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襄阳武库案

方和李纵云犹豫了一下。

这不是在指控一个队主、幢主,甚至不是一个军主或杂号将军,而是在指控一位极其尊敬的皇室宗亲,而且他还是一位从三品的官员。

李太守自己也只是个从三品的官员。

不过茅方带着几分匪气说道:“太守大人,您是我们竟陵的老父母官,所以我们才来找您!关健的问题就在于,襄阳武库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

李太守想起来了,这个茅方他见过一面,似乎是今年被招安的杆子,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混到了幢主的位置,他立时亲热起来:“你是茅方吧?当初还是我把你招安了,现在都是幢主了?升得好快啊!”

“都是大人的恩德,还请大人以后多多照应!”

李纵云他们在襄阳武库破获燕国间谍网的事情很不顺利,虽然他们掌握了几个间谍的名字,但是其中过半人员在他们到达襄阳之前,已经用各种种样的借口请假或外出了。

这事实上证明了一点,控鹤察的间谍网已经深深渗入了整个大周军中,他们在荆州军中肯定还有其它人。

剩下的几个人,或者是外围份子,或者是接到通知之后不愿撤出的,但这就足够了。

不过茅方更满兴趣的是那些女性文员,不过很快他就倒尽了胃口。

这里面多数是四十岁左右的大妈,而且更关健的问题,漂亮的姑娘是不会忍受这种长年累月的寂寞,负责整理文档的,基本都是一些其貌不扬的女人。

很多女文员甚至到了四十岁都没有结婚,茅方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几个和纪继超关系亲密的女性,这个渗入襄阳武库地间谍网很快就露出它的真相目。

以纪继超为核心,他大约招募了大约二十名至三十名左右的间谍。

这个庞大的间谍网。除了这些比较核心的间谍之外,还有处于外围的消息来源和外围份子,他们的数量是核心间谍的四倍以上。

承认与纪继超有不当关系的女文员多达十几名,她们当中的一些人承认几次修改了下发地文书,以致于他能进行一次有利可图的走私,但她们否认事先知道是在借机走私军火。

根据他们两人地估计,潜伏于襄阳武库内的这个燕国间谍网,虽然没有被他们联手连根拔起,但至少受到几乎致命地打击,在短期之内。已经基本失去进行间谍活动的能力。

可是这么一个间谍网潜伏于襄阳武库之内,这已经够糟了。库令虽然是堂堂从三品的官员,还是皇室宗亲。现在也对这两个小幢主恭敬万分,一再邀请出去赏脸喝个小酒。

只是越往下查,茅方和李纵云就越是惊心,好酒好菜已经不足以让他们动心。甚至是库令传来的口信都不足让他们动摇:“两位好兄弟,只要放放手,我立马给两万弄来一千万钱……”

那是因为他们发现比间谍网还严重地问题。

李太守看着这些文件,不得不苦笑着说道:“我没想到问题竟是这么糟!”

比起大量的军事机密更泄露出去,这是更要命的事情。

襄阳武库的管理混乱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

作为整个荆州地区武器装备的主管机关,襄阳武库每次可以调度地金钱是惊人。

大致来说。他们调度地金钱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荆州各郡向他们交纳地税收。每年可以达到二亿钱到三亿钱左右,或者相当于一两个头等大郡的全部岁入。另一部分则是中央直接拔给地数字,这笔钱数量不定,多至上亿,少至两千万,一般年份维持在两千万钱左右。

襄阳武库的责任就是利用这笔资金购置、维修、调运武器装备,但是根据李纵云在襄阳武库所发现的冰山一角,这笔金钱的使用简直可以用“赎职”来形容。

襄阳武库内部人员里外勾结偷盗库兵的现象十分严重,在盘点当中,每年都有数十件甚至数百件兵器的盘亏,这几年下来,去向不明的兵器已经足以装备起两个军了。

但不过是小问题了,襄阳武库更为大胆的事情在于他们的中高级军官竟敢大量盗卖兵器,根据那个女文书的说法,至少有五六个军的装备被盗卖到了各地的州郡兵、豪强、大户手上。

他们故意将一部兵器宣布损耗报废,然后以极低的价格买出,但经过一番周转之后,这些盗卖兵器的赃款完全落入了个人腰包,李纵云抽查已经证明这一点确是实情,特别是闻香教起事之后,各地士绅迫切需要大量兵器以供自卫。

但问题不仅仅局限于这一点,襄阳武库二号库保管的一件二千件兵器由于库房长年失修,以至出现严重渗水现象,导致半数兵器已无法使用。

三号库的库房因多年失修,随时有倒塌危险,房中诸备的重弓射程号称两百步,实际则只有一百二十步。

去年襄阳武库花一千五百万钱购入四千七百张弓和配套的长箭,今年检测发现,弓箭质量全部不合格,无法射穿轻甲,仅能供普通人家自卫。

前年购入花三千万的大量被服,在检查中发现严重质量问题……

三年处置一批旧兵器,结果出售的价格比生铁还要低。

去年购进的大量环柄刀,比市价要高上三倍。

今年购进的一些物资,根据实地检查的结果,其中的大部分交易根本就不存在。

根据简单的统计,至少有五六亿的巨额资金被彻底浪费。

看着这些报告,李太守又看了看李纵云和茅方,他大声说道:“这叫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是天大的漏子!

