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6章 语气强硬

“夏虫不可语寒冰”,对方白痴到如此地步,皇甫真不愿与他再纠缠。自己饱读诗书,与这样的白痴发生争执,传出去名声受损不说,万一这家伙还不知礼数,说急了就挥拳相向,依对方恐怖的身量,一旦侍卫们救援不及,自己可就斯文受辱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知识是寒冰级的,而我只是夏虫级的?”高翼此刻已看出这位名儒的心思,索性装疯卖傻到底,刨根问底。

皇甫真一甩袍袖,冷着脸,喝道:“诏:奉吾王口谕,三山铁弗一部,年供战马一千匹,牛五百头,羊三千只,粮草十万石。”

宇文昭深吸了一口气。

高翼断然拒绝:“不可能,我部以打鱼为生,战马总共不过五百匹;牛不过二三十只;羊,一只也无;这等数目我们拿不出。但我们还有弓兵500,水军1000人,战船10余艘。此外,库房里还有些许鱼肉,贵官若肯抵税便休,不肯,那就战吧……”

皇甫真打断高翼的话:“吾王谕令岂容你讨价还价?你果然是个白痴,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慕容鲜卑铁蹄踏遍辽东,一击之下,段氏鲜卑灰飞烟灭;再击之下,高句丽王都破灭,全族避居乐浪;再击,以宇文鲜卑的强大,也族众星散;还击,又覆灭扶余国,你小小的三山,凭什么与我慕容鲜卑相抗?”

高翼对他的咒骂毫不在意,他眼珠转动,冷冷地说“哦,你说‘我慕容鲜卑’,我记得皇甫姓氏可是中原大族,族中出了数名屡抗鲜卑保卫大汉的名将,大人即姓皇甫,你的祖宗是鲜卑人吗?”

这时代最恶毒的谩骂就是“数典忘祖”,在注重孝道的古代,说一个人对不起祖宗那就是最严重的指责。皇甫真听到这话,眼睛都红了,他脱口而出:“竖子胆敢辱我,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宇文昭急跳起来,拉着高翼的手,急切地低声说:“郎君,我知你不甘心我受辱,可两万领民看着我们呢,慕容大军过后孑遗不留,我等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将他们拖向死地,郎君,忍忍吧。”

高翼微微一笑,顺手把宇文昭掩在身后,安慰说:“无妨,他的使命是宣慰我们,若宣慰不成,反而逼反了我们,他的主子能饶了他?”

高翼说这话时压根就没压低嗓门,皇甫真所带来的骑兵本已群情激动,但这话一出,那位平将军立刻高举手臂,顿时,骑兵队安静下来,虽然他们的眼睛里仍在喷火。

高翼不屑地扫过这群骑兵。狗就是狗,虽然凶残,虽然很会仗势欺人,但它仍是一条狗,喜怒仍要看主人的眼色。正基于此,高翼才不怕惹怒他们。

高翼早在城堡上便发现了这群骑兵的不同。在当时,汉人的地位极其低下,虽然各大胡族都有汉军编制,虽然这些汉军在屠杀汉人时比胡人还凶残,但仍改变不了他们低下的地位。胡人们从不为汉军配备军械,所以,他们只好穿抢来的衣服,这就是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原因。

宇文昭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鲜卑人,而她的兄弟还做着驸马都尉,慕容隽派这群汉人来宣慰,无论如何,他们首先想的事完成任务,从而不被主子责骂。然后才能考虑如何与鲜卑族的宇文昭相处。至于尊严么,都当汉奸了还要什么尊严!

“谩骂不是证据”,高翼讥诮地看着皇甫真,继续说:“我问你话,你只需答是或者不是。如果不是,那你应该提供证据而不是提供谩骂……算了,跟你说这些没用。这样吧,我们没有战马牛羊上贡,但我听说一张上好的弓可值数十万金。我等捕鱼为业,战马粮食虽不多,但用来射鱼的好弓还有几张,我给你一张弓做样品,请上复燕王,若容许我们以良弓冲抵贡赋,我等愿遵从燕王号令,否则……”

高翼没有把话说完,但大家都听懂了他的意思,那是不屈的意志。

依常情衡量,最优秀的匠师造一张弓需花2到3年时间,一张上好的良弓相当于一个小县数年的贡赋,高翼竟轻易地送出一张弓作为样品,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还愿意再贡上几张弓,皇甫真心中一动,压抑住兴奋,冷着脸问:“便是刚才射箭的弓?”

