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有话说

第八百三十章:杀戮

雪原上,已经不知伏卧了多少尸首,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发出悲鸣,战斗仍在继续,鬼智环带着一队亲卫,全身已被染红,左肩上也已经血流如注,可是置身于此,便是她一个女流,也变得疯狂起来,鬼面之后,一双仿佛被鲜血染红的眼睛散发出一股宛若饿狼一般的光泽,手中的利刃不算的劈刺,每一下,都带来血雨。

“小心”鬼智环斩下一个女真人的头颅,身后爆发出一身大喝,她旋身回去,已看到一名族人骑着马飞快奔来,骤然间,族人突然落马,直愣愣的栽倒下去,鬼智环才发现,一个从背后袭来的女真人正拔出了殷红的长矛。

这一矛,本该扎入鬼智环的腹背,正是那族人舍身忘死的用血肉之躯去抵挡,才得以幸免。

鬼智环的眼眸落在那倒在雪地上的族人身上,眼眸之中,更是殷红,她娇斥一声,也不知是悲痛还是憎恨,更或是两者都有,勒着马,疯狂的朝那女真人冲去。

长刃扬起,划下,鲜血四溅,虽是长时间的厮杀,仍然是干脆利落。

族人的死,激起了女真人和横山军的愤慨,同伴的惨呼,让骁骑军也变得疯狂起来。

杀戮,才刚刚开始,胶在一起骑军都忘了冲刺,忘了他们是不可一世的铁骑,他们如步兵一样,骑在马上不断的原地打算,斩杀敌人,同时也被对方的长矛贯穿胸腹。

这一战,最是悲壮也最是残酷,若是其他军马交战,一旦战损到一定程度,必然会有一方溃退,可是这两支军马,都拥有无比的勇气和无以伦比的耐力,他们用刀砍,用矛去刺,去牙齿去咬,放马去践踏,没有一个人选择溃逃,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杀戮。

杀死他们,才能活下去,杀死他们,才能报仇雪恨,杀死他们,才能建立功勋。

“杀”

当有人爆发出这个声音,战场之中无论是衡山人还是骁骑军,甚至是女真人,也都会不约而同的一齐随之呼应:“杀”

兀术已经筋疲力竭,他的手上染满了鲜血,坐下的战马也已经替换,带着一队骑卫,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他的脸上杀气腾腾,宽大的锦袍已经湿哒哒的淌满了鲜血,整个人宛如恶煞临世,杀到兴起之处,从喉头发出一阵阵低吼。

只不过,他时候兀术心里却忍不住吃惊,女真铁骑所过之处,可谓摧枯拉朽,从前与辽军骑军交战,只要放马一冲,辽军或许还可以抵挡一阵,可是一旦伤亡到了一定程度,便如鸟兽一般开始溃散,女真人所向披靡,往往都是用瞬间的爆发力将对方冲垮,可是现在面前这些西夏骑军,这种战法明显失去了效用,而骑军一旦陷入了僵局,女真铁骑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

这么打下去,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女真人和西夏人都是损失惨重,那地上的横尸已经过万,溅出来的热血融化了地上的积雪,这个时候,甚至连队形都顾及不上了,到处都是混战的人群,厮杀低吼。

兀术不禁凝起了眉,这个结果实在难以预料,若是再这般打下去,只怕到了最后,六万女真铁骑能留下三万就已经不错,三十万女真铁骑,已经被宋军和西夏军消耗掉了八万,若是今日再折损三万,对金国不啻是沉重的打击。

可是要撤,又哪有这般容易,正如两头猛虎相争,任何一头猛虎若是胆怯,想要脱身离开,就必然被对方穷追猛打,最后的结果就不止是损耗这么简单,甚至全军覆没也不是不可能。现在的女真骑兵已经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可是不管如何,也要拼下去,坚持到对方力竭为止。

这场鏖战,已经注定了永远只会有一方胜出,而另一方的结局,必然是全军覆没,除了拼死一战,已经没有了退路。

身在战阵中的乌达,其实也早已感觉到了这沉重的压力,六万女真铁骑,如疯了一样,居然在鏖战之中,还略略占一些上峰,若不是骁骑军和横山军悍不畏死,只怕要落个兵败如山的结局。

呜呜……

正在鏖战火热之时,牛角号出来传出了低沉的呜呜声。

战阵中的人仍然忘我的厮杀,只有极少数人朝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而这时,在临璜府方向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骑影,旌旗招展,骑影越来越多,号角声中,骑影开始集结。

沈傲疲惫不堪的骑着马,驻马在旌旗之下,连续七八个时辰的驰骋,让他的双腿磨出了斑斑血迹,可是他浑然不觉,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远处厮杀的战场上,注目了良久,终于长吐一口气,不禁道:“终于赶到了。”

身后的水师骑兵,疲惫的出现在他的身后,越来越多,战马和马上的骑兵都在大口的喘气,朝空中喷吐着白雾。

沈傲按着马,双目微微阖起,身后的周恒眺望着前方,打马上前,道:“殿下,要不要让将士们歇一歇再打?”

沈傲看了周恒一眼,道:“怎么,累了?”

七八个时辰坐在马上,哪里只他周恒累了,便是坐下的战马也吃不消,甚至有几个骑兵的战马都已经吐出白沫了,可是沈傲挑衅似的问出来,周恒却是摇头道:“不累。”

沈傲淡淡一笑,缓缓用手按住腰间的剑柄,将长剑轻轻的拉出来,笑道:“本王其实累了,不过世上有三件事非做不可。”

周恒心里知道肯定要着这位姐夫的道,可还是忍不住问:“哪三件?”

“洞房之夜要亲热,行军打仗要带上小舅子,痛打落水狗”

周恒脸色拉了下去,道:“要打就打,说这些做什么,什么小舅子不小舅子,倒像是我堂堂七尺男儿,是因为有个姐夫才能上阵厮杀一样。”

沈傲将长剑抽出来,哈哈一笑,朝困顿的水师骑兵大吼:“谁想休息?”

骑兵们萎顿的坐在马上,落向沈傲的眼神中透着某种渴望,可是谁也没有说一个我字,堂堂男儿,若是在这里应了这么一句,一辈子都别想在军中抬起头来。

沈傲大叫:“好,既然都不想休息,这就好极了,今日,天下九州,关内关外都将铭记我们的名字,都会牢记我们的丰功伟绩,都拔出刀来~”

唰唰……长刀如林。

沈傲大吼:“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到了,杀”

“杀”

万余水师骑兵,汇聚成一条疾驰的长龙,朝着金军的侧翼冲杀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时之间,骁骑军和横山军一齐爆发出声音:“万岁”西夏军士气如虹。而金军终于乱了阵脚,此时的战局,便如天枰,谁也不能压住谁,可是水师骑兵的赶到,正如一颗压死女真人砝码,这支‘生力军’的到达,让原本扑簌迷离的战局变得明朗起来。

完颜宗峻在阵中大惊失色,连忙拨马便走,身边的骑卫见了,也知大事不妙,纷纷尾随而去。完颜宗峻的退缩,加速了金军的溃败,一时之间,金军一下子开始凌乱起来。

兀术见状,不禁咬牙切齿,看着完颜宗峻带着一干人远去,不由大骂一通:“鼠儿。”他的愤怒是有道理的,现在的女真与西夏人相互绞杀在一起,不分彼此,宋军便是来了,也绝不可能放马冲杀,因为在冲杀女真人同时,也很容易误伤到自己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一万的宋军除非利用战马的冲杀在女真人的阵中撕开一道口子,起到的作用并不大,无非是给予女真铁骑更多的压力而已。

只不过宋军一来,西夏骑军的士气立即高涨,而身为皇子的完颜宗峻应该稳住阵脚,继续鏖战才是,可是完颜宗峻居然带头走了,这让整个金军的士气霎时跌落到了谷底,许多人放弃了厮杀,没命的向战场外窜逃。

这种战斗,打的本就是耐性和士气,事到如今,算是真正的大势已去了。

金军哗然溃散,无数人争先恐后的窜逃,而这时候,士气如虹的西夏骑军爆发出一阵又一阵万岁声,随即放马持刀,开始疯狂追击。

宋军骑兵见此,立即开始以弧线冲杀,劫击窜逃的金军,这些金军若是不逃还好,或许还有一两成反败为胜的胜算,就算是败了,至少也能宋夏联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是这般一逃,身体的后背留给了铁蹄和锋利的长刀,一场杀戮,正式拉开了帷幕。