可是库令马安不是别人,正是淑妃娘娘的哥哥。

淑妃不是别人,正是赵王殿下的母亲,今上最宠爱的妃子,这就够了。

他们的弹劾,很有可能被卷入到赵王与卫王的争立中去,那时候马安固然会死得很掺。很可能会被粉身碎骨。

但襄阳武库虽然是中央直属,不在他

范围之内,但这件事情他必须管一管。

有时候,政治是妥协地艺术。

李太守终于作出了决断:“我想见一见马安!”

马安的神色很平常,他只是一个平庸之辈,有点野心,平时也捞点外快,但是看过李纵云呈上来的那一叠文件之后,他已经坐不住了。

他也没想到问题会如此严重,他只是非常庸碌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快活着。

比起同样是庸才的司马复吉。他更大的缺点就是不够努力,总是觉得事情差不多。总是不想得罪人,只是想平平庸庸地过日子。

有时候。一个坐在关健位置上的庸才,比十个坐在同样位置上的小人更有危害性,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搞得好是牢狱之灾,搞不好就是秋后问斩了!这是军机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啊!

他在埋怨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向自己妹妹千方百计地要这个极其烫心的位置啊!

他站起来向李太守他们告饶道:“三位兄弟,老哥我只是想做个富家翁而已……没想到,这帮饭桶干出这等断子绝孙地事情!就放兄弟一马吧!”

李纵云平平淡淡地说道:“这个案子,不是我们两个小幢主能决断的!”

李太守却在旁边帮腔道:“两位老弟,得饶人时且饶人!这桩案子若是再办下去。那真地要捅破天了!”

“不但马库令要受影响。就连淑妃也得受影响。最关健的问题是赵王也得受影响!”

一听到李太守这么说,马安已经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赵王和卫王争立太子。已经到了火热化地程度,赵王司马建业是他妹妹所出,他们马家自然全力支持赵王,但这个节骨眼上,淑妃娘娘的哥哥因重罪下狱,这完全可以影响到争立太子的大局了。

他只能跪将下去,连声说道:“两位老弟,你就饶了老哥我一回吧!两位若是放我一马,我马上给准备两千万钱,再向我妹妹奏明两位的大恩大德!”

茅方已经很是意动了,这可是两位平时他就是想见一面都不容易,他也给马安跪下了,一手还扶起了马安:“司库令,马大人,您快起来……我们只是奉令办案而已!一切都好说!”

若是能在淑妃娘娘面前说上话,那是多美好地前景啊!

李纵云却是标准的军人习性,他很有傲气地答道:“若是牵连到赵王殿下,那请圣上明断便是!”

马安就差抱住李纵云的大腿痛哭了。

他若是个小人,现在已经能想出一百种对付李纵云的方法了,但他只是个庸人而已。

李太守又替马安帮腔了:“李幢主,何必这么不近人情了!大家都是在郑国公账下混碗饭吃!”

李纵云这才向马安半弯腰行了个礼:“马大人,不是我不近人情!实是这事情根本掩盖不住啊!”

“我们将主奉了郑国公的手令,全权查办这桩案子,这件事情,我们只是两个小幢主,作不主,一切都由听我们将主的!”

马安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跳起来紧紧地抱住了李纵云,亲切地说道:“那就好说了!郑国公也是支持我们家建业地,绝对是支持我们家建业地!你们将主是谁?哪一位?”

李太守摇摇头,看来淑妃娘娘铸了大错,她根本不应该把马安放在这么重要地位置上。

郑国公虽然是个庸才,但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对于争立太子这件事,他绝不多说一个字,绝不多说一句话,旁人若是问起,他只能说会“好……好……好……”,却绝不会说一句确实地话。

毕竟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何况是叔侄,牵涉进太子争立这种事情,风险太大了!

他司马复吉还有自知之明。

可马安却是连声询问道:“李幢主,你们叫什么名字?程展?身居何职?军主?实在是太委屈了!”

他转头又询问李太守,语气从来没有这么亲切过:“李太守,听说这位程展程将主是李太守的故交?”

李太守点点头道:“他父亲以前是我的书佐。”

书佐?马安又威风起来了:“原来是书佐的儿子啊……”

李太守不得不敲打敲打他:“说起来,和马库令都是一家人啊!他现在是竟陵沈家的家主了!”

“哪一个竟陵沈家啊!”

“就是先皇仁德皇后的母家啊!”

马安又没了威风,他亲切对李纵云说道:“一家人,确实是一家人!你们将主现在在哪里?还在竟陵啊!好!好!好!”

他大声叫道仆人的名字:“快给我备马,我要去竟陵!”

他又热切地拉着李纵云和茅方的手说道:“两位一同陪我去,在下一定不会亏待两位!”

茅方很热诚,李纵云却是一副冷脸,看到这情形,马安觉得李纵云要更难办一些,一定多给点好处。

他又亲切地叫道李太守的名字:“镜海兄,还得劳得您的大驾啊!”

李太守摇摇头道:“我新官上任,屁股还没坐热,哪有擅自离职的道理!”

马安大声说道:“您放心好了!我到时候帮你打点好,那程军主是您的故人,眼下正需要借着您的东风啊!”

只是襄阳武库的案子,确实掩盖不住的,他去了竟陵,真能替马安掩盖住吗?

马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馨雨抓住自己的手帕,神情紧张地往屋里瞧,期盼着沈知慧。

这一回她是下定决心,要把那件事与沈知慧讲个清楚。

可是要讲的那件事真是羞死人了。

可是又不能不讲,她一看到沈知慧,当即一咬银牙,走了上去:“夫人,有件事情想和您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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