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张怀义的孙子，本来在学校里，宝儿姐突然跑出来，说她是我姐姐。我跟她怎么也说不清，她就认定了我。今天她说，你说得清，你可以和我讲清楚。”
“啊，这样哦，我会把我知道的，关于阿无的一切，都告诉你。以后，阿无就拜托给你啦。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当时，阿无说不清她是哪里人，家在哪，叫什么，我爸妈见她没有去处，就把她带回了我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阿无。”
“阿无好像失去了记忆，没有名字，没有来历，没有情绪，连自己以前做过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们就叫她阿无。但阿无并非没有记忆，我妈教她认字，她就学得很快，就像是把一个一时忘了怎么写的字，重新想起来。”
“但阿无只要一努力回忆过去，头就会非常痛，满地打滚那种，我妈不忍心，就不让她回忆了。加上我爸始终找不到阿无的家人，久而久之，阿无的来历，也就算了。”
“我们住在乡下，阿无对乡下的事情都没得什么兴趣，不管是累死累活的插秧，还是我们觉得有趣的捉鱼掏蛋。阿无没事的时候，只对一件事有兴趣，就是坐在悬崖边，五心向天，打坐练炁。”
“我当时第一次接触修炼的事情，很好奇，阿无看我想学，就收我为徒，教我练炁。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炁，也就在那时，打下了后来进入异人世界的基础。”
“时间久了，因为阿无没有情绪，看起来没有人情味，我爸就嫌她凉薄。后来土匪进了村，杀了我爸。我妈情绪失控，阿无问我妈要咋个样，我妈说杀了那些土匪。阿无二话不说，就杀光了土匪。”
“结果，村民们反而觉得阿无是怪物，阿无就在村子里待不下去了。我妈也被吓坏了，她把阿无骗到山上，让她在山里等一下，然后下山，连夜带着我回了我外婆家。”
“那之后，我就几十年没有见过阿无。后来我才知道，阿无在山上等了几十年。说起来，是我家对不起阿无啊。”
“后来，阿无到南方城市里流浪，吃抢来的包子，睡弄堂旮旯。那个年代的南方，刚刚开放，你们年轻人可能不知道，当时的状况。开放带来了活力，活力是什么？欲望驱动下的一切行为啊。欲望是中性的，所以活力的表现也是错综复杂的。”
“阿无被鸡头骗去下了药，又带到一个更南方的城市，要转手卖了。好在为了卖出高价，倒是没人动阿无。”
“这个时候，我已经进了公司。因为我从小练炁，就比其他散人强些，而那些大门派的，又都不愿意进公司，所以我就做到了高层。当时我的人脉，遍布黑白两道，其中一个，正好是鸡头要找的大老板。鸡头要把阿无卖给那个大老板，我就在大老板那里看到了阿无的照片，把她救了出来。”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阿无，直到现在。那个鸡头，我用我的私人关系处理了，
“但经历过那场骚乱，现在还健在的人已经不多了，仅存的一些，要么隐遁起来，要么位高权重。我能接触到的一些，也对当年的事守口如瓶。于是，我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安排手下紧紧盯住了那些甲申之乱的亲历者。”
“终于，在12年前，我得到消息：一些分属各个门派势力的名宿前辈，在不久前背着门人亲属集结在了一起。从他们的行动路线看，仿佛他们在追逐什么人。”
张楚岚突然打断道，“徐伯，等等。你说有些经历过甲申之乱的人，要么隐遁，要么位高权重？”
“啊，是啊。”
“那我爷爷是属于隐遁那一类的吧？”
“啊，你知道？哦……看来你小时候也是跟着你爷爷东躲西藏，过了不少苦日子啊。”
“那么，徐伯还知道哪些隐遁起来的人呢？”
“哦，这个啊，我们公司有资料的，也一直有保持关注。你要的话，我让小四给你。”
“那么那些位高权重的呢？”
“这个有些敏感，按规定，我不能跟你说我们也有资料，也在保持关注。我只能跟你说，十佬中至少有三个，其他的，你可以问小四。”
“谢谢徐伯，您继续讲。”
“当时，我和阿无收到线报后，就追着那些人，追到了山里。一路上，十几条尸体陆续出现，除去个别我不认识的，其余的，都是异人世界中的元老级人物。”
