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科技的轨迹5

20世纪前10年,电动马达不可避免地开始进入家庭。人们改造这些设备,使之服务于家务劳动。它们与蒸汽机不同,不会冒烟,也不会喷气或流水。这个5磅重的“大块头”只会有节奏地发出嗡嗡声。就像工厂的情况一样,这些独挑大梁的“家用电机”被用于驱动家中所有机械设备。1916年美国咸美顿公司(HamiltonBeach)的“家用电机”装有控制6种速度的变阻器,工作电压为110伏。设计师唐纳德·诺曼(DonaldNorman)指出,西尔斯·www.youxs.org(相当于今天的100美元)。这种轻便的电机将驱动缝纫机转动,也可以将它与搅乳器和搅拌机连接(广告词“你将发现多种用途”),或者连接缓冲装置和研磨机(广告词“对很多家务活十分有用”)。风扇“可以与家用电机快速连接”,还有打蛋器,可以搅拌冰激凌和鸡蛋。

100年后,电机实现了普遍化,并被置于机器内部,从外面看不到。一个家庭不再只有一台家用电机,而是有数十台,每一台都很难看到。电机现在不再作为独立设备,而是成为很多电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们驱动家电产品,充当这些人造自我的肌肉。它们无处不在。在写作这一部分内容时,我对所处房间里所有内置电机进行了非正式统计:

5块旋转的硬盘。

3台模拟磁带录音机。

3台照相机(去掉变焦镜头)。

1台摄像机。

1块手表。

1只闹钟。

1部打印机。

1台扫描仪(去掉扫描头)。

1台复印机。

1台传真机(去掉纸)。

1台CD播放机。

1台地板辐射供暖系统泵。

这是我家一个房间里的20台家用电机,一座现代工厂或办公楼里有数千台。我们不会想到电机,没有意识到它们的存在,即使我们依赖于它们的运转。它们很少失效,却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我们也没有意识到公路和电的存在,因为它们无处不在,通常不会出现故障。我们认为纸和棉布不属于技术,因为它们无处不在,稳定可靠。

除了深嵌性外,普遍性还会产生确定性。新技术的优点总是不明朗。第一代创新技术复杂烦琐、难以使用,是“某种现在还不能完全发挥作用的东西”——这里又重复丹尼·希利斯关于技术的定义。新型的犁、水车、马鞍、灯、电话或汽车只能提供不确定的优点,却会带来确定的麻烦。即使某项发明得到优化,当它首次被引入新地区或新文化时,仍然需要保留旧习惯。新型水磨也许可以减少工作所需的水量,但是还需要不同类型的难以寻觅的磨石,否则将磨出不同质量的面粉。新型犁也许能加快耕种,但需要后撒种子,这样就破坏了古代传统。新型汽车也许可以行驶更远距离,但稳定性降低;也许油耗效率更高,但最大行程缩短,这改变了驾驶和加油方式。新技术的首版几乎总是仅仅略微强于它想要取代的旧技术。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只有少数热情的先驱倾向于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因为新技术将带给使用者的主要是麻烦和未知后果。随着创新技术的改进,它的益处和先进程度将被前期用户挑选出来展示给大家,同时不确定性减小,于是这项技术得以传播。这样的推广既不是立刻发生的,也不稳定。

因此,每一种技术的生命周期内都有这样的阶段:因该技术而受益颇多的人和无缘该技术的人并存。有些个人或社会第一个冒险接受未经验证的枪、字母表、电力、激光眼科手术,他们获得的确定收益是循规蹈矩者所无法获得的。这些收益的分配也许取决于财富、特权、幸运的地理位置以及。兴盛期和衰落期的划分最近也是最显而易见的一次展现发生在20世纪末,当时互联网方兴未艾。

互联网发明于20世纪70年代,起初产生的收益极少。它的主要用户就是它的发明者,一小群精通编程语言的专业??士。它的作用就是自我完善的工具。从诞生那一刻起,互联网的建设目的就是为了使这些专业人士谈论互联网理念时有更多实质性内容。同样的,第一批业余无线电爱好者广播的主要内容是关于非专业无线电通信的探讨;早期民用波段无线电台全是关于民用波段的讨论;最早的博客交流的是如何写博客;微博出现的前几年里,用户都在研究如何使用微博。20世纪80年代早期,掌握了网络协议的深奥指令的技术先驱们为了找到有兴趣探讨这种工具的同道中人,移师到处于萌芽状态的互联网上,并告诉他们的书呆子朋友们。可是互联网被其他所有人忽视了,他们认为那不过是少数青春期男孩的业余爱好。互联网的连接费用不低,打字需要耐心和技能,处理难以理解的技术语言需要强烈的意愿,除了执著于此的人,几乎没有其他人在线。它对大多数人都缺乏吸引力。