无数人在雪原上驰骋追击,不少战马已经累极了,口里吐出白沫,可是马上的骑兵根本没有爱惜马力的心思,全力夹着马腹催促奔跑,一柄柄长刀,在追上了金人之后,好不容情的横斩前刺,打下一个,也不必理会落马金人的生死,仍旧向前冲刺过去。

是日,金军大败,宋夏联军穷追五十里,一直追到了临璜府城下,五十里的距离,到处都是金人的尸体,触目惊心。金军覆没,那率先逃窜的完颜宗峻居然也被斩杀落马,宋夏联军斩敌四万,俘获七千余人,剩余的骑兵各自逃散。

宋夏联军,当夜便在临璜府城下宿营,沈傲命令三万铁骑分成十队仍旧追击城外散落的金军溃兵,其余的则是袭击各地的女真部族。

这么做,当然也是迫不得已,现在虽然大局已定,临璜府城外的敌人已经完全肃清,可是这十几万人马每日的消耗极为惊人,因为是长途奔袭,所携带的粮食并不多,在这种情况之下,除了四处劫掠、以战养战之外根本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在这里本是水草肥美之处,从辽东迁徙来的女真部族多如牛毛,这些部族划定了草场,散落在各处,再加上冬季已经来临,几乎每一个部族都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和马料,再加上圈养的牛马,十几万张口虽然骇人,女真人多半纷纷表示压力不是很大的。

硕大的城池之外,连绵七八里的军营已是人声鼎沸,虽是大战之后疲惫不堪,可是这一场胜利实在巨大,六万女真铁骑灰飞湮灭,足以影响整场战役的胜败,这一战,可谓是有史以来金军最大的败绩,在一支骑军押着劫掠来的美酒、牛羊、草料回来的时候,沈傲下令犒劳三军,每人分三两水酒,肉食管饱,营中的骑军一下子放松下来,欢呼不已,就在这营中,星点的篝火一团团点起来,酒水虽然少了一些,而且这女真的酒虽烈,却总是少了一点醇香,可是这么多人凑在一起欢庆,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大营就像嘈杂的闹市一样,各自吹嘘今日的战绩。

虽然明知道临璜府里金军已经没有了可用之兵,可是沈傲还是派出了一队人守夜巡视,至于城中的女真人听到了外面的欢呼会怎么想,就不是沈傲所考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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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一章:陈济太坏了

帐篷里温暖如春,外面套着一件白褂的颦儿擦了擦汗,小巧的鼻子遮在灯影下留出鹅蛋般的侧脸,她俯着身,头微微垂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中拿着纱布,灵巧的手为鬼智环包扎着伤口。

鬼智环拉下了前襟,露出雪白的裸肩,那雪嫩的肌肤宛若婴儿,鬼面已经撤出,露出鬼智环微微簇起的秀眉和轻轻下咬着唇的贝齿。

低低呻吟一声,似乎已经感觉到了疼痛。

肩上的伤痕触目惊心,是一支长矛顺着锁骨深深扎进去,好在这长矛没有狼牙倒刺,只是捅了一个小窟窿,不至于带出一大片的皮肉。不过鬼智环的前襟已经被鲜血浸湿了。

颦儿抿着嘴,先是敷了草药,立即动手包扎,她见鬼智环咬牙切齿,不禁道:“很快就不疼的,止了血就好了,这是上好的白药,睡一觉醒来大致就能止住血,不过你这伤口太大,夜里有人照看才好,若是夜里出了血,还要再包扎一遍。”

沈傲在帐外探头探脑,大叫道:“好极了,长夜漫漫,我正愁寻不到事做,今夜我索性不睡了,就在这儿照看。”

这厮脸皮也厚,不过鬼智环疼得咬着牙,一时不能拒绝。颦儿听了沈傲的话就有气,低不可闻地冷哼一声:“沾花惹草的混账。”她冷着脸道:“这种事岂能让粗枝大叶的男人来做?罢了,我先去伤营看看,待会儿还会再来。”

说罢又从药箱中取了药水,叫鬼智环用温水吞服,说能止些痛。颦儿卷帘出去的时候,狠狠地剜了沈傲一眼。

沈傲朝她嘻嘻一笑,低声道:“我若说只是表达一下对鬼智环的关心,你信不信?”

颦儿啐了一口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傲板起脸,立即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报告护理营校尉队官颦儿姑娘,我现在能进去探病吗?”

颦儿眼眸一闪,似乎在犹豫,最后还是点点头,道:“少说话,不许胡来,人家有伤呢。”

沈傲如被蜜蜂蛰了一下,大义凛然地道:“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胡来过。”

颦儿幽怨地看着沈傲,道:“你胡来的还少吗?”

这时,许多旧事在沈傲的脑海里划过,心里想,好像自己没有对颦儿胡来过吧,不过是拉拉手,亲个嘴而已。、这如果都叫胡来,那我和环儿她们做的事,岂不是禽兽不如了?

颦儿道:“我先去伤营了,要过一个多时辰才能来,这里就你由照顾,鬼智将军有个三长两短,唯你是问。”

沈傲点了头,最后看了帐外一眼,此时夜色如墨,朔风吹打着军帐,将士们喝了酒庆祝一番都各自回营歇了,沈傲已有一天一夜没有睡,可是方才在帐外头被冷风一吹,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目送颦儿的娇躯渐渐隐入黑暗,沈傲连忙掀开帘子进去,见鬼智环阖目斜躺在榻上,蹑手蹑脚地过去端了温水调药,一只眼睛还偷偷地往鬼智环的身上上下打量。

这时的鬼智环脸色略显苍白,可是这苍白的肤色却掩盖不住那令人窒息的美态,绝好的脸庞多了几分娇态,让沈傲怦然心动,手中的药都要端不住了。

鬼智环睫毛微动,轻轻张开眸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沈傲回过神,略微的尴尬过后又是理直气壮起来:“你不瞧我,怎么知道我瞧你?不过环儿这么美,多瞧几眼也是好的,我们这么久没见,我总是在想,那横山的冰美人这时候在做什么,会不会着了冷,或是骑马崴了脚,这个时候,她会不会想我,啊……最是负心冰美人,说不定人家已经找了个情郎,早把我忘了,这样一想,虽是远在千里之外,我已酿了好几坛子的飞醋,接着又想,太坏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我为你守身如玉……”

“守身如玉?”鬼智环的眼中浮出了一些笑意,整个人嫣然了许多,连伤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沈傲抱着药坐在榻上,正儿八经地道:“当然是守身如玉,除了几个娇妻要按时缴纳一下税赋,大致还是……咳咳……那个那个的……”沈傲突然发觉自己的脸有点滚烫,心里感叹,不行了,别人都说做了官就越发心黑皮厚,怎么我就不同?居然返璞归真,越来越有童真了。

鬼智环伸出手来,搭在沈傲的膝上,道:“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是骗我的,可是总还是忍不住信你。”说罢认真地道:“你就对自己这般没有信心?这世上的男人有哪一个如你这样能令人家天天惦记的?什么情郎,以后不许胡说,否则我带着族人杀到汴京,非讨要一个清白不可。”

沈傲嘻嘻地笑道:“巴不得你来,你要是来了,本王就效仿关云长单刀赴会。”

顿了一下,沈傲又道:“你不要动,我喂你吃药。”说罢,轻轻地靠过去,生怕触动了鬼智环的伤口,用手托着将鬼智环枕起,另一只手抓着碗沿送到鬼智环的嘴边。

鬼智环不由地皱起眉,尽显出女儿的姿态,娇羞道:“我怕苦。”

沈傲大叫道:“你连刀枪都不怕,怎么会怕苦?”

