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能随便行的侠义 1

第七章不能随便行的侠义(1)

就这样,单枪匹马闯荡江湖十九年的蓬莱女侠扶菲,甩脱第一个拖油瓶不到一天,又带上了另一个拖油瓶。

这一个拖油瓶的容貌更出众,可是再没有小妖精敢攀上我的肩头来指指点点了。这位名叫朱雀的某方神圣,浑身煞气逼人得很,所到之处,道行低的小妖小仙们唯恐避之不及,我却必须汗毛直竖地陪着笑走在他身畔,贪财贪色的我,终于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了。

说句实话,我根本不知道师父此刻在何处醉生梦死,但如果被身边这个魔头察觉出来我在说谎,恐怕立刻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不如还是将他带往蓬莱岛好了,就算找不到师父,能找到个把师兄师姐帮下忙也好过一个人苦苦支撑吧。

蓬莱岛在哪里来着?依稀仿佛是在东海更东的某处海上,呃,那就先往东走吧。

朱雀许是将我当作了找到师父的最后筹码,一路上虽然形容冷漠,倒也没怎么为难我,该喝水时喝水,该吃饭时吃饭。平日里行路我通常会找一两个小妖做伴解闷,现如今小妖们不敢近身,好在我怕他也没怕得那么厉害了,便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说话,他没有任何反应,我便自找乐子,将往昔的丰功伟绩一件一件讲评书一般说给自己听,说到危急精妙处更是忍不住拳脚齐出上下腾挪,即便到了这种时刻,他的一张俏脸仍然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微微挑一下眉。

后来我仔细留心发现,每当他想笑的时候,总是不笑,就这么微微挑一下眉,权当自己笑过了。

他这是什么毛病?难道从小开始有人告诉他笑了会被人打吗?还是被我师父抛弃之后伤得太重,再也学不会笑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微微挑一下眉的那个神情,还真是得紧呀。

或许因为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的缘故,他也如那高傲的神鸟一样,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衣裳头发什么的,是决计不容许有一丝污秽的,全身上下随时随地干净整洁得仿佛马上要娶老婆,无论在什么地方吃饭,必定拿出自己一副雪白的象牙碗筷茶盏出来用。他人长得不娘娘腔,这一番作为却娘娘腔得很,让一直过着风餐露宿刀口舔血生活的本女侠非常瞧不上。

有时晚间夜宿山林,小妖们都逃得远远的,我借不到枕头了,只好将就着靠在树干上睡一夜。我每晚睡前见他站在远处对着胶胶明月沉思,一副断肠人在天涯的伤心情状,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他居然还是那副模样站在已经没有月亮的天幕下,一分一毫都没有动过,难道,为情所困,便连觉都不用睡了?还是害怕睡觉的话,会弄皱身上的衣服?

有一天晚上下了雨,朱雀没有月亮可看,只好跟我一起窝在一个山洞里避雨,他靠在洞口默默看着雨帘发呆。我白日里行路累了,靠在洞角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初秋的雨夜很有些凉意,我梦见自己在结着冰的海水里拼命扑腾,海面上有一艘小舟,舟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面容被水汽遮住了,看不分明,我冻得直打哆嗦,便哭着朝他伸出手去:“阿爹,我冷,我冷……”他把我从海水里拉上去,将我紧紧抱进怀里,用貂皮袄子拢住,那个胸膛,滚烫得足以驱走任何寒冷。

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如果他还在这世上的话,大概就是梦中这个样子的吧。

第二天一早醒来,雨已经停了,我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织锦袍子,正是朱雀平日里最常穿的那一件,抬眼望去,他仍如昨夜那般静坐在洞口,只是换了件凤羽紫金锦轻裘,我诚惶诚恐地捧着他的黑色锦袍走过去,道:“麻烦前辈了,我这就去把衣裳洗干净再还给您……”

他淡淡地扬眉望着我,一双漆黑的眼睛如幽深的古井,看得久了便仿佛要摔进去了,我待要躲藏,他已经先将视线幽幽地投向远方,“不必了,袍子你收着吧,省得以后冷的时候睡着了还鬼哭狼嚎。打扰我清修。”

难道我梦中竟哭出了声音?堂堂蓬莱弟子居然被冻哭了,传出去真是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我羞得一张脸快渗出血来,“让前辈见笑了……我……我们这就上路吧……”

我闷头走在前面,朱雀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山路上极静,偶有几只鸟雀清鸣着飞过,许久,从后面传来一句话:“其实……被冻哭了倒也没什么丢脸的……还有……你以后就叫我的名字吧……”

他的声音仍旧冷冷的,但不知为何,听到这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我的心上仿佛覆上了一片柔软的羽毛,鼻头一酸,竟差点儿落下泪来。不过本女侠终究有着一颗坚如磐石的心,忍了许久之后,那颗泪终于又乖乖地回去了,我几不可闻地回答了一句,“好的,朱雀。”

连着在山中走了好几日,终于走到了一个还算繁华的小城,城头那间富丽堂皇的酒楼里传来酒肉香阵阵,让啃了数顿干粮的本女侠振奋不已,拎起包袱一阵风冲了进去。

这间酒楼的老板想来是个雅人,厅堂里布置得极为精致,半透明的月白色轻纱屏风后面,还坐着个二八妙人儿在弹着琵琶唱曲儿,美人影影绰绰,玉音袅袅绕梁,在这番情境下喝酒吃饭,还真是惬意得紧。

我将各式鸡鸭鱼肉点了满满一桌,满得连朱雀的象牙杯碟都无处摆放了,我陪笑道:“不好意思,实在是饿狠了……”他抽搐了一下嘴角,没有说什么,悻悻地收了个茶盅回去,这才腾出地方来摆碗吃饭。

这家的蚝油仔鸡和姜汁桂鱼都烧得不错,我一口酒一口菜,渐入佳境,美人、丝竹、朱雀什么的,慢慢都消失不见了,天地之间,只剩下我这张嘴巴,以及桌上众多等待我这张嘴巴宠幸的佳肴。

“小菲!小菲!听到我说话吗?”一个声音猛然将我从美食的幻境中拉了出来,我抬头盯向朱雀,他也正抬头盯向我,不,这声音并不是朱雀的,况且他根本不可能叫我小菲这么肉麻,等……等一下……这个欢欣雀跃而又略显纨绔的声音,怎么这么像那个神秘富有品味可怕的异国王子清弘?

我惊得从椅子上一弹而起,慌忙将四周急速扫视了一遍,不对啊,放眼望去都是青灰二色,并没有什么花哨扎眼的人物,难道几日不见他就转了性子?

朱雀继续目无表情地盯着我,准确来说,是盯着我的胸口,我花容失色地去掩自己并没有什么看头的胸口,这才发现,那声音居然是从我的胸口传出来的,我惊惶地将手伸进贴身的暗兜里,掏出一颗碧蓝的珠子来。

那颗碧蓝的珠子继续发出清弘的声音,“小菲!小菲!你还没起床啊?”

所幸我们坐的是靠着角落的窗边,客人们又大都沉浸在美人的歌喉里,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颗诡异的珠子。朱雀目无表情地盯了它半晌,转过头用他的象牙筷子夹了一块鱼,默默地挑刺去了。我的脸几乎扭成了一根麻花,讪讪地对着那颗珠子道:“清弘,我……我在这里,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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