“哦，这些人的资料，你应该也会想要的。有一气流的上代掌门，自然功的，还有唐门的，其余的，你问小四。”
“我当时很震惊，是什么势力能围杀这么多高手。结果，追到最后发现，只有你爷爷，张怀义，他一个人击毙了那些元老。”
“不过，当时你爷爷也受了重伤。他当时命不久矣，却一下子就认出了阿无。他开口就叫出了冯宝宝这个名字。”
“当时，阿无很激动，向你爷爷追问身世。但你爷爷却不直接告诉她，而是要阿无隐秘地守在你身边。”
“你爷爷要阿无，只有在你开始接触异人世界，或者受到异人威胁时，才能现身。你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吧，所以阿无才会突然跑出来，说她是你的姐姐。”
“你爷爷说，只要阿无始终守在你身边，她的身世就能解开。还说，阿无的身世，和当年的甲申之乱有关。”
“阿无答应了。你爷爷当时中了唐门的丹噬，无药可救，最后一段时间生不如死，他要阿无杀了他，阿无也做了。”
“然后，直到我病休前，都是我安排阿无在你身边。我病休后，这些事就是小三、小四在做了。”
张楚岚等了片刻，徐伯再未说话，神态分明是在给他时间消化。
张楚岚想了想，道，“就这样？我爷爷就这么死了？”
徐伯叹了一口气，“孩子，想开些，那是十几位异人中的元老级人物啊，你爷爷应该是心慰地走的。”
张楚岚敛目不语，面上略带伤感，其实是为了避免眼中神色被徐伯看见，同时把注意力四散，被动感知徐伯的情绪气场。
片刻后，张楚岚仍未发现徐伯有异常，在心里反复推敲：
难道爷爷将炁体源流传给宝儿姐，徐伯不知道？
还是知道，但故意装作不知？
为什么？
从公司立场，方便掌控我？
不对，那应该先说破，再安抚我。
从个人立场，为了宝儿姐，故意当做不知道，安我的心？
不对，那宝儿姐亲手杀了爷爷的事，也不该告诉我。就说爷爷自然咽气，按常理，我不可能怀疑。
那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炁体源流的法诀就在一点炁的种子中，以炁传炁，确实有可能不知道。
张楚岚心有定论，彻底放松下来，又对徐伯说，“这么多年，宝儿姐的身份，在公司里就没有引起怀疑吗？”
“啊，这个啊，应该没有，我很小心的。每过一段时间，我就安排阿无壮烈牺牲一次，在阿无殉职后，再安排一个类似的阿无，继续当临时工。在公司上层视线中，现在已经是第三代阿无了。我们徐家，在公司华北大区这么多年，有多大能量谈不上，但是熟悉套路，把事情做细致，还是能办到的。”
“徐伯，在公司里，宝儿姐密切接触的，除了你和三哥、四哥，还有别的人么？”
徐伯歇了一口气，略一回想，就道
“没有了，临时工制度就是我为阿无而设计的。在平时，都是大区负责人直接和临时工联系，临时工也只对大区负责人负责。我病休后，公司里也只有小三、小四对接阿无。”
“这么些年过来，公司里包括总部都已经默认了，临时工就是大区负责人的私兵。无论是总部直接派遣、还是其他大区借调、或者和本大区的其他员工直接对接配合，都是不存在的。”
“这种做法，只要我还在位子上，就一切好说。怕就怕我走了后，情况有变化，小三小四撑不住局面。小三想得多，但是放不开手脚，小四倒是敢干，但是眼界低了些，想得不深。”
“把阿无交给他们，肯定是不行的。我把阿无交给你，你可以让他们帮忙，但一定要
张楚岚心下都有些不忍心了，但还是转头问宝儿姐，“宝儿姐，除了徐伯、三哥、四哥，还有没有其他人问过你以前的事，或者关于你的小事情。”
“哦，那多了，每次我刚换身份的时候，都会有人问一些事。有的事情，徐三给我的资料上有，我就告诉他，有的没有，那我也没得办法，就说不知道咯。”
“不是，我是说关于你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而不是那些徐三徐四给你的身份。有没有公司里的人问过，而且是在徐伯、徐三、徐四不知道的情况下问的。”
“我想想，噢，有一次。徐伯的那个朋友，老赵，就问我距离上次见面多久了，还问我鱼好不好吃，比上次吃的怎么样。”
徐伯猛然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哦，当时你喝醉了。”
“啊，是那次啊。老赵啊老赵……说你什么好。”