鬼智环脸上闪出一抹嫣红,道:“就是怕苦。”

沈傲咬咬牙,道:“那我先尝尝看,这药苦不苦。”端碗喝了一口,果然是又苦又涩,却是故意舔舔嘴,意犹未尽地道:“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好吃?待会儿让颦儿再开几济来,清凉又暖胃,甘甜又爽口,真真居家旅行的必备良药,喝了之后,舒服不止一点点。”

鬼智环狐疑地看了沈傲一眼,道:“那拿我尝尝。”

沈傲又将药送到鬼智环的嘴边,鬼智环轻轻抿一口,立即皱眉,佯作嗔怒地看了沈傲一眼,沈傲心虚,立即道:“不如这样,我喝一口,你也喝一口,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鬼智环犹豫了一下,道:“我又不是小孩儿,还是我自己喝吧。”

伺候着鬼智环将药喝尽了,也不知这药是不是有令人昏睡的作用,鬼智环已是昏昏欲睡,沈傲将她放平,撤下了高枕,又给她掖好了被子,端详着熟睡的美人儿一眼,心中不禁有着几分歉疚,他搬了个小几子来,将炭盆移近,就坐在炭盆边上,一边烤火,一边倚着塌沿。

温暖如春的帐篷终于勾起了沈傲的睡意,长途的颠簸再加上短促的交战追击,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点,沈傲的眼皮子有点儿打架了,他只好挺直身体,闭着眼睛,喃喃数道:“这都是幻觉,都是幻觉,我不睡,不想睡,就是不睡,你咬我……”

反反复复念叨了几句,睡意反而更深了,便立即站起来,监视了鬼智环的伤口,确认没有渗血之后,便负着手在这帐中来回踱步,心里感到可惜地想:早知如此,就应该让小舅子带一两本书来看,时下不是最新出了七女传和留香记吗?可惜,可惜

沈傲摇了摇头,胡思乱想了一阵,眼皮子仍然在打架,心里发了狠心,便干脆走到帐外去,吹着冷风,整个人总算又精神了起来,不过这大漠的夜里天气冷冽的很,一会儿工夫,他的手脚已感觉到冰冷了,执拗地站了一会,又进去监视鬼智环的伤口,再出来吹风。

也不知进出了几次,只知道这长夜漫漫难熬得很,在这夜色之下,孤独地站着,觉得自己有点二。突然,身后传出一个声音:“站在外头做什么?护理营人手本来就少,你若是病了,还要抽出人来照顾你。”

沈傲很是惊喜地回头道:“颦儿,你终于来了,我想得你好苦啊”

这句话实在是发自沈傲的内心,绝不是作伪,站在外头吹风这种很二的行为,他是一刻也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能有个人陪着说说话,真是再好不过。

不过这番话却是闹出了一点误会,沈傲这般直白,让颦儿猝不及防,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二人在雪夜中四目相对了一会儿,颦儿突然泪眼朦胧,道:“你真是坏透了。”

这一夜,沈傲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的,只知道当时不停地说话,越说越困,整个人就趴了下去,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也躺在榻上,左边是鬼智环,右边是颦儿,颦儿很彪悍,半个身子几乎趴在自己的胸膛上,沈傲一时目瞪口呆,努力回忆了一下,心想,大爷的清白算不算是糟蹋了?

他这样一想,便忍不住傻笑,糟蹋了就糟蹋了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习惯了就好。

颦儿张眸的时候,也是有些惊讶,随即红着眼道:“我看你睡了,就把你搬到榻上去。”

“嗯……”沈傲表示理解。

颦儿继续解释道:“可是你睡了总不老实,总是往鬼智将军那边靠,差点要搂住她的伤口了。”

“哦……”沈傲深有同感。

颦儿雾水蒙蒙的眼眸眨了眨,继续道:“然后……我就压住你的胳膊,不让你弄到鬼智将军的伤口,再然后我就睡了。”

沈傲吁了一口气,很是遗憾地道:“原来我的清白还在。”

听了沈傲的话,颦儿忍不住给了沈傲一个粉拳,道:“可是我的清白早被你糟蹋了,你赔”

“陪就陪,我糟蹋你一次,索性我让你糟蹋十次也无所谓。”沈傲是出了名的厚脸皮,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姿态。

颦儿咬牙切齿,眼中杀机腾腾。

沈傲差点忘了,颦儿是会武功的,秀才遇上兵啊,连忙笑道:“和你说笑的。”立即板起脸来,又道:“我会负责的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颦儿破涕为笑,轻轻摸了摸沈傲被自己粉拳击打的身体部位,道:“还疼不疼?会不会有瘀伤,不如给你敷些药吧。”

沈傲摇头,道:“药就不必吃了,你锤了我的胸,我的老师陈济先生曾经说过,吃哪儿补哪儿,不如给我喂些奶滋补一下吧。”

这句玩笑实在有些过了,颦儿的眼睛几乎可以杀人,恨恨地握紧粉拳道:“真是误人子弟,不要让我遇见那个姓陈的,姑奶奶一定要替天行道。”

沈傲自觉失言,也立即义愤填膺地道:“这倒是没有错,我这老师什么都好,就是人品太坏了,我一身的坏毛病都是向他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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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送到。

第八百三十二章:太后也疯狂

到了清早的时候,大雪又纷纷扬扬地落下,临璜府里那巍峨宫室的屋脊上,琉璃瓦被积雪覆盖了厚厚的一层,昨夜整个宫里都没有人入睡,到了清早,就有不少女真的贵族入宫,这些勋贵都是面如死灰,穿着各种皮裘,带着插着锦鸡羽的瓜皮帽子,先是在泰安殿候了一会儿。

泰安殿里的气氛很紧张,几乎每个人都是绷紧着脸,十万宋夏联军兵临城下,而临璜府的金军已经全军覆没,整个临璜府几乎不设防了。宋夏联军虽然没有攻城,可是谁都知道,破城只是迟早的事。

城中倒是有两万余配军,都是些收编来的汉人、契丹人组成,这些人当然不可信任,难道靠他们去守城?至于禁卫,也不过是五千人而已,宋夏联军能击溃六万女真铁骑,区区五千禁军,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更致命的是,女真人善攻不善守,而宋人、夏人却有丰富的攻城经验。一旦破城,对十几万城中的女真亲眷来说,不啻是最沉重的打击。

完颜宗峻没有活着回来,据说兀术也被宋人斩了脑袋,这两个皇子的头颅被悬挂在宋军的辕门,宋军骑兵挑着他们的头盔在城下放马驰骋,大声欢呼,摆明着是耀武扬威。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临璜府是肯定保不住了,可是要逃也逃不出去,突围更是天方夜谭,也难怪他们如此紧张。好不容易起兵,一路凯歌势如破竹,原以为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可以高枕无忧,再之后,就是彻底吞灭契丹,继续向大宋那花花世界挺进,富贵已经触手可及,战利品也足以令他们骄奢下去,可是偏偏出了岔子。其实也不止是岔子这么简单,说是捅了马蜂窝更合适。

昨天夜里,太后倒是召见了几个王爷,不过这几个王爷多是些族中的糊涂虫,否则阿骨打也不会留他们在临璜府,最后的结果是大家呆呆地坐着,一句话都没有放出来。太后无奈,只好让他们出宫。

到了清早的时候,懿旨又出来,又是令大臣、贵族们进宫,现在嫡长子都没了,临璜府无主,也只有太后出面才能镇得住场面。可是偏偏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太后出来,大家既是焦躁,又是一头雾水,议论纷纷。

“听说额图部也被这些强盗劫掠了,全族一千九百多口全部杀了个干净,连半大的孩子都没有放过,这群该死的马贼,汉狗”

说出这句话的人,似乎早已忘了女真人动辄屠城的事,仿佛只有他们的双手染血才是天公地道,现在别人拿起刀架在他们的脖子就成了十恶不赦。

“看他们的样子,他们若是攻进了城来,只怕要大开杀戒了,咱们十几万族人,谁都不能保全。眼下大王又领军在外,要救也已经迟了。”

正在这时候,终于有个内侍站出来,道:“太后来了。”

众人轰然单膝跪下,打了个千,一齐道:“恭迎太后圣驾。”

女真太后被人称作婓满氏,此时的她盛装出来,头上戴着艳红暖帽,帽上镶嵌着东珠,穿着一件合体的暖裙,裙上分别镶嵌金银饰物,每走一步,金银碰撞便发出微微的叮叮声。其实婓满氏倒不是故意来得迟,实在是彻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拂晓的时候实在吃不消了,便小阖了一会儿,忧心忡忡地起来,见自己双目红肿,眼袋漆黑,更添了不知多少白发,便叫人为她梳头,又擦了香粉遮掩,才肯出来示人。

这虽是表面的功夫,婓满氏却不敢怠慢,须知现在已是人心惶惶,自己虽是个女人,却已是整个临璜府的主宰,若是让人见到自己落魄的样子,难免会更加六神无主,自己这太后让人觉得踏实,才能稳住人心,所以这表面功夫非但要做,还要做好。

