁眼就能看见的那种!

梨儿沉吟片刻,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听命行事。

凌逐忙完之后来到凤舞殿,没在外殿看见萧楚柔便抬脚走进内殿。

一走进去他就注意到殿内的不同了。

只见殿内最宽最大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又大又长的画,而萧楚柔撑着下巴一边看一边可怜兮兮地落泪,同时还不忘往嘴里塞糕点。

样子看起来滑稽又搞笑,让人想要生气都无可奈何。

他嘴角抽了抽,抬脚走过去,动作很轻地在萧楚柔的身边坐下,抬眸望着巨大的画卷,认出了画卷中的人,又侧头望向萧楚柔哭红的眼眶,低声问道:“柔儿是思念亲人了吗?”

“你觉得呢?”

萧楚柔回头瞪了凌逐一眼,饱含怨念。

若非凌逐,她何须思念?

每当想家亦或是思念亲人的时候,萧楚柔都不可避免地埋怨凌逐。

以前还会跟他吵架,指责他自私的行为,现在却是不吵了。

反正吵再多,终究是改变不了她已经嫁来北凌的事实。

她已经认清了现实。

往后若是还能有机会回到大庆去看一看她的亲人们,就算是她福气好了。

凌逐轻叹了一声,知道萧楚柔肯定心中又在埋怨他了,指不定都已经骂过他好几轮了。

他有些无奈地上前,伸手环住萧楚柔的身子,将她抱在怀中,低声说道:“柔儿,虽然现在你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但朕是你的丈夫,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朕也是你的亲人对不对?你若是觉得还不够,不若便生个孩子吧?孩子跟母亲之间血浓于水,将会是跟你牵绊最深之人。有了孩子之后,你在北凌便有了血脉相连之人了。”

“你又想骗我给你生孩子。”

萧楚柔心软了一下,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但是想了没多久便反应过来了,她侧头望向凌逐,皱着眉头说道:“我听闻近日朝中大臣都上奏请求皇上留宿后宫妃嫔之处,还请皇上延绵子嗣,稳固江山,还建议皇上选妃入宫?”

凌逐身子一顿,垂头望向一脸淡笑的萧楚柔,低声说道:“朕已经回绝他们了,延绵子嗣一事并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膝下便只有大公主一个孩子,旁人在你这个岁数时孩子都满地跑了。”萧楚柔一想到太后对自己的敲打和怨念,便低声说道:“并不只是前朝大臣担忧,太后也十分关心皇上的子嗣问题,延绵子嗣原本就是皇上的职责,皇上不如便从了吧!”

“皇后想要朕跟谁延绵子嗣?”

凌逐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垂眸望着微笑着的萧楚柔,声音寡淡地说道:“跟后宫的那些妃嫔还是选妃入宫,然后跟她们生?”

“都可以,皇上若是念着旧人,便跟后宫妃嫔,若是想要尝尝新鲜的,便选妃入宫。”

萧楚柔从凌逐的怀中坐起身来,抬眸望向画中苏元娇怀中的大胖小子,心中隐隐生出一种向往的心情,她低声说道:“臣妾其实还蛮喜欢小孩子的,娇娇软软的抱在怀中一定十分可爱。”

“既然喜欢,便由皇后给朕生吧!”

凌逐二话不说便将萧楚柔抱起来往着床榻而去,萧楚柔眨眨眼,伸手推了推凌逐的胸膛,神色淡然地说道:“我喜欢,但并不代表我想生。皇上莫要多想了,生孩子这事往后再说吧!”

凌逐说得没错,或许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会让她对北凌产生更多的眷恋,缓解对亲人和故土的思念,但是她现在还是没想好,她不想自己的孩子是在自己不愿意的情况下怀上的。

她不想对自己的孩子产生任何不满亦或是不喜的情绪。

若是有朝一日,她想清楚了,想明白了,确定自己想要一个孩子,十分期待他的到来,能够给那个孩子无限的包容和爱,那她应该会要一个孩子。

但现在没有,她没有那样的情绪,甚至对生孩子的这件事是抵触的,那就没必要生一个了。

这段时日,慧妃总是带着大公主来她的宫中跟她聊天说话。

大公主确实可爱,眉目间有凌逐的影子,笑起来甜甜的,实在是讨喜。

她也猜到慧妃经常带着大公主到她宫中来或许是因为凌逐的指使,想让她对孩子产生喜爱之情,从而松口生个孩子。

但她虽然觉得大公主很可爱,也很喜欢,却没有动过要生一个的念头。

甚至被凌逐缠得紧了,她便忍不住想要将凌逐丢到后宫别的妃嫔那边去,让那些妃嫔给凌逐生。

至今,她都没搞明白自己对凌逐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他们毕竟已经做了快一年的夫妻了。