“不,刚才堡上用的弓还属平常,但我尚有历年储存的特等精弓十张(2米高的大弓),此乃吾族第一造弓大师施瓦辛格呕心沥血所制,弓臂采用上好的柞木雕成,弓弦为九幽深海的鲛筋,如此宝弓,抵换贡物绰绰有余。不过……”

高翼拖着长腔,欲言又止。皇甫真故作淡然,追问:“高兄有何要求,尽管讲来。”

高翼低声吩咐宇文昭几句,宇文昭点头,一溜小跑登上石堡台阶,向二楼阳台跑去。姓平的将军身形微动,高翼平静地解释:“她去取弓。”

旋即,他继续刚才的话题,接着说:“我等族人餐风露宿,可惜族中青壮太多,阴阳不调,我想用这几张宝弓再与慕容燕国换一千名汉女,其中至少要有一半识字的,贵国愿意交换的话,我把宝弓一揽子全交出去,如何?”

白痴!——皇甫真心中暗想:此等利器交与别人,不是白痴是什么?

白痴!——平将军在皇甫真身后暗想:这白痴真不知道一张宝弓是多难得么?纵观历史,悠悠千年,能射这么远的宝弓有几张?

“那是个白痴”,当皇甫真再次说这话时,他已身处燕王慕容隽的王宫中,正向慕容隽汇报此行:“除了喜好摆弄奇淫技巧外,我看不出他有别的正常人智力。你瞧,这等良弓利器也肯拿出来上贡,此人岂不是在倒持太阿么?”

此刻,他们说的那张宝弓正静静躺在大殿正心的地上,旁边摆着30支箭矢。慕容燕国的大将们济济一堂,眼巴巴盯着那张弓。

这是一个典型的家族企业,众人分三层而坐。在圈心的都是诸慕容,为首的是慕容恪,身边是他的弟弟慕容垂,叔叔慕容评、慕容德。外圈则是鲜卑将领,他们依据与头领亲戚关系的远近排排团坐。最外层或靠近殿门的则是诸汉臣,他们都曾是北地显赫一时的世家大儒。

“这张弓真能拉开吗?”慕容评反问殿口的皇甫真。

除了慕容恪与慕容垂上保持矜持外,先后已有数名慕容上前去试过这张弓,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也把这张巨弓拉不到满弓状态,故而慕容评有此一问。

“大王,那傻子交弓与我时,曾连张四五次,并试射过数箭。当时,臣亲眼所见,他不仅拉得非常轻松,还边演示还为我们介绍这弓的细微之处。

你瞧,这弓上带有弓托、握把、箭槽,用这弓射箭,百步之内箭矢几乎没有飘移,二百步之内可力透重甲,最远射程竟可以达1里半(一汉里约合420米)。臣当时见他轻松,而后,虽平将军也拉不开此弓,臣还不以为意。现在看来,这弓竟如此坚硬,以此想来……”,皇甫真说到这里,语声低微下来。

“现在想来,这个傻瓜的武力岂不骇人?”慕容恪补充道。

皇甫真拱拱手,道:“大元帅说得对。”

慕容隽沉默片刻,问:“众卿的意思呢?”

若是这张弓没几个人拉得开,那要来何用?三山铁弗拿这样的弓来进贡,是不是除他们首领外,其余人也用不了这张弓,所以索性贡出去?或者,他们进贡这样的弓,纯粹是一个警告,警告别人不得轻犯。

别人未及说话,慕容恪突然伸出一个指头,大殿内立刻鸦雀无声。

许久,慕容恪的指头动了动,俯身问皇甫真:“左仆射大人,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皇甫真难堪地咽了口吐沫,忽然连连叩首,冷汗直流却一言不发。

“把经过情形跟我说说,详细点”,慕容恪柔声细语地说。

皇甫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交待。

“这个人不是白痴”,慕容恪怜悯地看着皇甫真,说:“真正的白痴是你!他先是激怒你,再威胁与你翻脸交战,然后又拿出这样的宝物引诱你,于是你感觉到占了便宜,就想急急离开,于是,他有多少人?他的控弦之士有多少?三山内部是个什么样的情景?你全不想了解,只想快快返回交待使命,如此,他的目的就达到了,是不是?”

皇甫真瑟瑟发抖,额首贴地,不敢抬头。

殿中无人再敢插嘴,慕容恪慢悠悠地说:“如此绝世良弓,即便在传说中也百年不遇,但此人居然肯一次拿出十张上贡,只愿换我千名汉女。汉女,不过一女奴也,一匹战马就可以换得十名汉女。他要识字的汉女,我大燕国纵横辽东屡战屡胜,虏获的妇孺不下百万,难道挑不出千五百识字的汉女?