所以太后从容进殿的时候,双目顾盼,显得不疾不徐,遇到几个熟识的贵族,都是含笑着颌首问候。走了几步便问:“仆散家的现在还好吗?许多日子没见她进宫来问安,倒是怪想着她的。”

“回太后,她这几日学着人看佛经,过几日保准进来问安的。”

“这便好。”婓满氏满意地笑了,又走了两步,朝一个贵族问:“听说你家的小儿子也随太子出征了,至今还没回来,你也不必忧心,咱们女真的汉子总有萨满保佑的。昨夜哀家叫了萨满进来占卜,那卜卦倒是吉祥得很哩,吉人自有天相。”

“太后说的是。”

婓满氏这般从容不迫,倒是给每个人吃了定心丸,总算将心中的焦躁不安暂时压了下去。

婓满氏移步到了金椅上,这本是完颜阿骨打坐的椅子,上面雕刻着海东青和猛虎,不过女真人刚刚开化,没有这么多规矩,再者女人在部族的地位颇高,倒也不必忌讳什么。婓满氏吸了口气,她心中虽是翻江倒海,虽然也是害怕得紧,这辈子都不愿再看到那个可怕的男人,自己这太后已经被宋人俘虏了一次,她不愿意再有第二次,第一次有人将她赎回;可是第二次,完颜阿骨打就再也不可能救她了。

现在这个局面,婓满氏心里清楚,宋夏联军是绝不会心软的,双方的积怨已经太深,就算是求饶,也不可能让对方网开一面。

既然如此,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坚持下去,坚持到自己那英雄般的儿子带着族中的勇士们回来,只有这样,金国才还有希望。

她的眸子有点儿浑浊,不知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忧心所致,这双眼睛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终于开口道:“今日哀家坐在这里,就是要告诉你们,宋夏联军所过之处,四处杀戮我们的族人,他们的手上,早已浸染了我们的鲜血,现在,他们又陈兵在临璜府外头,他们要做什么?哀家不说,想必你们也清楚。”婓满氏口里虽说不说,可是还是忍不住森然道:“他们破了城,就会像对付城外的部族一样,让我们的人头全部落地,覆灭我们的宗社,劫掠我们的财富,你们甘心吗?”

婓满氏的口气虽然平淡,可是每一个字都像狠狠地在这些贵族身上扎了一针一样,杀戮、覆灭、劫掠,这些本是女真人做的事,可是现在,有人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他们,他们才感觉到了害怕,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竟也如此软弱,也会怕死,也会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

众人轰然道:“不甘心。”

这是他们的真心话,绝无虚假,他们想活,想继续奴役别人,想安享富贵。

婓满氏冷冷一笑,随即道:“可是,你们不甘心也不成,城外的宋夏联军有十几万之多,遮云蔽日,他们的军营连绵了十几里,这些冲入草原的饿狼,是绝不可能放弃临璜府,绝不可能轻饶我们。更何况,还有一个沈傲,这个人,哀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婓满氏坦然地说出来,并不觉得羞耻,她冷冷道:“此人狼子野心,与我女真有不共戴天之仇,当年阿骨打要联宋之时,就是他居中破坏,阿骨打要与西夏联姻,也是他斩杀我们王族的子弟,强娶西夏公主,此后监国西夏,覆灭我大金三万铁骑,阿骨打攻契丹,是他带兵取大定府,杀我五万勇士,现在,他带兵出关,四处烧杀劫掠,手里浸染了我们族人的鲜血。这个魔鬼,只要他在一天,大金国就永远不会安宁”

婓满氏的每一句话都透露着一个意思,谁都不要心存幻想,不要以为放弃抵抗就能得到怜悯,金国与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除了负隅顽抗,其余的办法都是死路一条。

殿中的贵族们听得汗毛竖起,唯唯诺诺。

婓满氏又是冷冷一笑,继续道:“既然那魔鬼一定要我们死,那么我们就好端端地活给他看,他要灭我们的女真,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现在他就陈兵在临璜府城下,我女真人岂可示弱?若不坚决抵御,这满城的族人都要死”

“抵御到底,只要咱们女真人还有一口气,就决不让他们入城。”有人终于恢复了勇气,太后已经将事情分析了出来,既然降是死,那索性就玉石俱焚。

殿中立即鼓噪起来,这些人毕竟都还有几分血性,在压抑住恐惧之后,纷纷喊杀起来。

婓满氏肃容道:“好,好得很,可是要抵御,也要立下规矩,单凭禁卫不成,凭那些配军也不成,要守住临璜府,就要搭上我们满族的力量,诸位府上都有家奴,从现在起,各府设一名百夫长,由家主担任百夫长之职,其余的家奴全部编入军伍,分发武器,男人要厮杀,女人也不能闲着,能拿得动刀剑的也都上城墙去。”婓满氏顿了顿,继续道:“哀家便做一回万夫长,亲自登城与大家一起守城。”

婓满氏的举动,让所有人大受鼓舞,连太后都不怕,他们又有什么好害怕的?一时之间都鼓噪起来:“死守临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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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三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女真太后婓满氏的懿旨已经颁发下去,整个临璜霎时热闹起来,各府的主子们都套了铠甲,各家的奴才也都分发了武器。

所谓奴才,却也不能轻看,在女真部族里,奴才可是一个金贵的词儿,奴才二字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起,这得是各族的贵族最心腹的家人才能有这称谓,至于那些契丹人、汉人,便是想做这奴才也不可得,一般都称作契丹儿或是汉儿,做的差事比奴才更要低好几个档次。

所以这些奴才,反而是最忠心,也是最护主的,主人一声令下,一个个嗷嗷叫着要为主人家效死,他们本就是女真人,也有几分力气,骑射都过得去,拿了武器,编练到军中去,立即就成了战士。

这样的奴才足足有万人之多,绝对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除此之外,女真族人各家也都分发了武器,甚至编练了女营,两万多所谓的女真护城军,总算是置办下来。

不过这些人看上去似乎也颇为得力,惹出来的麻烦却也不小,毕竟大家凑在一起,各有其主,在奴才们眼里,主子就是他们的天,将军的命令可以不听,可是主子的话却不能不躬身听着。这些主子们转眼成了百户、千户,却都是蛮横不讲理惯了的,平时走在街上都要横着,到了新营也都是只肯欺人而绝不肯忍气吞声的人物,所以主子们的纠纷多得很,今日是这家主子与那家主子闹掰了,晌午就是这家主子冲撞到了那家主子,还有忍受不了约束的,主子们一起哄,奴才们争先恐后地鞍前马后,所以这打架殴斗的事件可谓层出不穷,便是一不小心哪家的奴才被打死了也是常有的事。

架子是打起来了,可是兵却练不下去,大家都是各为其主,谈不上什么纪律,明明约定好的操练,做主子的就敢撇嘴不屑,直接带着自家的奴才上街去游荡,其他的主子看了,也不示弱,他不操练凭什么让我们操练,当爷好欺负吗?

那负责编练新军的禁卫军万夫长心里叫苦,可是下头这些千夫长、百夫长哪家都不好得罪,别看人家官职小,可是谁家没一点背景?又谁家没几个了不起的亲戚?你若是敢来硬的,便是捅了马蜂窝,到时候群起攻之,谁吃得消?

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报太多的期望了,反正只是守城,不守规矩也就罢了,只能拿死马当活马医。

女真人一开始以为宋军很快就会攻城,可是他们却是想错了,城外的宋军只顾着扎营歇息,似乎并不着急的样子,连续歇了两日,也没有看到要攻城的动静。不过例行的操练却从来没有疏懒过,晨号仍是卯时三刻吹起,接着就是人吼马嘶,一浪高一浪的号令声传入城中,令金军们很不安生。

宋夏联军的表现,让婓满氏也不禁狐疑起来。按理说,宋人最喜欢挂在口边的就是夜长梦多这四个字,现在这临璜府守备的力量并不强,可以说是处处漏洞也不为过,而且完颜阿骨打虽然在外,可是迟早一日会回师,沈傲这般不疾不徐,难道就真不怕夜长梦多?还是他在等什么?

