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一捧暴雨梨花针(九)

晚上,四人没去餐厅吃饭,工作人员在别墅的露台上摆了几张靠背椅和一张餐桌,吃烧烤,喝啤酒。

天气真好,星空灿烂,江风习习,特别凉爽惬意。

烧烤的内容居然还有烤红薯,烤玉米,这可帮小西给乐坏了,吃了一个又一个,白雁一点儿都也没碰,小西问她为什么不吃,她窝在椅子中,神游太空似的,说太累了。

啤酒一杯杯倒上,康剑与陆涤飞对饮,小西酒量也不错。康剑给白雁烤了一盘肉,蘸了酱,她接过,意思似的吃了一支,就扭过头去。

康剑漆黑的眸子深邃如暗夜。

随意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康剑低头一看,匆匆下去了。这一去,就足足有了半个多小时。陆涤飞对着白雁玩味地一笑,与小西天南海北地聊、打情骂俏。

白雁头搁在椅背上,象在想心思,又象是睡着了。

“小西,你拿张网下去捞捞,看看康剑是不是掉江里去了?”一刻钟后,陆涤飞说道。

小西笑笑,扫了白雁一眼,哒哒地拖着鞋下楼去了。

“来杯啤酒吧!”陆涤飞给白雁到了杯啤酒。

“不会。”白雁有气无力地摇了摇手。

“可以学,什么不是学的?”

“不想学。什么都值得学吗?”

“当然,我绝对是一个好老师。”陆涤飞邪气地勾起一抹笑,“这次江心岛之行,完全是为你安排的。这是我们第二次约会,你可以问一个问题。下次想问,得半个月后了,我要去省城学习。”傍晚在游泳池边,本来想聊的,可惜康剑不放心白雁,游了个来回,就上了岸,两人的谈话不得不打住。

“你为什么离婚?”白雁冷不丁地问道。

陆涤飞耸耸眉,“你确定要放弃自已机会吗?”

白雁点点头。

“我们是利益婚姻,现在目的双方都达到,再没有价值可榨取,于是放手,各寻一方天空。”陆涤飞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不是说从政的人不可以后院起火,你这样不是自砸前程吗?”

陆涤飞哈哈大笑,“共产党不允许三妻四妾,可还是是尊重婚姻自由的。只要不是因为花边新闻而离婚,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哦,陆书记还真能钻道德空子,聪明。”白雁坐直了身子。“离婚原来是这么简单呀!”

“不然你以为?”

“我以为是逼不得已的选择。结婚,是想和一个人相依相偎,长长久久地过下去,组成一个家,生一个孩子,有血浓于水的亲情,任何器物都不能分割。你怎么舍得离婚呢?”

“呃?”这是什么谬论?陆涤飞摇摇头,他听错了不成?“缘份到头,就分了呗!我为人很坦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象某些人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目的,而假装做出深情款款的样。”

“不,你不会比那种人好到哪里去?你这样子,不是个懦夫,就是个混蛋。”白雁似笑非笑,语气却认了真。

陆涤飞目瞪口呆,不住地吞咽着口水,“小丫头,你能讲得具体些吗?”

“说你是懦夫,你根本没有勇气做一个合格的丈夫,或者是称职的父亲,你怕家庭束缚住你,从而失去你游戏人间的机会,你更怕担起责任,所以你不敢娶一个你喜欢的人,这样你想走就走,不会有一些牵挂。说你是混蛋,你明明有妻有子,可是你照样在外面声色犬马,自以为风流潇洒。如果真的是利益婚姻,为什么要生孩子?你们是成人,拍拍屁股走人,孩子呢?他没有权利选择父母的,他有什么错,要摊上你们这样的父母,为什么会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也许你会说孩子不会少人疼,物质上会很优裕,这些能和父母的爱相比吗?陆书记,你知道什么是家吗?你疲惫时依靠的一副肩,深夜归来时的一盏灯光,你挫折时一句鼓励的话,你想哭时递过来的一条纸巾,你得意时站在远处的背影。。。。。。”白雁突然喉间一哽,眼眶红了,她掩饰地端起杯子,忘了是啤酒,不禁露出一脸的痛苦。

陆涤飞没有笑,怔怔地盯着白雁,象第一次认识似的,“是因为你从小没有父亲,所以你才会有这样的感悟吗?其实我想到我的女儿,我的心也是心痛欲裂。”

“你的心是一颗优质心,恢复的功能很强。”白雁把一口啤酒生生咽下,讥诮地一笑。

“小丫头,别用你的人生观来看待别人,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地方。你是不是因此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康剑,其实你的心里早已如明镜一般?”