凌逐对她是真的好,比对后宫的所有女人还要好,她也不是没心没肺之人,相处久了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条狗也都有感情了。

但是她对凌逐的感情与其说是男女之情,但不如说是像对亲人兄长之间的那种依赖,她会习惯性地依赖凌逐,会习惯凌逐的存在,但在被太后施加压力的时候也会想着干脆将凌逐打晕丢去后宫别的妃嫔处算了。

凌逐忙起来好几日没来她的殿中,她能自己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但凌逐来了,她也会觉得开心。

会习惯,会依赖,但不会霸道地占据着。

凌逐嘴唇抿了抿,将萧楚柔放到床上去之后,突然之间没了兴致。

许是心一下子凉了,也或许是被拒绝太多次了,凌逐心里也觉得有些累了,他抬手轻轻地摸了摸萧楚柔的脑袋,低声说道:“朕突然想到还有一些政务没有处理完,今夜便不过来了,柔儿用完膳便早些歇息吧!”

方才还想对她这样那样的,现在却突然想到有政务还没处理完?

这借口未免也太烂了。

但萧楚柔并没有揭穿凌逐,反而是善解人意地点头,笑着说道:“皇上既然有政务要忙便去忙吧!政务要紧,皇上莫要耽搁了。”

凌逐点点头,垂下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失望。

他的借口并不高明,他不信萧楚柔看不出来,但她却没有挽留,而是笑着让他走。

站起身来,凌逐淡声道:“朕先走了,柔儿自行歇息吧!”

“臣妾恭送皇上。”

萧楚柔从床上翻身而起,下床规矩行礼,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害怕凌逐会反悔不走一般。

凌逐心头一梗,随后冷着脸转身大步离开了。

梨儿走上前来,一脸无奈地说道:“公主,您这是何必呢?又将陛下给气走了。”

“他自己要生气,跟本宫有什么关系?”

萧楚柔翻了个白眼,冷哼道:“是他自己说有政务要忙的,后宫不得干政,不得耽误皇上处理政务的时间,这是规矩,本宫不过是按照规矩行事罢了。算了算了,本宫也有些饿了,你且去传膳吧!用完膳之后,本宫也该歇息了。”

“公主今日要歇息得这般早吗?”

现在天色还早,太阳才刚刚落下来,外面还亮着。

睡得这般早,压根就不是她主子的风格。

萧楚柔斜了梨儿一眼,淡声道:“怎么?你是连本宫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没有,奴婢这便去传膳。”

梨儿连忙摇头应道。

萧楚柔想了想,觉得杏儿也在外殿待过好几个月,已经将宫中的许多事情摸透了,跟刚来到北凌的时候相比成熟稳重了许多,便低声说道:“你去给杏儿说一声,从今日起便让她回到内殿伺候吧!”

梨儿连忙应道:“是,奴婢稍后便让杏儿到公主身边来。”

梨儿退下之后,杏儿很快便进来了,她满眼欢喜地给萧楚柔行礼,眼神真挚又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公主,奴婢以为您不愿意让奴婢在跟前伺候了呢!没想到奴婢还跟回到公主身边。”

“你不是一直都在本宫身边的吗?”

萧楚柔有些无语地说道:“内殿和外殿也就隔着一堵墙,你有哪一日没有瞧见本宫?又有哪一日不是在本宫身边伺候?”

“这不一样。”

杏儿连忙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喜极而泣道:“奴婢虽然一直都在公主周围伺候着,却没有近公主的身了。奴婢都以为公主这是厌弃奴婢,不愿意让奴婢再近身伺候了,好不伤心。”

“好了好了,本宫将你丢去外殿只是想让你成熟稳重些,学会怎么做事,别总是傻兮兮的什么都不懂,又没有真的想要抛弃你。”

萧楚柔对哭包有抵触情绪,看杏儿哭得梨花带雨的就觉得头疼,忍不住出声道:“若是还想在本宫跟前伺候便不要再哭了,不然你再回外殿去吧!”

“不哭了不哭了,奴婢不哭了。”

杏儿连忙抬手擦了擦泪水,认真地保证道:“公主放心,奴婢往后都不哭了。”

她只是得知自己能够回到主子身边伺候欣喜若狂,一时间没控制住而已,但其实这几个月她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这皇宫中跟以前在楚王府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必须成长为主子的左右手,而不是只会哭哭啼啼地给主子添乱。

“行了,别哭了,且给本宫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吧!”

桌上铺陈着许多苏元娇给她送来的小东西,都是她以前喜欢的,虽然现在也喜欢吧!

但许久没碰,也没人陪她玩了,她玩一会儿便失去了兴致。

这些东西往后便只能让她睹物思人,缓解思乡之情了,若是要玩真的是一点心情都没有。

物是人非有什么用?