其实不止是女真人狐疑,就是宋夏联军这边,请战的声音也是接连不断,沈傲也都不理会,鬼智环的伤已经好了一些,能下榻活动,倒是与那护理营的颦儿熟络起来,这两个女人都是武人,总有共通之处,也不是说鬼智环与淼儿这样的公主会有生疏,只是地位上总有些悬殊,二人之间总有些隔膜。可是颦儿就不同了,看了鬼智环的伤,便能掰着指头说真是太凶险了,这创伤定是有人用长矛从侧角扎来的,当时鬼智将军肯定有回避,终究还是慢了一分,结果这矛尖扎过来,恰好是斜入锁骨云云。

鬼智环听了,回忆一番也有了印象,便会说当时本想拧身躲避,可惜还是慢了。颦儿起了头便滔滔不绝起来,便做起示范,拔出腰间的儒剑出来比划几下:“往后遇到这样的情况不必想着躲避,女真人的长矛杆子多是木制,直接用刀横斩过去即是。他前刺时全身的力道都贯在手上,你横斩过去,他的力道就松了,虽然未必能斩断他的矛杆,却能让他不自觉的收力……”

这些专业上的高深学问,沈傲是一句都听不懂,呆呆地听着,最后觉得索然无趣,只好带着沧桑的背影走了。

鬼智环见了,便要叫他,轻笑道:“殿下,有件事还要问你。”

沈傲心里想,两个女人一台戏,这时候居然还能想起我来,总还算有点儿良心,受伤的心得到了抚慰,觉得环儿和颦儿也不算太坏,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于是心情又开朗了,便道:“要问什么?”

鬼智环启齿道:“大军已经歇了两天,该歇的也都歇了,殿下为什么还不下令攻城。”

沈傲又受伤了,一个女人和你正儿八经地谈公事,这是个很不好的先兆,沈傲便板着脸,公事公办地道:“山人自有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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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璜府里,暗波涌动。

尤其是这配军,早已按耐不住了,做汉奸,做辽奸,其实对他们来说实在有点儿迫不得已,女真人太强大,太彪悍,可谓横扫六合,而这些人,又大多好逸恶劳,更是贪生怕死,女真人一到,他们便立即降了,在这种人看来,能活着就好,至于其他的,他们没兴致去想,更没心思去管。

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平西王率军南来,十几万人磨刀霍霍,连女真嫡长皇子也兵败被杀,可见这宋夏联军非同小可,破城只是时间问题。配军的这些将领,这时候又都活络起来,别看他们明面上对女真老爷们一个个剖心泣血的表忠诚,真恨不得把心挖出来让女真老爷们看看自己的赤胆忠心。可是在心底,不少人都开始为自己留起了后路。

这种人天生就是墙头草,辽人强大的时候,他们是辽人的狗,女真人强大了,他们毫不犹豫地给女真人鞍前马后,这世界变化太快,快得让他们自己都觉得惊奇无比,一见宋夏联军声势如此盛大,让他们做平西王的马前卒又算得了什么?

内城住着的都是女真人;外城那边,有一些商铺,也是契丹、汉人的杂居之所,这些年女真人变本加厉,大家的生活都苦顿得很,能开得起商铺的,不但要有银子,更要有人脉,若是不能结识几个城中的贵人,说不准哪天就有女真人把这铺子砸了。

女真人征服了这里,从来就没有将临璜府当作自己的家,在他们眼里,他们就是过客,是强盗,根本不必考虑其他。

所以能在外城安然无恙的一间米铺,任谁都知道,这家的掌柜绝不简单。

米铺的门脸是个两层的小楼,后进则是货栈,也雇了不少伙计,都是汉人。有些时候掌柜也会来,多是看一看就走,这家掌柜是个发福的胖子,三十岁上下,颌下蓄着美须,保养得极好,很是富态。

据说这人平素与许多达官贵人交往,来往的都是配军中的高级将佐,很是了不起。而今日,果然有几个配军的千夫长打马到了米铺,他们只随身带着几个侍卫,显得有些随便,不过进米铺的时候也不怕被人看,堂而皇之地到了柜台这边,拿手一拍,便问:“吴掌柜在不在?”

伙计们见了他们,前倨后恭,连忙道:“在的,在的,就在二楼,还特意吩咐过,今日在店中备下了酒水,专侯几位贵客来。”

三个千夫长各自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带我们上去。”

三人上了二楼,这里的陈设就比门脸精致了许多,连门窗的木料都是檀木制的,其中一间厢房,更是酒香四溢,雅致到了极点。

坐在这酒席下首位置的自然是米铺的掌柜,掌柜叫吴备,名字是绕口了一些,不过气度却是不凡,三个千夫长进来,他居然安安稳稳地坐在席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眸透着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深邃,只是朝他们颌首道:“来了?”

三个千夫长立即换上了笑容,在这掌柜面前居然一个个抱拳行礼,道:“来了,不过万夫长大人要迟些来,本来他是不想来的,实在拗不过咱们几个兄弟,才点头答应。”

吴备只是淡淡笑了笑,伸出手道:“坐。”

三个千夫长点着头,居然在这掌柜面前一个个受宠若惊的样子欠身坐下。

吴备只是抱着手微微阖起眼,对三人并不热情,可是恰恰相反的是,这三个千夫长对这吴备却是恭谨到了极点,说了不少好话,吴备也只是虚应了一下。

其中一个千夫长终于忍不住,道:“有些话,小人不知当问不当问,现在城内空虚,咱们兄弟又肯为殿下效命,不知殿下为何还不攻城?”

吴备淡淡道:“殿下说了,攻城的事,他没兴致;要动手,也得你们配军先动了手再说,好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三个千夫长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说什么,都是干笑,一个道:“这件事其实咱们几个做不得主,还得万夫长大人拿主意,今日掌柜请万夫长来,莫不就是想说动他吗?”

吴备微微一笑,道:“正是这样,所以才设了这酒宴,专侯他来。”

万夫长是这三个千夫长请来的,可是真正要谈的,却只有吴备和那万夫长,现在这局面,锦衣卫就是大爷,平素在这城中是一点儿动静都不敢显露,现在居然在千夫长面前揭露出自己的身份,这些人还得小心翼翼地奉承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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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四章: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坐了一会儿,外头终于有人通报,配军万夫长、临璜府配军最高统帅朱振终于到了。

一个小小掌柜的邀请,朱振原本是万般不情愿来的,以他的身份,哪里看得上一个掌柜?若不是军中几个将佐的极力邀请,朱振实在抹不开情面,是绝不会出现在外城。

朱振带着几十个亲兵,一跨入米铺,便立即有人将他领上楼,到了楼上的雅座,果然看到几个千夫长早已等候多时,朱振的目光落在吴备身上,他只是一扫这酒宴,便发现这几个千夫长与这掌柜关系似乎有些不同。

此人是何方神圣?居然让几个千夫长对他如此俯首帖耳?

大咧咧地落座,朱振瞪着吴备,几个千夫长已经起身热络地要介绍,吴备却是含笑道:“开门见山,还是吴某人先自报家门吧,鄙人姓吴,名备,锦衣卫中公干,任上京道百户所总旗官。”

锦衣卫……

朱振的眼中闪露出一丝狐疑,这个陌生的名词让他一头雾水,什么时候,在这上京道出了个锦衣卫了?还是什么百户所总旗?

朱振看了吴备一眼,见吴备自报家门时不疾不徐,甚至带有几分骄傲的口吻,再看几个平时对自己点头哈腰的千夫长,对吴备更是透着几分恭敬,心中的狐疑更深。

其中一个千户低声道:“这位吴百户,是平西王的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朱振脸色骤变,喝道:“大胆,原来你们是私通贼寇,你们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本官身为万夫长,岂容你们胡作非为”

朱振又惊又怒,平西王的人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在临璜府活动,自己的部众居然还对其恭敬有加,这般恣意胡为,让他一点都没有想到。

“你们可知道,我只要大叫一声,外头的亲兵便可以要了你们的脑袋。”

几个千夫长立即露出不安之色,顿时大气不敢出。

吴备大笑起来,怡然不惧地道:“吴某人自然相信将军的话,可是将军也别忘了,今**能杀了吴某,城外的十几万天兵入城之后,就能诛了将军满门,将军在临璜府有家眷六十四口,在内城,还养了两房外宅,有个私生子嗣;吴某人不能活,将军能活吗?将军是掌兵之人,不会不知道眼下的局面,女真大军已经困在大定府,断了粮路,临璜府内女真人已无可用之兵,苟延残喘,破城只在转眼之间,女真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将军一定要给他们陪葬?平西王殿下已有明诏,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若是迷途知返的,只要肯为天兵效力,可以既往不究,若是执迷不悟,诛灭九族”

这一番话,让朱振冷汗沥沥,正如吴备所说,他不是不知道眼下是什么局面,只是在想,自己为虎作伥,早晚要被清算,便死心地给女真人卖命,可是那一句诛灭九族宛若大石,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上,也难怪这些千夫长对这吴备如此俯首帖耳,事关着一家老小的性命,谁敢拿这个开玩笑?