徐伯开始平复心情，梳理思路，张楚岚等了片刻，见徐伯重新安定下来，就问，“这个老赵是谁？”
“老赵是公司的董事长，也是我多年的同事和朋友。说句肉麻的话，在公司里的这些年，我和他相互照顾的次数，那是数不清了。”
“噢……那他对于宝儿姐的立场是什么？这个老赵，可靠吗？”
“公司的人，不管就个人而言可不可靠，对于阿无来说，都是不可靠的，都是危险的。
现在想来，当年他试探阿无，应该只是个人的好奇心，不是工作需要。从这么些年来看，他都没有捅破阿无的事，有意无意还帮着遮掩，那情况虽然严重，但还不算危急。
他的态度应该是，只要阿无的事还能压住，他就会帮着压。但如果阿无的事遮掩不住了，他的立场一定不会在阿无和我这边。
以我对他的了解，当阿无的事情刚要暴露时，他不会是第一个向上打报告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对阿无采取行动的。但一旦对阿无采取行动，他却会软硬兼施，坚决而又有耐心，是我们在公司里最难对付的人。”
张楚岚看了看徐伯面色，“那这个老赵……必须处理了。”
“是得处理，阿无的事，容不得半点意外。以前他对阿无的资料有好奇心的时候，我就想过杀了他，唉。只是啊，我和老赵相交这么多年，说真的，我还真有些狠不下心。”
“啊哈哈哈，徐伯你想哪去了。我们保护宝儿姐，是因为她本身没有做错任何事，但生来就注定会被太多人觊觎和针对。但如果我们因为要保护宝儿姐，就不顾一切，彻底抛却人性，那就失去了我们保护宝儿姐的初心了啊，我们自己，也离入魔不远了。”
“啊，你是这样想的……”
“我的想法是，让宝儿姐从临时工中退出，然后安排出国。这个事情没必要去对赵董如何，毕竟他现在什么也没做不是吗？
在赵董个人的立场，只要宝儿姐出国，那么就算宝儿姐是个定时炸弹，也完全没关系了。以公司的立场，如果在国内控制得住，那当然有可能不择手段；但若已经在国外控制不住，那就会变成尽力安抚了，只要不回来，一切好说。
徐伯你去和赵董谈谈，做个约定，你不接宝儿姐回国，你们徐家几代都不接宝儿姐回来，就把宝儿姐安置在像亚马逊森林这样隐秘的地方；而赵董呢，要保证以前没有向其他人透露过宝儿姐的事，以后也永远不会。
这是最稳妥的处置，为了稳定的大局，我想赵董会答应的。就算这个约定，用了些异人的手段，他应该也会答应的。”
“啊，阿无不回国，那怎么查她的身世？”
“不是还有我么，我可不在约定中，对吧？我把宝儿姐偷渡接回来，也会让她隐遁起来。大隐隐于世，就在三线城市做个宅女，我们也只和她隐秘联系，谁又能想到呢？”
“哦……看来把阿无交给你是对的，就这么办。
对了，阿无的来历和曾见过你爷爷的事，小三小四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阿无的能力特点，也只把阿无当妹妹看。这对阿无和你不是坏事，别告诉他们。
在老赵眼中，阿无出国后，小三小四只是接触过一个能力很强的异人，这对于大区负责人不算什么，这对于小三小四接掌华北区，也是好事。他们在位子上，才能帮到你。
啊，还有。阿无在公司总部，是有绝密档案的。那里面有阿无的照片、形貌特点，关于阿无的能力，只有一条，喜欢用锐器近战。没有这一条，作为异人档案是不行的。
这个档案是我建的，当时就仔细考虑过，没什么的，不要想着去销毁，销毁这个动作才会引发问题。公司总部的异人档案非常非常多，以后还会更多，阿无出国后，不要去管它，它很快就会成为死档。”
“好，徐伯放心，我知道轻重。”
“你做事，我是放心的，比我家那两个强多了。做完这件事，我也能安心去了。”
“徐伯千万别这么说，放宽心，好好调养，会好起来的。”
从徐伯那里出来，张楚岚和宝儿姐又到医院的输液厅。徐三、徐四歪倒在椅子上昏睡，身上打了绷带，手上吊着点滴。
之前把他们带到医院，怕他们闹腾，张楚岚就让宝儿姐负责打昏他们，醒一次打一次，而张楚岚则去给他们挂号就诊。
张楚岚拍醒徐三、徐四，真诚而略带关切地道，“三哥，四哥。好点了没？”
徐四，“……”
徐三，“我倒没什么事啦，能苏醒过来就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徐伯找你们，你们打完点滴就上去吧。”
“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