这等便宜的交易,休说是你,连我也要心动。

但我们何必要换?”

慕容恪说到这儿,露出了那名传千古的迷人微笑。

这笑容令殿中所有人皆心帜动摇,即使是男人也挡不住这笑容里的绝代风华。

“依皇甫大人之见,若我等出兵将这伙人掳回龙城,是否可能?”慕容恪接着问。

殿中,慕容恪与慕容族第一勇士慕容垂、王叔慕容德并成为慕容族三杰,绰号“龙虎狗”。由于,燕王慕容隽与慕容垂不合,所以慕容垂自新王等基以后,一直不敢惹事,像殿中这样的商讨他从不敢发言。慕容恪这话一出,倒是被称为“慕容一狗”的慕容德拍着大腿赞叹道:“着啊,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既拥有宝弓又不用交付汉女。凭空拥有了这样一批制弓良匠,我们大军何愁没有良弓装备,用得着那么麻烦?”

皇甫真听到这话,一惊,禁不住抬眼望着慕容恪,恰好遇到了慕容恪锋利的目光,这目光长在那张秀美的脸上,却又说不出的和谐。

皇甫真回忆起三山所见的情形,他也曾带过兵打过仗,对军事上的事略懂一二,他稍稍计算一下石堡内的情景,张嘴欲答,却又顾及自己汉人的身份,复闭上了嘴,扭头目视曾随行平将军平视。

众人的目光随即转向了平视。慕容恪抬手一指,命令他回答问题。

平视虽是汉人,但他自小由慕容恪父亲抚养长大,算得上是慕容家的家生奴隶。慕容垂领军上阵后,他便被慕容恪指派跟着十一岁的慕容垂征战沙场。这等场合他说话的顾忌要比皇甫真少许多,奈何平视识字不多,虽有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却缺乏词汇描述南岭关的情势。

“高大,非常的高大”,平视瞪着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述说着:“那道石关由两道塔楼组成,正挡在两山之中。塔前是一道石墙通入大海,墙前是两道堑壕,两端也直通大海。两塔间是座横楼,我们不曾进入横楼,臣等只进入了圆塔部分。从外面看,这圆塔如球,横楼如棒,横在两山之间。

那圆塔极其怪异,廊柱间布满了蹊跷的机关,臣见识浅陋,不能分清它们有何用,但想来必是利于守城。比如,墙边竖着三步滑车,臣曾亲眼见到这部滑车从地下冒出,升到三楼回廊。臣大胆猜测,石堡底部那无窗的部分,很可能是用来储存军械的,这个滑车可以从地面快速运送弓矢等防守器械到各楼层,也可以用来快速调配士兵。

臣进入塔楼时,曾四处打量,约略估算每座塔楼可驻兵3000。那两塔之间尚有吊索相连,紧急时刻可通过空中相互支援。若不两堡齐攻,只攻取其中一堡,必要防范有人自背后袭击。”

“臣不敢揣测的是”,平视一指高翼上供的那张长弓说:“如此宝弓威可及两里(汉里),却不知道塔中有多少人善使这弓。皇甫大人宣诏时,堡中士兵一直未曾下到平地,唯那个铁塔般的白痴……那个‘铁弗高’守在宇文昭身边。而后,我等又匆匆而去,堡后情景、三山领地内情况,三山的实力如何,臣实在无法判断。

当时,那宇文女子身边唯‘铁弗高’一人,但他面对大军夷无惧色,那小女子也是如此,想必她对‘铁弗高’的保护非常自信——现在想来,也是如此。故此臣当时不敢翻脸,强行要求堡中士兵下来觐见。

臣曾略数了数晃动的箭尖,大约是有100来个。但臣不敢肯定这是否是堡中的全部兵力。不过,若是每座堡中有一百余人善使这种弓箭,那也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大帅请想,那石堡高达十余丈,攀援不易;堡前还有两道堑壕,接近不易;堑壕内充满水,掘地而攻不易;还有,堡上那许多说不出名堂的古怪物件,不知威力如何;而单单此弓就可远击1里半。如我等从2里路外便开始受这种弓箭的压制,臣以为:堡中虽200人,要想攻下此堡,至少需要调一万人。”

慕容恪微微皱起秀丽的长眉,还未说话。

慕容评插话:“我听说,那石堡立于半岛最狭处,两侧都是大海,我们可否令士兵趟水而过,绕击石堡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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