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清晨粥香四溢, 勾人味蕾。

秦禾睡了一宿好觉,扭头看沙发上没人,夏凉被已经叠成豆腐方。

她翻身下床,闻着味儿进厨房。

唐起已经把自己收拾妥帖, 挺拔的背影立在灶台前, 点着小火, 倒橄榄油,往平底锅中卧了颗鸡蛋,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回:“起了。”

在此之前, 秦禾从没觉得自己家逼仄, 但当唐起这种“高级货”往那一站,厨房就显得分外粗陋。

“欸,真没看出来。”这样出生和条件优渥的男士居然真的会做饭,秦禾砸了咂嘴, 实在太难得了。

案板上一盘焯过水的西蓝花,拌了生抽和耗油, 撒着热油滚过的葱丝,秦禾直接上手捻进嘴里。

唐起瞥她一眼:“去洗漱, 马上可以吃早饭。”

走之前, 秦禾指着那颗黄橙橙还没完全凝固的鸡蛋交代:“两面煎哈,我喜欢吃焦一点的。”

唐起依言,用小火给她煎得两面金黄,再点两滴酱油,装盘上桌。

锅里的粥早就熬好了,开盖后上面浮着层米油,浓稠黏勺, 吃着弹牙,还有嚼劲。

这样火候的粥在外面根本吃不到,对于秦禾这种天天吃外卖,吃了十几年的人来说,哪怕上周毅家蹭饭,都蹭不上这么香一碗米粥,她吃了三碗,还有三片培根,唐起只煎了四片,多让给她一片。

鸡蛋也煎得很绝,两面脆,内里却嫩,别提多合胃口了。

秦禾吃得相当满足,然后去给祖师爷敬香。

货架的背后有扇门,拉开外头一座小院儿,是秦禾平常割寿材做木活的地方,邻设一间库房,之前秦禾带唐起进过,他奶奶定的寿材就摆在里头。

只是唐起当时没注意,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古画,已经褪色泛黄,非常陈旧。

画上一名俊逸非凡的青年,白袍,束冠,很有几分仙人之姿。

如果右边肩头没被火烤出个巨大窟窿的话,画中人应该能更加仙气飘飘。

上头没有提名,只在右下角用朱砂盖着“贞观”的私印。

秦禾点燃三炷香,插入香炉,既不作揖也不叩首,礼数全免。

唐起是来叫她的,外头来了两名顾客,要订购花圈,突然看见供桌上方的墙上挂的画,怔了怔:“这挂的是……”

秦禾急着做生意,随口道:“祖师爷的像。”

唐起盯了几秒,心头涌起莫名的异样,仿佛似曾相识?

他蹙了一下眉,捺下这股不适感,跟着秦禾回前铺。

摆在门店里展示的花圈没几个,秦禾给他们翻一套相簿里的照片,让对方挑选款式和花种。

女人指了其中一款询问:“你们是用真花还是假花?”

“这一摞都是真花。”秦禾介绍,“你指的这款用的是白菊花和香水百合,花圈的直径一米,高一米八左右,就跟我门口第一支花圈的大小相近,二位可以看一下,我店里这几组用的塑料花,就是摆个样子作参考。”

“差不多,花材新鲜吗?”

“这个您放心,保证新鲜,到时候您也看得到,品质不好本店包换包退。”

那女人点点头:“你这写挽联吗?”

“可以帮忙代写挽联条幅,而且专人专车一对一配送。”

“多少钱?”

“这款798。”

“贵了些吧,能不能给个优惠?”

“您看这扎花的用量也就心里有数了,咱们小本生意,不议价的。”

“这个呢,”旁边三十多岁的男人翻到另一本相簿,“这个标价怎么才四十五块钱?”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秦禾说:“这是纸扎的,肯定比真花便宜。”

男人便道:“我说嘛,这老传统,都是用纸扎的花圈,丧事办完了再给老人烧过去。”

秦禾点头:“其实都可以。”

女人却道:“贵就贵点吧,送姥爷最后一程,让他走得体面些。”

男人欲言又止,显然觉得没这个必要。女人看出来了,忍了又忍,憋着泪埋怨:“姥爷在的时候我没能敬孝,整天为那点柴米油盐斤斤计较,现在人都走了……”

男人一听就急了,瞥见站在柜台边默默注视他们的唐起,挒了一下身子,半侧着,有些没脸面似的:“你想定哪个定哪个,我又没说不让,当着外人的面,你至于说这些嘛。”

女人红着眼圈,最终跟秦禾订下798元的花圈,并写下往生者姓名,托秦禾代写挽联,要求按时按日将花圈配送至殡仪馆的七号告别厅。

秦禾一一记下,之后配送时还会再次电话与她确认,绝不疏忽大意。

待二人走后,唐起翻了两页花圈的照片:“价格差这么多呢?”

“嗯。”秦禾填单子,“但是孝心不分贵贱,只是每一位家属的想法和做法不同,选择自然就不同,我这里只提供不同的需求。”

“我听说丧葬行业挺暴利的?”

什么事都不能一概而论,秦禾驳道:“能比你们地产行业的暴利?”

