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为父

雨水哗啦啦打在车上,嘈杂,但又隔绝天地。

萧珣伸手从身下抽出一张纸,这是官府的告示,上面写着最新的消息。

皇帝驾崩,新帝登基,皇后册封。

那个女孩儿成了皇后了。

她成为皇后其实也不奇怪,如果是他进了宫,她也会是皇后。

萧珣将告示在手中团烂,他以为她只会反击,没想到还会抢夺。

她从他手里抢走了这个机会。

“我还是小瞧了她。”他说。

昏昏灯下,年轻人脸上带着笑,酒窝浅浅,看上去赏心悦目,但老妇神情有些害怕,她小声说:“殿下,本想在驿站换个官身,现在如何是好?”

萧珣离开京城已经够快了,但追击更快。

虽然没有官方的名义,官兵打着追缴赵氏余孽的名义,暗地查他行踪,更多的是一些非官方的人,四面八方冒出来,导致他的行路变得极其艰难,迂回绕转,迟迟未能回到中山郡境内。

萧珣倒也没有恼火,也没有忧心,依旧含笑,道:“只要他们没抓住我,只要他们一日不敢正大光明的问罪我和父亲,就一日不能奈何我们。”

车帘被掀开,裹着雨布带着斗笠的铁英说:“宁昆说让我们换水路。”

萧珣问:“父王怎么说?”

铁英声音有些无奈:“王爷说——让你自己想办法回来,说要看看世子你出门这一段长本事了没有。”

说罢不待萧珣说话,就表达不满。

“都什么时候了,王爷竟然还要这样玩笑。”

萧珣坐起来:“父王还能跟我玩笑,就是说中山郡平安无事。”

新帝已经登基,说服楚岚杀害皇长孙的事,没有证据,而这位姓楚的皇后娘娘不会昭告天下,但新太傅,以及谢氏肯定知道,追杀他的同时,必然也要对中山郡伸手——

伸手,萧珣笑了,哪有这么容易,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吏太傅,一个边郡垂死的将军,一个韬光养晦猝不及防匆匆站到世人面前的外戚,真以为就无所不能了?

父王小时候没有被弄死,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被弄死,现在想要他死更没那么容易。

“走。”萧珣说,“铁英,我们不能让我父王看笑话。”

老妇将雨衣递给萧珣,萧珣披上一步跨出马车,老妇也随之披上雨布,裹着自己和幼童,消失在雨夜中,山间唯有一辆马车独行,不久之后,冲向悬崖消失。

......

......

夜雨并没有阻挡所有人,有人在奔逃,有人在追捕,也有人身背公文疾驰。

日升日落,晴雨交替,皇朝的变动,传遍了大夏的每一个角落。

边郡也不例外。

甚至得知的更早。

而且边郡也发生了动荡,场面极其的凶险,如果不是楚岺突然率兵出现,云中郡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楚岺如今还坐镇在云中郡。

先前可能有些人不满,现在绝对没有了。

别说云中郡了,就是去坐镇京城都没人有意见。

人家的女儿成了皇后,楚岺成了国丈。

真是不可思议,别说在京城了,在云中郡楚岺都很少被提起,谁想到一夜之间,到处都在说楚岺,以及楚岺之女。

“那个楚小姐,我倒是有些印象,总是来郡城里玩,除了长得好看些,也没看出什么。”

“看出脾气不怎么好,骄纵的很,跟好几个小姐吵过架,还说自己是京城人,瞧不起她们。”

“竟然能当皇后。”

“说是救了皇长孙。”

“那这个倒也有可能,毕竟是楚岺之女,楚将军可是很英勇的,陛下极其的信重,奖赏一摞一摞的——很久很久以前。”

钟副将纵马疾驰从喧闹的大街上而过,自从接近云中郡,他就再没有其他的心思,只念着楚岺,尤其是听到云中郡也发生了动荡——

钟副将一头闯入室内。

“将军!”他大喊,视线乱看,不知道是太紧张了还是环境陌生,一时竟没看到楚岺的身影。

将军,是不是已经不能起身了?

“长荣。”

温和的男声从一旁传来。

钟副将忙看过去,这才看到楚岺和几个将官站在墙边,正看墙上悬挂的行军图。

大家似乎都被钟副将吓了一跳。

“老钟你怎么回来了?”有人急问,“小姐一人在京城怎么好?”

这些都是楚岺心腹,大家都在,钟长荣放下了一半的心。

“小姐让我回来的。”他说,上前一步,紧紧盯着楚岺,声音都有些哽咽,“小姐担心将军。”

眼前的将官,身形依旧高大,面容依旧温润,只是脸色不再是钟副将离开前的红润,泛起一层霜白。

听到他这话,四周人神情都有些难过。

楚岺一笑示意大家:“你们先去忙吧,此时不得懈怠,尤其是西凉那边,一定要盯紧,一会儿让长荣跟大家讲讲京城的事。”

诸人应声是,施礼告退,走过钟长荣这边时,都拍了拍他的肩头。

人都离开了,门被带上,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大哥。”钟长荣上前一步,“你还好吧?”

楚岺笑道:“还好,暂时死不了。”

钟长荣那就是不好,眼泪差点掉下来。

“阿昭怎么样?”楚岺问。

钟长荣刚要说话。

楚岺又问:“她有受伤吗?”

钟长荣咽下原本要说的话,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有,只有一点点的皮外伤。”

楚岺忙问:“伤在哪里?”

钟长荣忙按下那些小姐怎么救出小皇孙,怎么机智的要他们杀入皇城,怎么说服了两道守宫门的人,见到了陛下,小姐又怎么说服了皇帝,皇帝赐下亲事——等等这些激动人心的事,为只关心女儿有没有受伤,伤在哪里的父亲,认真讲述——

他抬起手在自己身上指着。

“胳膊上有一处伤,是刀锋划过,阿昭没穿铠甲。”

“肩头有一点,是箭擦过。”

“脚也有点伤,这个是阿昭跑的时候没注意,扭了下。”

“大哥,阿昭可厉害,一点都没哭,不过,还是怕疼,太医给包扎的时候,抓着阿乐的手不敢看。”

楚岺认真地听着,仔细地看着钟长荣在身上比划的每一个地方,似乎女儿就在眼前。

钟长荣将京城发生的事仔细的将来,一席话长长说完,暮色笼罩了室内。

楚岺在桌案前坐着,伸手去斟茶。

钟长荣抢先给他倒水,一摇桌上水壶的水只剩一半,倒出来在水杯里散发着浓烈的药味。

这都把喝药当成喝水了?

钟长荣鼻头一酸,扶着桌子有些站不稳。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他咬着牙说,“事发突然,但阿昭应对得当,阿昭说这是最好的结果,她担心你着急,别人也信不过,催着我回来。”

楚岺端着茶杯慢慢喝了口,这药闻着就令人作呕,喝起来还不知道多难以下咽,一口饮尽也罢了,但楚岺却像品茗一般自在。

“阿昭,受过什么苦?”他说,“才会认为,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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