就算玩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她也并不觉得高兴。

“好嘞,公主稍等片刻,奴婢这便去收拾妥当。”

桌上摆放的东西,杏儿十分熟悉,都是公主还未出嫁前喜欢的物件,以前总是缠着表小姐陪她玩,一玩就能玩一整天,也不会觉得腻的。

但是现在这些物品就摆放在桌上,公主却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杏儿对主子的心思感同身受,心疼主子心中的孤独感,便低声建议道:“公主,奴婢看慧妃娘娘跟您关系亲近,又是个好人,性情也豁达,表小姐将这些物件给您送来,一定是希望能逗您欢喜,让你就算在北凌也不会无聊的。您就这么让奴婢收拾起来,未免辜负了表小姐的一片心意,不若奴婢去将慧妃娘娘请来,让她陪您玩可好?”

萧楚柔闻言,沉思片刻之后,还是摇摇头,低声说道:“算了,慧妃还要带孩子呢!哪有这么多时间陪本宫玩,何况这些东西是娇娇送来的,也是娇娇从小就跟本宫玩到大的,让旁人跟本宫玩算是怎么一回事?慧妃固然是好,但她却不是娇娇。”

慧妃就算再怎么好,也比不上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娇娇啊!

萧楚柔内心是不愿意让任何占据娇娇在她心中的位置的。

就算是玩她跟娇娇之间常玩的玩具都不行。

杏儿闻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是,奴婢知道了。”

杏儿在收拾桌上东西的时候,萧楚柔便眼巴巴地看着,眼底满是不舍。

梨儿很快便传膳回来了,依旧是萧楚柔的口味,全是大庆菜色。

萧楚柔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凌逐。

自从嫁到北凌来,她口中吃的是大庆的食物,殿内的摆设也都是大庆的风格,便连她身上穿的衣裳也都是大庆的款式,只要她不踏出凤舞殿,她所拥有的一切都跟她在大庆之时无甚差别。

所以,她才会如此适应这里的生活。

凌逐一直都在迁就她。

眼眸闪了闪,萧楚柔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明日,本宫想尝尝北凌的早膳。”

北凌的食物偏辣,大庆偏甜。

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口味。

但在刻意回避了许久之后,萧楚柔突然冒出了想要适应北凌人生活方式的心思。

梨儿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了笑容,点头道:“好,奴婢明日便让御膳房给公主做北凌口味的早膳。”

用完膳之后,外面的天色慢慢暗下来,萧楚柔沐浴更衣躺在床上,压根睡不着。

许是时间还太早,她爬起来找了几本自己最近痴迷的话本来看,却如何都看不进去,心中实在是憋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就是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不舒服,心中憋着一口气。

而她自己却不知这口气从而何来,让她睡都睡不好,便连看话本都提不起兴致了。

梨儿看出了萧楚柔的焦躁,便上前小声询问道:“公主,可要奴婢让人去看看皇上忙完了没有?”

萧楚柔愣了一下,心头不免生出一些期盼来,但一想到凌逐找的那个烂借口,心中的希冀便被她压了下去,冷着脸说:“不必了,时辰不早了,本宫要歇息了。何况,皇上这般忙碌,本宫岂有前去打搅的道理?”

口是心非。

梨儿在心中忍不住暗叹了一句,然后点头道:“奴婢知晓了,那便让奴婢伺候公主歇息吧!”

“行、行吧!”

反正看书也看不进去,萧楚柔干脆将话本放下,在梨儿的伺候下再次躺下。

闭着眼睛等了许久,依旧睡不着。

她失眠了。

一向睡得很好的她,竟然失眠了。

萧楚柔烦躁地坐起身来,抓了抓头发,皱着眉头望向一直守在床边的梨儿,淡声吩咐道:“时辰不早了,皇上大概也该忙完了,你且派人过去看看,给皇上送碗参汤过去。”

梨儿见自家主子还在嘴硬,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萧楚柔看梨儿走出去了,又往后一倒躺在了床上。

虽然凌逐说过不会再过来,她也不必让人去请凌逐,但作为凌逐的皇后,在凌逐忙完之后派人送去一碗参汤是极其贤惠之举,应当是不会有问题的。

萧楚柔在心中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越想越觉得可行,她已经给凌逐台阶下了,若是凌逐识相的话,喝完参汤便该回来歇息了。

许是跟凌逐同床共枕习惯了,今夜凌逐不在,她便有些睡不着了。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萧楚柔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大概过了两刻钟,梨儿回来了,萧楚柔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往她后面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便皱了皱眉头,梗着脖子问道:“皇上可是喝过参汤了?”

梨儿舔了舔唇瓣,不知该如何回答萧楚柔的问题。

萧楚柔见梨儿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有话你就直说,这么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地做什么?”

梨儿深吸了一口气,迟疑道:“公主,若是奴婢实话实说,你可不能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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