白雁整个身子又缩进了椅中,“婚姻如同一条船,我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因为船在航行时触礁,或者因为他操作失误,船迷失了方向,我就要弃船走人?做什么事都可以潇洒,唯独对待家人不能。人都会犯错,都有过去,都有迷茫的时刻,我会帮助他,也会去等待,去努力,不忍轻易放弃。谁能预见下一份姻缘就是良缘?”

“如果他不值得呢?”

“我会让他因为我而变得值得。”

“如果他真的是一根朽木,或者是别有企图的婚姻?”

白雁轻柔地一笑,“我的眼睛不是用来呼吸的,我相信我的眼睛。”然后语气转为无奈,“我会给我想在意的人十次机会,机会用完了。。。。。。。我就承认那是我的命。”

好半天,陆涤飞都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吗?小丫头,象你这么大的年纪,不应该说出这么历经岁月沧桑的话。你让我有点心疼了。可惜,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你。。。。。。到时一定要好好的。”他摇摇头,端起一杯酒咕咕喝下,突地嗓音一低,“有些人还是不要期待太高。小丫头,你是你,康剑是康剑,我与康剑之间的暗战决不会因为你而有半点手软,我本想把你招摹成我的卧底,哈哈,现在失败了。康剑最近和一个姓华的老板走得很近,如果他去你家,你注意一点。说不定那些以后会有什么用呢!”

“比如说给你听听?”

“我现在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来,小丫头,为我们的失败干一杯。”陆涤飞举起酒杯,白雁轻抿了一口,仰躺在椅中吹风。

听着江水滔滔,不时有一两声江鸟拍翅掠过,可能好久没这样深处大自然了,她不知觉闭上了眼。

康剑上来时,她真的睡着了。

陆涤飞留下来与小西对月畅饮,他抱着白雁下去,轻轻地放平在床上,裙摆不小心压皱成一团,他小心地拉平。灯光下,他突然看到白雁的大腿与臀部之间有两个隐隐的疤痕,象两朵花似的。

他一皱眉,把床前的台灯拧亮了点,想看得仔细些,白雁醒了。

“你。。。。。。看见了?”小脸红得象要滴出血来。

“怎么一回事,当时伤得很重吗?”他轻轻地抚摸着那两团疤痕,没去想这动作有多亲昵。

白雁拖过薄被遮住身子,“领导,你会不会生炉子?”

他摇摇头。

“夏天,在屋子里做饭太热,我就把炉子拎到院子里。又要做饭,又要做菜,只能一个锅一个锅地来。我刚煮好了饭,把饭锅挪到一边,搁上菜锅,倒上油,发现要换炭了,我小心翼翼地端开油锅,把旧炭夹出来放在一边,新炭放进炉中。嘴里边一直提醒着自已要小心点油锅,没提防脚下的炭渣一滑,油锅扔了出去,我一屁股跌坐在刚才夹出来的火炭上,当时就闻到了肉烤焦的味,于是,就留了这两团印记。呵呵,多好呀,以后我要是跑没了,领导你要找人,这可是一条重要线索。领导,你。。。。。。乍了?”

康剑一张俊脸白得发青,唇紧紧抿着,搁在她身上的指尖微微哆嗦着。

“痛不痛?”他心戚戚地问。

她秀气地打了个呵欠,“肯定痛了,不过都过去了。”

“象这样的事,多不多?”

“记不太清了,哦,有一次去水房提水,不知怎么水瓶爆了,一瓶热水从上灌到下,幸好穿了夹裤,皮肤起了几个泡,泡消了就全好了。小的时候,谁没有这些惊险的事,我外婆都说,小孩子要磨,不然长不大的。你看我现在长得多好!”她咯咯地笑着,象在说别人的事。

他脱了鞋,掀开她的被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托起她的肩,把她拥进了自己的怀中,用力地抱着。

“领导。。。。。。”白雁怯怯地叫了一声。

“别说话,睡吧!”他把手放在她的眼睛上。

这样的拥抱,无关爱,无关情欲,只有满心满腹的怜惜。

白雁乖乖地把头朝向里,偷偷吐了下舌,这好象是他们成婚以来第一次同床共枕哦!嘿嘿!

