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眼睛
江姗和检察长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在西山的疗养院里。检察院搞业务学习，地点就选在西山脚下的温泉疗养院。时间就两天，表面上讲是利用双休日学习和讨论业务，实际上是让大家泡泡温泉，吃点喝点，精神放松一下。
检察长李刚开玩笑说这就是假公济私呀。不过咱们集体腐败一下，个人在办案中不准单独再搞腐败。虽然是玩笑话，真真假假，个中况味也一目了然。
江姗上班以后就发现，检察院经常组织集体活动。有时候爬山，有时候游黄河，有时候就泡温泉。她明白，集体活动容易增强团队的凝聚力。而且吃点喝点，也有了亲和力。大家经常办案，精神高度紧张，需要放松放松神经，换一换感觉。这么做很有点一张一弛的味道。虽然领导上一再讲，因为是双休日，如果谁家里有事，也可以请假。大家积极性还是很高，很少有人缺席。于是，只要检察院组织集体活动，就和过节一样充满了欢乐。
晚餐时有酒。有白酒，有红酒，还有啤酒，谁爱喝啥就喝啥。检察长挨桌敬酒时，江姗为了取悦李刚，碰过杯就把手中满满的一杯白酒喝干了。一口闷下去，她觉得喝的是火，立刻感到浑身发热发胀。谁知道李刚走过去了，又回头瞪了她一眼，反而有些不悦。那眼神分明说年轻轻的姑娘家，喝那么多白酒干什么！江姗就觉得委屈。一会儿，头也发晕起来。于是，吃过饭后大家去歌厅唱歌，她就没去。她先是想歪在床上躺一会儿，谁想到一歪就睡着了。等她睡了一小觉起来，看看表已经夜里十点了，别人还在歌厅里玩着没有回来。她觉得实在没有意思，就穿上外衣走出来，慢慢地走上山坡。
这时候是深秋，冷悠悠的月光星星点点地从树缝之间洒落下来，这儿一朵，那儿一片，像花儿一样开放在山坡的小道上。
这个疗养院建得很别致，从山脚下开始，一直建到高高的山坡上。山脚下是房子，山坡上是树林和小道，人们随时可以走上山坡散步。她很少看到过这种建筑结构，大面积的山坡和树林，使她迷恋。不论夜有多深，你啥时候都可以在山坡上转着玩儿，因为仍然在院墙之内，就给人一种安全感。特别是夜里十点以后，散步的人们都已经下山，山坡上静得很，一个人走上来，穿行在树林里拐来拐去，就如同走进梦境，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江姗一步步走上山坡，慢慢远离了房子和人群。身后传来歌厅里那些世俗的情呀爱呀的歌声，如尘烟一样散去，就使她感觉到很脱俗。走到半山腰处，她慢慢地停下来，正想在山坡上坐下来感受深秋的月光和风，忽然看到前边不远处燃烧着一粒火光，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如同一豆荧灯。她站好，认真看过去，才发现那是一个人坐在山坡上抽烟。
”别害怕。”李刚低声说，”是我。”
天哪，是检察长！是他！
江姗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深夜山坡上的树林里会和他相遇，她觉得真是像做梦一样。
李刚轻轻地走过来，一直走到江姗跟前才说：”这么晚了，上山来干什么？”
面对居高临下的检察长，江姗干脆地说：”不干什么。李检上山来干什么？”
李刚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来等你呀。”
江姗不客气地说：”检察长说谎。”
李刚说：”我逗你哩，那么认真？咱们坐下来说会儿话吧。”李刚边坐边说，”你上班这么长时间了，我对你关心也不够，从来也没有找过你谈谈。今天机会难得呀。”
李刚先坐下来了。江姗心里一动，挪一步过来，故意紧挨着李刚坐下来。由于她扛着了李刚的身子，她能够感到李刚在一瞬间曾经想挪开一点儿，但后来还是坚持着没有挪。通过这个行动语言的细节，江姗发现了——李刚喜欢她。只不过因为他是检察长，她只是一个普通干部，又是李刚老领导的女儿，李刚才故意在心理上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
李刚低声说：”夜很静，我们又在高处，说话声传得很远。”
”是吗？”江姗也小声说，”我理解领导的意思，说话声音要小。”
”葛振海说，你干得不错嘛。”
”是吗？谢谢。”
当然要先说说工作。接着还得说说思想。说了一会儿，两个人就没话了，沉默下来。这时候沉默是水，浸湿和软化着人与人之间的隔膜，或者说沉默就是一种等待。特别是男女之间，沉默往往是转化感情的十字路口。
江姗灵机一动，冷不丁问：”检察长，你有女人吗？”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李刚笑了，”有呀。老婆和女儿。”
”问这个怎么了？”江姗说，”其实，我知道你们夫妇感情不好。我是说在婚姻之外，你有女人吗？你肯告诉我吗？”
”暂时还没有。你怎么知道我们夫妇感情不好？”
”这是检察院里公开的秘密。我上班第二天就知道了。”江姗大胆地说，”李检，如果遇到你喜欢的女性，你会怎么对待？”
”惹不起，躲着走。”李刚叹一口气，”唉，多少年了，喜欢谁躲谁。”
”谢谢。”江姗说，”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
两个人挨在一起坐着，时不时地还扛一下，江姗已经感觉到李刚的身体不安起来，甚至她能够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