道听途说的,哪行都认为暴利。

就像在不知者眼中,某些人还以为她年入百万呢,有个鬼的百万。

秦禾当年给一位高坠的逝者做整容,家属看后不满意,找殡

仪馆闹事不成,死活让秦禾把她交那一万五给吐出来,秦禾不眠不休缝一夜,提成八百块,还没捂热就给榨干了,人家非说那一万五进了她口袋,也是无可奈何。

人嘛,出来混,总要经历社会的毒打,她也不可能例外,所以受着呗,咬咬牙捱过去,回头看时会发现,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

因为今天要去趟密云孤楼,所以殡葬用品店继续关门歇业,她这家店铺开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快搞黄摊儿了,要是殡仪馆的兼职再干不好,她只能去喝西北风。

至于新捞的看地产风水的兼职,钱多,却因一幅贞观舆图,先抵出去五个项目的债。

秦禾工作十年,手里多少有丁点儿存款,但是一块老槐木,就狠狠杀了她回血。

她们棺材铺,跟一般玩木头的不一样,那些老木匠手头可能屯着价值不菲的金丝楠木或者紫檀木,穷困潦倒时能倒卖了换钱,也算家财万贯,而她那一屋子,屯的全是普普通通的棺材板。

所以,她这时候才惦记贞观老祖用来压祟的槐木棺,放到现代,那称得上是千年古槐了,她去搬块棺材板回来镇店也是可以的。

秦禾掖着这点不可言明的心思,坐上唐起的副驾,她还在默默为生计发愁的档口,唐起接了个电话,直接开的扩音,江明成的声音响在整个车厢:“你哥脑子有毛病,一百万给你拍一把蛋椅,刚从广州运回来,一共三把,你在家吗,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秦禾:“……”

“我在外面,”唐起说,“直接送到物业吧,我打声招呼,他怎么寄你那儿去了?”

唐庚之前提过,因为唐起乔迁新居,给他拍了三把蛋椅,点缀一下大阳台。

“一堆东西,打包过来的,我还得给他挨个儿清点,”江明成说好的假期却没个清闲,有点烦躁,“你管管你哥吧,这什么玩意儿,千里江山图,他花八十万拍幅赝品到底图什么?”

“千里江山图?”唐起笑起来,“北宋王希孟那幅?真迹绢本收藏在故宫博物馆,他当然只能买赝品。”

“不是。”江明成道,“这上头提的字是千里江山一炉香,你哥就叫它千里江山图,我也是醉了。”

闻言,车内的两人竟不约而同的敏感起来,唐起道:“明成哥,那幅画是什么样子的?能拍张照片给我看看吗?”

“行呀,要不我给你一起打包送过去?”

“我哥又没说给我,兴许是他自己喜欢的东西。”

“你要不就给你了,才八十万,他买来玩玩,图个新鲜,能稀罕几天。”

听见那个“才”,秦禾捂住额头,接着“八十万买来玩玩”,听得秦禾太阳穴直突突。

如今有钱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吗?啊?这么狂了吗?

在此之前,她本来以为唐起开着豪车已经是在炫富了,这会儿一涨见识,觉得唐起是真低调。

其实像他们这一行,每启动个项目,都是百万千万,动辄上亿的资金挂在嘴边,长此以往,习以为常,就跟菜市场买菜一样喊得那么顺口。

一块两块,一亿两亿,仅仅成了个数字。

而且一踏进集团,在一帮早九晚五的上班族口中,惯常听见的就是保证金几个亿?土地款多少亿?

听起来牛逼轰轰的,全是帮干大事的人。

跟江明成结束通话,唐起又拨给物业打招呼。

两分钟不到,江明成给他发过来“千里江山图”的照片。

唐起降了车速,缓缓停在路边。

是一幅没什么奇特之处的山水画,若要形容,有四句诗能完全表达它: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看尽眼底,一片苍茫和孤冷。

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这些山山水水,被称作千里江山。但是这幅图上,却没有任何庙宇甚至香炉,为什么会提上一句,千里江山一炉香?

这一炉香又从何而来?

唐起将照片放大,和秦禾四只眼睛仔细扫描,没有发现一炉香。

但是有一半江面和山势朦胧,像被云雾笼罩,唐起有个猜测,这片薄雾会不会就是从香炉里飘过来的,只是画家没有直接表达出来,而是给了个意境?

秦禾沉默须臾:“有可能,要不问一下你哥,他为什么要拍这幅画?”

而且花八十万买一幅临摹的,那真迹呢?

不知为何,唐起心头七上八下的,拨通唐庚的电话,开口就问:“哥,我刚听明成哥说,你拍了幅千里江山图?”

“嗯。”

“刚才明成哥发我看了一下,都不知道出自哪朝哪代哪位名家之手?你居然还舍得花这么大价钱买一幅临摹画。”

“没看出来吗?”唐庚语气淡淡的,“这是唐博申的手笔。”

唐起蓦地一僵:“爸?”

“所以我拍回来了,抬到八十万的价,也算给足他面子。”

唐起吞咽了一下:“临摹——的哪一幅?”

“他说他仿的贞观舆图。”唐庚嗤笑一声,“他搞这些有什么用,那些传言能信么?!”

唐起觉得嗓子有些干:“爸曾经跟你提过吗?”

“提什么?”

“贞观舆图。”

唐庚似乎觉察到什么,顿了顿:“你是不是从哪儿听到些什么?唐起,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你别听风就是雨。”

“没有。”唐起良久才回答,目光和秦禾交错,他说,“哥,这幅画能给我吗?”

“你要这个干什么?”

唐起但凡讨东西,唐庚都会予取予求,慷慨倾囊,显少这么不痛快。

唐起道:“咱爸的墨宝,我要来收藏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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