朱振惊疑不定地转了转眼珠子,陷入了沉默,此时的他显然是在权衡,若说他对女真人有多忠心,那也只是笑话,他无非只是在这大变来临时摆清自己的位置,做出最好的选择而已。

朱振沉默良久,才是恶狠狠地咬牙道:“平西王若是食言怎么办?朱某是大罪之人,若是到时候平西王秋后算账,本将军岂不是要做案板上的鱼肉了?”

吴备淡淡一笑,道:“朱将军确实犯了大罪,不过平西王不是已经给了朱将军将功折罪的机会了吗?”

朱振当然明白吴备的意思,将功折罪无非是纳上投名状而已,这投名状就是女真人的脑袋,他脸色变幻不定,沉吟良久,目光落在几个千夫长身上,这三个千夫长纷纷来劝:“将军还迟疑什么?咱们今夜就动手,女真人现在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墙倒众人推,咱们今日不做推墙之人,明日就要被别人推了。”

“谁都有家有室,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总要给亲眷留点余地才好,女真太后虽是下了懿旨,说什么死守临璜,招募了这么多家奴充作军士,可是这些人是什么货色,将军不是不知道。连号令都不齐,还奢谈什么死守?平西王陈兵十万虎视眈眈,之所以没有动手,便是要给咱们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将军,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女真人平时待我们是什么样子,将军难道不知道?何必给他们陪葬?”

“请将军早做决断,否则悔之不及啊。”

朱振的脸上阴晴不定,这些话字字都扎入他的心里,在权衡之后,终于咬牙切齿地道:“平西王殿下要朱某怎么个将功折罪法?”

吴备笑了起来,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即道:“且先吃了酒菜再说。”

酒过三旬,五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酒意,吴备斟满了最后一杯酒,朝朱振举杯,道:“今天夜里,请将军尽诛女真宗室。”

朱振的脸色骤变,平时这些女真宗室,几乎是他高山仰止的存在,随便一个主子,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可是现在……

酒精的作用,终于还是让朱振有了几分胆气;再者说,眼下的时局已经再明朗不过,这件事自己不去做,就会有别人去做,到时候别人是将功折罪,自己就是死无葬身、全家死绝。

朱振咬牙切齿地道:“请总旗官试目以待。”

醉醺醺地带着几个千夫长出了米铺,在亲兵的护持下回营,朱振倒头睡了一觉,便与几个千夫长商议起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刻不容缓,今夜就要动手,当然要有所准备,配军有两万人,却只有一个万夫长,所以朱振在配军之中可谓一言九鼎,不过话说回来,要作出这等大事,也总要有人支持才成,配军共有十个千夫长,分领了兵权,现在还有不少人没有表态,所以到了傍晚的时候,朱振召集各家千夫长商议,在府邸里,埋伏了数百个亲兵,待千夫长们到了,他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如今临璜府危在旦夕,咱们有的是汉人,有的是契丹人,何必要给女真人卖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平西王殿下已有明诏,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今日夜里,本官便响应平西王,开城门迎天兵,杀女真将功折罪。谁有异议?”

千夫长们一时哗然,不少人开始凝眉思索,那三个与朱振早已约定好的千夫长立即鼓噪:“今夜若是不动手,待天兵一到,我等都是死路一条,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以往女真人将咱们当作猪狗,今夜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若是今夜不动手,等宋夏联军自己动手,咱们就是想做降军也不可得了。”

听了这些话,不少人心中活络起来,其实这几日大家都在担心,都在害怕,万夫长指出了一条明路,对这些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

可也有人抱着狐疑的态度,道:“将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女真人虽然山穷水尽,却也未必是好欺之辈,只怕要动手也不容易。”

说来也可笑,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肯死心塌地的,就算是抱有怀疑的人,也只是怕女真人不容易对付。

朱振冷冷一笑,道:“怕个什么?女真人真正难对付的,不过是那五千禁卫,其余的都不足为患,咱们相约起事,突然动手,禁卫必然大乱,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他们全无准备,我们早已准备妥当,以有备攻无备,外头又有十万大军为之呼应,只要肯动手,女真人便是天兵天将,又能如何?”

这句话等于是给大家注入了强心剂,千夫长们也无人反对,纷纷道:“一切以将军马首是瞻。”

原本朱振早已埋伏了刀斧手,只要谁敢提出质疑,立即拿下去斩头,现在看来,倒是白忙活了一场,朱振打起精神,下达命令下去,吩咐各营在子时一起行动,最后又宽慰道:“诸位放心便是,平西王已经做了保证,只要今夜肯用命的,身家性命至少还能保住,能不能保全一家老小,就看大家今夜的表现了。到时本官亲自督阵,一起赚这天大的功劳。”

话音落下,便放大家各自回营准备。此时夜色已经黑了,星月无踪,夜色如墨,这白雪纷纷的临璜府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在这平静之下,却仿佛在酝酿着某种惊涛骇浪,暗波涌动。

外城的配军,仍然是按时出现在长夜的街头,分成数队,开始巡街,外城的城门,也多是由配军卫戍,不过女真人显然对配军并不放心,在各处城门,也各调拨了五百人轮替值守,说白了,他们并非是守城兵,不过是用以监督之用。如往常一样,置夜的女真人换了岗,配军也都轮了值,大家曲径分明,各司其职,倒也看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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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五章:烧杀

子夜将近,夜雾皑皑的配军大帐里,朱振负着手,局促不安地在帐中负手踱步。

箭在弦上,已经不容不发了,可是越是接近子夜,朱振的心里越是七上八下。金人察觉了该怎么办?有人告密又该怎么办?再者说,平西王只是口头承诺,若是出尔反尔又该怎么办?

朱振想了许多可能,可是很快又悲哀地发现,他根本无路可走。今夜不起事,联军杀入城来,就会要他一家老小的命;起了事,还有一拼的希望。

有人掀开帐来,道:“将军,各营都已准备好了。”

朱振深吸一口气,也幸好女真人一向对配军轻视,对配军多是不闻不问,只用他们来卫戍守城和弹压外城的汉人、契丹人,自己在配军之中才能一言九鼎,否则这么大的事传报下去,难保不会有人去告密。

其实配军里头,对女真人也都心生憎恶。女真人狂妄自大,杀人盈野,对配军更是歧视得很,克扣军饷、随即打骂也是常有的事,平时这股子怒火也都压抑在肚子里,现在朱振要动手,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朱振咬了咬牙,冷笑道:“动手吧”

所谓动手,当然不必四处去知会,之前早已约定举火为号,这火,就从配军的军营烧起,朱振亲自带着亲军,把中军大帐点燃,此时雪已经停了,可是积雪仍是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好在事先已经准备了些火油,这些火油泼在帐篷上,朱振亲自举了火把将大帐点燃。

借着风势,火光冲天而起,霎时间,整个临璜府就喧闹起来,各处城门、军营都传出喊杀之声,高举着火把的配军从各处军营冲出,开始放火。城门处,早已准备好的配军二话不说,直接杀向还未反应过来的金军,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金军人少,又被打个措手不及,虽是负隅顽抗,却是死伤惨重,配军夺了城门,立即将城门打开,随即各自按着原订的计划开始冲杀。

两万配军同时举事,声势浩大到了极点,火光四起,更是让城中的金人一时慌了神,而这时,从四面八方聚拢起来的配军在朱振的号令之下直袭内城,内城的金军守备未来得及抵挡,便被洪流般破门而入的配军杀了个人仰马翻。

无数的火把之下,朱振的脸色铁青,手中握刀,又是激动又是紧张,身后的配军如潮水一般从他身边冲杀过去,朱振大吼道:“格杀勿论,来两个营,随我去宫城”

配军突袭得手,已是士气如虹,内城之中本就是金人的聚集地,也不必害怕误伤,但凡不是配军装束的,不论老幼都是疯狂屠戮,这些人本就没有任何军纪,这时候脑子发热,就如疯了一样,更有不少人直接脱离了大队,冲入宅门中去,见人便杀,见了东西便抢,这些宅院里都是女人孩子居多,男人们要嘛随完颜阿骨打留在大定府,要嘛就随完颜宗峻出战被斩杀,这么一群人冲进来,虽然也是负隅顽抗,可是哪里抵得过?