可是一旦早期使用者修改和完善这种工具,赋予它漂亮的外表和点击式界面(万维网),它的优势就越来越明显,吸引力逐渐增大。当数字技术的巨大收益逐渐浮出水面时,如何解决一部分人无法享受这种收益的问题给人类提出了挑战。这项技术仍然价格高昂,需要个人电脑、电话线、按月交费,但是使用者从网络分享的知识中获得了力量。专业人士和小企业抓住了它的潜力。从全球范围看,这种向世人传播力量的技术的初期用户是具有其他很多相同条件的人群:汽车、和平生活、教育、工作和机会。

作为提升个人素质的工具,互联网的影响力越明显,数字鸿沟就越显而易见。一项社会学研究认为,有“两个美国”并存。一个美国的公民是穷人,无钱购买电脑,而另一个美国的公民是配备了个人电脑的富人,他们是数字技术的受益者。20世纪90年代,当时像我这样的科技拥护者正在推动互联网的发展,我们经常被问到:如何面对数字鸿沟问题?我的答案很简单:顺其自然。我们没有必要做任何事,因为诸如互联网这样的技术的自然发展历程是一个自我实现的过程。享受不到科技收益的人暂时处于劣势,但是科技力量将会解决这个问题(而且不止于此)。让其余地区连通网络将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利益,这些地区也热切盼望加入全球网络,以至于他们为电信建设支付的费用已经超过数字技术发达地区(前提是他们可以获得此类服务)。而且,计算机和网络接入的成本正在逐月下降。当时,美国多数穷人拥有电视机,按月支付有线电视费用。购买电脑并联网的花费不再昂贵,很快就低于电视支出。10年间,全部的必需费用下降到只要100美元就可以购买笔记本电脑。过去10年出生的人一生当中将会见证某种电脑(说具体点,就是带有网络连接器的电脑)只需5美元的时刻。

按照计算机科学家马文·明斯基的说法,这不过是“先有和后有”的问题。技术先行者(早期用户)为几乎无法工作的初期劣质技术版本付出了太多代价。这些先行者购买首批稀奇古怪的新产品,用自有资金为后期用户提供价格更低廉、性能更优良的版本,后者将在不久后获得极其便宜的产品。从本质上说,先行者代替后来者为技术进化提供资金支持。富人提供资金,为穷人研发便宜的技术,这难道不应该吗?

我们看到这种“先有和后有”周期在手机领域表现得更为明显。最早的手机比砖块大,极其昂贵,性能一般。我记得一位很早使用手机的技术员朋友花费2000美元购买一部早期的手机,他外出时,会将手机装在专门定制的手提包里。我不太相信所有人都会为了一个看似更像玩具而不是工具的物品花费这么多钱。当时,很难想象20年内会出现下述情况:这台2000美元的装置将便宜到可以用后即弃,体积小到可装入衬衫衣兜,普及程度高到印度环卫工人也会拥有一台。当连接互联网对加尔各答的街头流浪者而言尚属遥不可及时,科技固有的长期趋势已朝着网络普遍使用的目标前进。事实上,这些“后有”国家的手机普及状况在很多方面优于美国的“先有”系统。于是,手机成为“先有和马上就有”的例子,在这样的例子中,后期使用者更快地获得了移动电话的理想收益。

对技术最激烈的批评仍然集中在暂时的技术鸿沟上,不过这个脆弱的界线给社会造成了困扰。常见事物和普遍事物之间、后期使用和“全体使用”之间的分界是科技发展的重要起点。当批评者质问我们这些互联网的捍卫者,我们计划怎样解决数字鸿沟问题时,我回答“顺其自然”,然后回击道:“如果你们想要表现自己的忧国忧民,不要担心那些现在还不能上网的人。他们会蜂拥而至,速度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快。相反,你们应该担心我们如何面对人人都上网的情况。当互联网的60亿用户同时发送电子邮件时,当没有人下线、不分日夜时刻在线时,当一切都实现数字化、不存在线下事物时,当互联网无处不在时,我们应该怎么应对。那将产生值得担忧的预料不到的后果。”

今天,面对DNA排序、卫星导航定位、极为便宜的太阳能电池板、电动汽车甚至营养问题时,我会说同样的话。不要担忧那些没有通过光纤电缆与自己学校的网络连接的人,要担忧人人都这么做时会发生什么情况。我们过于关注那些食物匮乏的人,却忽视了思考人人食物充足的情况。一些鲜有人问津的技术可能表现过它们的主效应,但是除非这些技术渗透到某个文化中,否则次级、三级效应不会显现出来。科技的大部分让我们感到恐慌的意外结果通常后来被普遍接受。

大多数正面事物也是如此。人们认为,在下面这些具有生命亲和力的可扩展技术中,内嵌的普遍性趋势是最常见的:通信、计算、社会化和数字化。它们的后续可能性似乎无穷无尽,可以融入到物质中的计算内容和通信内容似乎是无限的。迄今为止,人类的发明没有一项可以达到我们所说的“足够智能”的程度。从这个意义上说,此类技术的普遍性永远无法满足。它不断地朝着普遍存在这一目标延伸,与其他所有技术一道在通向普遍性的轨道上前进。