心跳如鼓。

跳着,跳着,眼睛慢慢地合拢上,她沉沉地睡去。

睡梦中,白雁象做了什么梦,睁开眼就喊“领导,领导。。。。。。”康剑俯下身,“我在这呢!”

她惶惶然看了他一眼,撒娇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复又睡去,没有看见康剑脸上纠结万分的神情。

第二天的早晨,阳光沿着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白雁长长的睫毛上,睫毛眨了又眨,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康剑冒着青色的胡渣的下巴,心中有股如阳光般温暖的情泛了出来,她忍不住伸出手,摸着他的脸,“领导,早!”

康剑微笑地揉揉她的头发,动动僵硬的手臂,“起床,我们去散步。”

一切没有一点的不适应,仿佛这样的早晨最是平常不过。

两个人挤在洗手间里刷牙、洗脸,白雁对着镜子做鬼脸,康剑刮她的鼻子。她给他找T恤、长裤,自己换了件无袖的长裙,缠着他夸了一通才肯出门。

外面,空气是暖暖的,甜甜的。

“那儿有芦苇!”走到江边,白雁突然象发现新大陆似的跳了起来,挣开康剑的手,跑了过去,欢喜地折着青色而又宽大的芦叶。

“你要干吗?”

“保密。你也来帮我,我要很多很多。”白雁手中很快折了一把,她很内行地揪了把长长的草茎,把芦叶扎起来。

“这个有什么用途吗?”康剑真是好奇极了。

“嘿嘿,有大用途的。”

江心岛的芦苇又密又高,不一会,两个人就折了十多把,白雁宝贝似的抱着。到了别墅,又惹来陆涤飞和小西的询问,她只笑不答。

“小丫头,你这趟之行,好象收获不小。”

白雁甜蜜蜜地回眸看着从外面跟着进来的康剑,肯定地点了点头。

周日,四人离开江心岛,回到滨江。

白雁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十多把芦叶摊开在阳台上,康剑还是猜不出她的意图,不过,家中飘荡着芦叶的清香气,他觉着好象还身处在江心岛。

晚上,康剑被丛仲山一个电话叫去,说是陪国家卫生城市评定组来抽查的人。白雁一个人懒得做饭,拿了两根黄瓜,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啃。

门铃响了。

她跑过去从猫眼里看到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一愣。

“你要找哪位?”她把门打开一条缝,虽然小区的治安非常好,但对于陌生人还是要有一点的警防之心。开了门,这才看到男人脚下放着两箱水果。男人大概是扛着上来的,脸上汗如雨下。

“我。。。。。。找康剑市长助理。”男人气喘喘地说道。

“他不在家。你是?”

“我姓华,叫华兴,是康助的朋友。”男人从夹着的手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恭敬地笑着,递给白雁。

华兴?这名字好耳熟,白雁低头看了下名片,吃了一惊。真是人不可貌相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男人竟然是华兴大饭店的老总。

“可是他不在家,你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或者去他办公室也行。”白雁礼貌地把他让进客厅,给他倒了杯冰茶。

华兴呵呵地笑着,打量着房子的布置,“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来认个门。你们结婚时,我刚好出差。”他返身出去,把两箱水果搬了进来。

白雁推辞说不要,华兴笑了,“康夫人,你别和我见外,我和康助是多年的朋友。再说这不值几个钱的水果够不到收贿的,只是我的心意。”

白雁窘然,不知怎么,对这位华老板有点排斥,不喜欢他浑身上下的市侩气。

华兴到也识趣,喝完一杯茶,就起身告辞。临走时,一再让白雁去华兴大饭店玩,带朋友去唱歌,去吃饭都行。“我建华兴大饭店时,还开发了几幢单身公寓,带装璜的,你有朋友想买,我给你打折。”华老板又加了一句。

白雁礼貌地道了谢。

门关上,她便给康剑打电话,汇报华老板来方一事。康剑哦了一声,身边好象有许多人,他只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便挂电话。

白雁愣愣的,这是不是好象就证实华兴说的话是真的?

天气闷热,水果不宜存放。她打开纸箱,一箱子美国进口红提,一箱子台湾产的爱文芒果,颗颗饱满无瑕,犹如艺术品一般。

老天,这些水果真不值几个钱的话,人民币升值的空间还很大呀!白雁斜了斜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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