一时之间,整个内城沦为了人间地狱,四处都是凄惨地哭喊和咒骂,大火也蔓延开来,一栋栋屋子劈里啪啦地剧烈燃烧。

漆黑的天空,被大火映红。

女真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过也已经迟了,那些主子们,各自带着奴才们携着武器要抵抗,可是毕竟仓促,又没有组织,虽然气势不弱,可是一队队配军提着长矛冲杀过去,立即就被杀得七零八落。

女真人上了马是猛虎,可是下了马,战力便大打折扣,配军一条条街道的清理,虽然也是死伤惨重,可是这些女真人明显还是被分割包围起来,不断凄吼卧倒在雪地。

唯一还能作战的,只怕也只有禁卫了,只可惜他们身负保护宫城的责任,不敢轻易出战,只能干瞪眼。而朱振已经带着数千配军将宫门团团堵住,朱振并不急于动手,只是叫人守住了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那宫城中的女真禁卫不知外头有多少敌人,也不敢轻易出战,只能凭借着巍峨的城墙僵持。

冷风发出呜呜的戚戚声,在清理掉负隅顽抗的女真人之后,配军已经彻底地疯狂了,若说此前还能保持一点纪律,可是很快,这些人便如疯子一般一哄而散,一栋栋府邸,被人用刀砍,用枪刺,用脚踢开,门洞一开,举着火把的人便毫不犹豫地涌进去,这些配军只用了一炷香不到便成了乱兵,冲入宅中开始胡乱砍杀,四处抢掠,甚至有些配军之间,为了争夺一点点财物也毫不容情地大打出手。

为虎作伥的人本就没有什么底线,此时内城对他们来说便是金山银山,哪里肯放过这块肥肉?

许多内宅里,更传出女人凄厉的大喊,这种喊叫,只会让乱军的兽性迸发出来,更加肆无忌惮。

城外的宋夏联军一看到火光,终于有了动作,各处大营开始集结军马,列队,点卯,训话,随后出营,开始更大规模地集结,他们的行动,很是谨慎,先派了斥候进去,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沈傲才从大帐中出来,遥望冲天的火光,打着马,出现在洪流般的铁骑之中,高呼一声:“直捣宫城”

呼啦啦……无数的马蹄扬起,洪流般的骑军在火光中冲入城去,骑军们显然没有心思去管那些禁军,一路直取宫城,当先一队水师骑军赶到时,那配军万夫长朱振立即迎上前,大声道:“平西王殿下何在?”

马群中有人越众而出,打马徐徐出来,言语冷淡地道:“本王便是。”

朱振立即跪地,道:“卑将恭迎殿下,恭迎天兵王师。”

沈傲沉默了一下,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高高地坐在马上道:“起来说话吧,这城里怎么样了?”

朱振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下,他无非只是想保住一条小命而已,其他的也不奢望,再者说这些年也存了不少家资,大不了做个富家翁,只要性命还在便好。

朱振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恭谨地道:“内城、外城的女真人都已经肃清了,卑将的部下……咳咳……”说到这里,朱振有点儿脸红,方才他也曾叫人约束一下,不管怎么说,这大宋还是讲仁义道德的,做出烧杀劫掠的事毕竟不太好看,可是那些乱兵压根就约束不住,都是杀红了眼,欲壑难填,谁要是敢管,他们能刀枪相向,到了这个地步,朱振也只有无话可说。

沈傲见他言语之中很是犹豫,便沉声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攻占临璜,你先捡重要的话。”

“是……是……”朱振继续道:“现在这临璜府,就差宫城了,不过宫城的卫戍颇为森严,有数千女真禁卫,再加上城墙又高,只怕……”

沈傲借着火光看了宫城一眼,撇撇嘴,道:“这个容易,把这宫城围住了,放火箭,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坚持多久。传本王的将令,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女真人若是要负隅顽抗,就困死、饿死、烧死他们。”

骑军们听了命令,立即有人高举着大盾开始拿着火油、柴草往宫城下冲,城上的女真人见了,纷纷张弓乱射,只是这夜间哪里有什么准头?再加上下头的军卒都是小心翼翼,将火油桶、柴草放到了城墙底下便退了开去,随即,沾了火油的点燃的箭矢飞射过去,这宫城瞬时便化作了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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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太后婓满氏的殿寝位于东北角落,婓满氏已是连续失眠了三四天,一到夜里心里便滋生出不安,彻夜地不能成眠,可是到了白日,却还要召集城中的将军、部族的首领,更要作出一副笃定的样子表示自己对城外联军的轻蔑,这身子骨已是越来越差了。

婓满氏这时候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完颜阿骨打的身上,在她看来,完颜阿骨打百战百胜,从未有过败绩,一个小小的大定府,至多不过三两日便能拿下,再挥师北上,到了那时,小小的联军又算什么?

可是越是等,婓满氏就越是心焦。要回来,完颜阿骨打应当早已挥师到了,为什么到现如今还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那些在大定府的宋军当真这般厉害,能阻挡白山黑水的大英雄?

城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这一点婓满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这太后,并非是那种从来没有遇到过事的女人,当年完颜阿骨打以两千人起兵反辽,辽军十万大军围剿,那时的情景比今日更加凶险,可是婓满氏仍旧是挺过来了,现在,她仍在期望奇迹出现。

到了子夜的时候,婓满氏好不容易困顿着小憩了一会儿,可是喊杀声陡然传出来,吓了婓满氏一跳,从殿中出来时,才发现城中已经多处起火,那慌慌张张的禁军万夫长过来禀告,说是配军起事,外城乱了。

“配军……”婓满氏终于松了口气,在她心里,配军不过是大金国的陪衬,这些人一向是畏战不前的鼠辈,不足以为患,只要应对及时,应该很快就能弹压下去。

可是事情并不是她所预料的那样,她高估了那些主子和奴才,浑然不知道两军交阵,大多数时候靠的未必是勇力和勇气,那些各自为战的主子奴才,仓促之下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配军不断地分割,不断地包围,逐一剿杀。

内城起火,火光冲天,甚至在这宫城里,婓满氏都可以清晰地听到族人的哀嚎。这时候,婓满氏终于急了,在这殿中,她惶恐不安地团团转着,连妆都未画,披头散发的样子恐怖之极。

禁卫的万夫长不敢擅自离开,只好干站着作陪,婓满氏抬眸,冷冷道:“禁卫为何不动?你没听到族人的哀嚎吗?”

万夫长二话不说,跪下道:“太后,奴才不敢擅动,否则让乱军冲入宫中来,奴才如何向大王交代?”

婓满氏为之气结,却也知道万夫长的苦衷,现在黑天黑地的,谁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擅自调动,极有可能会让情况更加糟糕。

婓满氏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中闪过毅然之色,道:“那就坚守住皇城,哀家要在这里,等着我的儿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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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六章:让世界充满爱

婓满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头也没有底气,宫城里没有粮库,都是内侍在外采买再装车进来,地窖倒是有,都是御用的酒食,可是这些东西,也不可能养活数千个禁卫,粮食至多坚持三天,三天的时间,真的能把完颜阿骨打盼回来吗?