自由

与其他事物一样,我们的自由意志不是独一无二的。潜意识的自由意志下的选择存在于动物的原始行为模式中。每种动物都有基本需求,它们会作出选择来满足这些需求。可是自由意志甚至先于生命出现。一些理论物理学家——包括弗里曼·戴森(FreemanDyson)——认为自由意志在原子似的粒子中出现,因此自由选择诞生于大爆炸的高温中,自那以后持续扩展。

戴森提到一个例子:亚原子粒子衰变或改变自旋方向的那一刻应当被视为自由意志控制的行为。这有可能吗?嗯,那种宇宙粒子的其他微观运动绝对是由之前的位置或状态预设的。如果知道粒子在什么位置以及它的能量和运动方向,就可以精确无误地预测下一次运动中它将出现在哪里。这种完全遵循前态预设路径的规律是“物理法则”的基础。然而粒子自发分解为亚微粒子、放射能量是不可预测的,也不是物理法则预先决定的。我们往往把这种衰变为宇宙射线的现象称为“随机”事件。数学家约翰·康威认为,随机数学和决定论逻辑都不能合理解释宇宙粒子的突发衰变或改变自旋方向,他还出示了相关证据。唯一能解释这种现象的数学或逻辑选择只有自由意志。粒子的选择方式与自由意志产生的最细微的量子位何其相似。

理论生物学家斯图尔特·考夫曼认为,这个“自由意志”是宇宙神秘的量子本质的产物,具有这种本质的量子粒子可以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或者同时表现波粒二象性。考夫曼指出,当物理学家向两道并排的极小狭缝发射具有波粒二象性的光子时(这是一项著名实验),光子或者以波的形式或者以粒子的形式通过狭缝,但不能同时以这两种形式通过。光子必须“选择”它要展现的形式。但是这个被多次操作的实验反映出不可思议、颇具说服力的现象,即波粒二象性只是在光子穿过狭缝并在另一端测量到之后才选择表现形式(要么光波要么粒子)。根据考夫曼的解释,原子从未定状态(被称为量子脱散)转变至既定状态(量子相干)是一种选择,并且是人类大脑的自由意志的来源,因为这样的量子效应出现在所有物质中。

约翰·康威写道:

有些读者也许反对我们使用“自由意志”这样的词汇描述粒子反应的非决定论。我们将自由意志赋予基本粒子的刺激性言论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因为我们的理论断言,如果实验具有某种自由性,那么粒子也具有完全相同的自由性。是的,我们自然认为后一种自由性是我们的最终解释。

粒子固有的量子选择产生的微粒被生命导致的组织数量的剧增所放大。宇宙粒子自发的“遵从意志的”衰变也许会发生在细胞中,并且很快引发细胞DNA分子的高度有序结构的变异。假设这样的衰变将一个氢原子赶出了胞嘧啶的基地,接着偶然意愿(生物学家用以指代随机变异)可能产生新型蛋白质序列。当然,大多数量子选择只会加快细胞死亡,不过幸运的是,变异将赋予整个有机体生存优势。由于利属性被DNA系统保留并利用,因此自由意志的正面效应可以累积起来。受到意志控制的宇宙射线还会导致神经元突触放电,将新信号(意识)引入神经系统和脑细胞中,其中一些信号随机地推动有机体完成各种任务。这些细微的被动“选择”也被复杂的进化体系捕捉、保留和放大。粒子的自由意志产生的变异相互融合,在数十亿年里使有机体进化出更多感觉器官、更多分支和更多自由度。与往常一样,这是良性的自放大循环。

随着进化过程的深入,“可选择性”也在增加。细菌有几个选择——也许移居到食物上,也许自我分解。浮游生物更加复杂,细胞机体更健全,选择也更多。海星可以挥舞它的胳膊,摆脱敌手或与之搏斗,选择猎物或伙伴。老鼠一生中有100万个选择,它拥有更多可运动的身体部位(胡须、眼球、眼睑、尾巴、脚趾)和更广泛的展示意志的环境,生命也更长久。更高的复杂性增加了潜在选择的数量。

一个大脑自然是选择工厂,不断创造新的选择。“有更多选择,就有更多机会,”哈佛大学科技哲学家伊曼纽尔·梅塞纳(EmmanuelMesthene)断言,“机会越多,自由就越多;自由越多,我们的人性就越丰富。”

制造廉价的、普遍存在的人造大脑的一个重要影响是给人类创造的环境注入更高层次的自由意志。当然,我们已经给机器人安装了大脑,但是我们还会给汽车、座椅、门、鞋子和书本添加简单的自主选择智能装置。这样的举措将扩大有自由选择能力的事物的范围,即使这些选择只是粒子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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