打发走了那万夫长,婓满氏露出苦涩的笑容,对身边的内侍道:“来,给哀家梳头。”

坐在铜镜前,婓满氏当真梳起头来,接着戴好了镶嵌着硕大宝石的圆顶暖帽,换上了盛装,整个人变得焕然一新,神圣而不可侵犯一般。

外头的喊杀声越来越急,不少内侍已经慌了,四处奔走,还有不少甚至直接去抢内库,都被禁卫拿住,然后当场格杀。

血腥弥漫开,婓满氏清晰地看到小心伺候着自己的内侍和宫娥都露出恐惧之色,一个个瑟瑟发抖。

婓满氏不禁冷笑,道:“你们怕死?没什么可怕的,哀家也怕死,可是最怕的还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是……”宫娥们唯唯诺诺地福身行礼,声音颤抖。

婓满氏撇撇嘴,才道:“你们看,这里本是契丹人的宫室,咱们女真人占了他们的屋宇,安享他们的器具,拥有本属于他们的荣华富贵,哀家该享受的也都享受了,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这辈子也没白来这世上一遭。来,叫个人去把宫中的萨满叫来,哀家要听他们哼唱神语。”

一个宫娥快步去了,过了一会儿,几个萨满进来,纷纷给婓满氏行礼,婓满氏的脸上透着安享,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含笑道:“萨满保佑女真,也正是因为萨满神的保佑,哀家的儿子,才如草原上的海东青一样,展翅万里,勇不可当。今日,一群南人来了,这是萨满神要试探我们的诚意。”婓满氏目光一冷,厉声道:“实话和你们说了,哀家不怕,就算是死,哀家也要再听一听神语,请萨满之神下入凡间,保佑我的孩儿替哀家报仇雪恨。”

婓满氏的目光中透着庄肃,能有完颜阿骨打这样的儿子,也正是这个意志坚强的婓满氏教育出来的结果,这女人五十多年前就失去了丈夫,含辛茹苦地培养出两个儿子,用了无数手段,让他们成为部族的首领,告诫他们如何去收复人心,如何用杀戮去让人畏惧。她的目光,此刻比秃鹰更加锐利,整个人肃然地坐在暖炕上,双手微微一动,道:“请诸位萨满请萨满神。”

这几个年迈的萨满,此时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外头的喊杀声愈演愈烈,火光四起,他们几乎可以听到那弓弦的震动和火箭在空中呼啸的声音。

可是太后的话,让他们总算定下了神,几个萨满一起阖目,拿出了手鼓,不断地敲击,手鼓的声音掩盖了混乱和杀戮所造成的呼喊,鼓声越来越急促,萨满开始痉挛起来,翻起了白眼,口吐白沫,口里发出呜呜的古怪声音,其中一个,更是直挺挺地栽倒在地,等这像是昏厥过去的萨满清醒张眸的时候,那浑浊的眼睛,闪动着一种诡异的光泽,他微微颤颤地站起来,全身还在摆动,手伸出来朝婓满氏指过去,用一种很古怪的声音大吼:“我看到了白山黑水的英雄正驰骋在雪原上,驰骋在茫茫的大雪中……”

婓满氏的眼睛突然变亮了起来,目光闪动,追问道:“他在哪里。”

萨满开始疯癫地颤抖,疯狂大笑起来,用冷漠的口吻道:“他要回来了”

“来了……他要回来了……”婓满氏的眼中闪过一丝希翼。

而这个时候,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手鼓的声音虽然压住了大火的噼啪作响,也压住了无数禁卫的哀嚎,更压住了被大火燃烧之后的宫门被撞开的巨大响动,可是当这急促的脚步越来越近的时候,那军靴踩出来的咯吱声还是不可避免地传进来。

萨满终于慌了,眼中闪露出恐惧,那诡异的眼眸变得无比的惊骇,微微颤颤地道:“白山黑水的英雄……”

砰……

殿门被无情地踹开,冷风灌进来,将殿中的白烛吹得疯狂摇曳,殿中忽明忽暗的灯光在婓满氏的脸上闪耀,一闪一烁之间,婓满氏的脸上浮出焦灼之色,道:“快说,我的阿骨打在哪里……”

呼啦啦的,一队穿着黑色皮甲的水师校尉提着鲜血沥沥的长刀列队进来,有一个人,手按着剑柄,阴沉着脸跨入门槛,在他的身后,是一队队武士。

“太后不必着急,本王即刻就拿了完颜阿骨打,承欢太后膝下。”

说这话的人,有着一张让婓满氏难以忘怀的脸孔;这脸有几分轻浮,几分冷意;那嘴角微微扬起,幽深的眼眸中似乎散发着某种轻蔑。婓满氏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好看,身材虽然没有女真人所崇尚的魁梧,却有几分修长。那一双长眉下的眼眸虽然冷冽,可是眉宇之间,又透着几分书卷气,星亮的眼眸意味深长而不可捉摸,举止之间又有几分让人生畏的威严。

来人便是沈傲,沈傲的神色很淡漠,语气中带着讥诮,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女真太后,心里发出一种感叹,似乎没有预料到两个人会在这里重逢。

“缘分啊。”沈傲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不过这个气氛,很快被外头的声音给掩盖了,宫娥的惊喊声,还有士兵的大喊声传了进来:“平西王有令,只拿女真宗室、嫔妃,其余不论。谁敢恣意胡为,妄杀内侍、**宫娥,军法从事”

这道命令,就是沈傲做人的原则,他是个复仇者,但绝不是一个杀戮者,他很清楚地知道谁才是他的敌人。对敌人,他可以无比冷酷,无比决绝。可是他也明白,那些宫娥和内侍不是他的敌人,从这一点上,他还有一个气质,那就是宽容。

可是明明这么个复杂的人,在婓满氏看来,沈傲却如同恶魔降世。她不由地微微颤抖了一下,拼命地压抑住自己的恐惧,一双眼眸平淡淡地直视着沈傲,终于道:“哀家的儿子会为哀家报仇的,他比狼更加狠唳,比海东青更加敏锐,比白山上的黑熊更加强壮。你惹到他了,今**给他的,明日他会十倍百倍地索取回去”

沈傲哈哈大笑,他的笑声似乎也感染了那些肃穆的校尉,随即,殿中传出一阵哄笑声。

沈傲脸色一板,不屑地道:“是吗?你的儿子已经完了。没有了后路,被困在大定府,失去了补给,他在本王眼里,不过是一头皮包骨的饿狼。本王会一点点地将他困死,让他为今生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沈傲走前两步,笑吟吟地道:“太后可知道这代价是什么吗?”

婓满氏的眼眸里露出惊惧、狐疑的复杂神色,冷哼一声。

沈傲自问自答地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是他死了,也是死无全尸,死无葬身。这就是本王替女真屠刀下的冤魂报答给你们这群鞑子的,这就是你们杀戮的代价。来人……”

周恒立即上前一步:“在”

沈傲冷冷地道:“把女真太后暂时看押起来,将来……”沈傲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道:“交给辽人处置吧。记着,不要让她死了,要让人十二个时辰看着。”

这句话不啻是宣布了婓满氏的死刑,更确切地说,死刑还不够,未来将有无数的磨难等待着婓满氏,宋人与金人之间,暂时还没有刻骨的仇恨,可是对契丹人来说,女真人便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谁都可以预料到,一旦落入契丹人手里,婓满氏会得来什么样的结局,女真人杀戮的辽人,可以用十万百万计来形容,血海深仇,当然不是杀头这么简单。

婓满氏的眼中闪动着恐惧,惊颤地道:“你……你……”

沈傲漠然地旋过身,留下最后一番话:“太后为完颜阿骨打四处杀戮而弹冠相庆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一切都是太后咎由自取,要怪,就怪你那儿子吧。”

从殿中出来的时候,沈傲长出一口气,他的心里并不痛快,用杀人的办法去制止杀戮,本来就是一件无奈的事。这大殿外头,到处都是一片混乱,一队队的校尉倒也规矩,可是宫娥和内侍却是吓得四散奔逃,到处都是呼喝和嘶喊,让人听得很刺耳。

沈傲漫无目的地在这混乱中闲庭散步,嘴里低声哼唱着后世的一首歌曲:“你走来,他走来,大家走到一起来,在这缤纷的世界里,有无限的爱啊……让这世界有真心的爱啊……让这世界充满情和爱。啊……让这世界有真心的爱……我们拥有美好的明天……”

途中遇到几个撞过来的宫娥,或许是宫娥们被沈傲的外表迷惑了,只当沈傲是个善人,便带着哭腔拉住他的袖子,求他的庇护。沈傲的歌唱不下去了,等到后头的军卒追上来了,只好叹口气,道:“追什么追,文明执法懂不懂?咳咳……这几个人带过去,验明正身,若不是女真的宗室,就发放些银两让她们各自回家吧。”

沈傲很认真地牵着其中一个宫娥的手,这个小宫娥姿色不错,脸上还有几分稚气,尤其是那胸脯显得很饱满,让人遐想万千。果然是这个世界充满爱啊,沈傲轻轻地抚摸小宫娥的手,心里这样想,随即又认真地道:“不必怕,不会有人为难你,大叔们只是问几句话而已,验明了身份就没事了。”

几个校尉一时无言,敢情自己成大叔了?如此精壮的小伙子,怎么被殿下叫老了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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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老虎相信,天道酬勤,咳咳……那个,月票还差一点点了,老虎急需你的支持,在此先行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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