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迟疑地打开一看，没有想象中点缀的新鲜水果，也没有划成线条的蜂蜜或巧克力酱，麦色的饼皮中间是一个仿佛小太阳似的圆润煎蛋。
他这才想到可丽饼还有咸味馅料。佐江又放下了一个外带杯，里面盛着棕红色的液体，应该是红茶。
森鸥外再没有理由拒绝了，只好将工作暂时放去一旁。佐江不止买了面前这一份，他多看了两眼，笑道：
“我可吃不下那么多呢。”
“没关系，这样森先生就可以吃自己想吃的味道了。”佐江也笑着回答，她自己也有一杯饮品，看样子也是红茶。“而且很快就是下午茶时间了，唔，下午茶也不一定非要吃甜食嘛。”
很体贴的安排，但总觉得稍许过了头。培根鸡蛋奶酪、火腿蘑菇芝士、香肠洋葱罗勒，森鸥外最后选择了简单的烟熏鲑鱼。他看佐江把吸管插进饮品杯，倏忽挑了挑眉，开口唤道：
“佐江。”
佐江才咬到吸管，这时她已经和吃的满嘴奶油的爱丽丝并坐在小沙发里，她抬眼望过来，小脸配上那头蓬松的山羊卷，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每次用这种眼神时都十分有杀伤力。
佐江明白那是森鸥外在让她过去，貌似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磨磨蹭蹭地还是再度来到了办公桌边。
森鸥外今天没有戴那双白手套，修长的手触了触佐江的手背，葡萄紫的瞳孔微眯，他以往这般笑起来时总像只狐狸，但在佐江眼里看来，此刻更如皮笑肉不笑：
“喝冰的？”
给自己的那份倒还有暖意，其实喝冰饮很正常，似乎为了不让他发现，还特意去了冰。佐江或许也是这么想的，低着下巴嘟囔着：
“就是冬天才要喝冰的嘛。”
“是吗？”森鸥外笑意不减，伸回手调笑道，“前段日子也不知道是谁喝了冰，结果三天都没有怎么下床过，那么快就忘记了？”
佐江红了红脸，生理期前一天喝冰奶茶，又吃了冰淇淋华夫饼，结果接下来疼起来这件事，被说出来果然是有够羞的。她握着饮品杯，提议道：“那……我去加热下？”
“不用那么麻烦。”森鸥外将自己手边的那杯推过去，饶有兴致地说，“就喝我这杯好了，还有温度。”
佐江嘟起嘴，最后还是喝了那杯热红茶，不过这副模样在森鸥外的眼中，还算是挺可爱。
中原中也任猫猫撒娇，说什么也绝不会再让它出办公室了，熬过了一个下午，工作也勉强清完，他看了眼日历，大概后天，他就得真正返回到岗位上。继而又瞥了眼在玩帽子的猫猫，如果那时候依然没有变回来，也就只能如实汇报这个真相了。
开车回到家，一打开门，中原中也猛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过这样冷清的氛围了——当然在很久前他就是如此的一人暮らし，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生活像是江川，他是顺着水流方向的一叶扁舟而已，过也就那么过去了。
直到珠绪的到来，宛如一块礁石横亘在巨流间，他触礁了，撞得七零八落，心潮澎湃。也许这么说太过奇怪，但珠绪的确是带领他从岑寂走向热烈的那条分隔线。
珠绪和他同居的第一天，自己不巧要加班，其实这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最后却匆忙加快了完成的进度，直到进了公寓楼，他蓦然远远地瞧见那个熟悉的窗口竟是发亮的，像银河里闪烁着的任何一颗璀璨星子，铂金色的光芒仿佛顿时洒落在了心底。
进了门，中原中也换了鞋，随手将头顶的帽子摘下来，也把披肩的大衣放在了臂膀。他正想径直往客厅沙发里坐，却突然听见有人说：
“おかえり~中也！”
中原中也怔了怔，停在沙发前的动作有些滑稽。明明回来前还望了会儿窗，他却才反应过来从此以后屋内会有第二个人的存在——会有个人欢悦地对他说「欢迎回来」。
而自己从来没有说过「ただいま」，但今后也有机会了，一贯清静的世界变得热闹起来。中原中也回头，比他更早下班的珠绪换了家居服，站在他眼前在对他微笑。
“我外带了那家新餐厅的招牌回来。”
珠绪应该是算着时间的，香喷喷的两份烩饭仍然是热气腾腾地被装在浅瓷盘里。口中所说的那家新餐厅中原中也也知道，是某次在杂志上见到的，她还特意在页角折了折，只是最近工作忙碌，始终没有机会去。
中原中也看那精致的杂菌菇牛肉烩饭与鹅肝烩饭，去红酒柜找了瓶红酒出来，今天本来就值得庆祝。
石榴红的酒液潋滟，浆果似的芬芳香气萦绕鼻尖，中原中也执着杯，忽然对珠绪笑着说：
“谢谢。”
“嗯？”珠绪原本在嗅着酒香，闻言抬起眼回答，“没关系呀，餐厅的距离不远的。”
中原中也抿着唇，笑意更深了，他笑起来，尤其在珠绪的面前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寒意，锐利的脸部线条都柔和不少，灯光下衬着那双钴蓝色的双眼迷人缱绻，饶是珠绪都忍不住心跳漏拍。
“我知道。”他笑道，“刚才进门时候忘记说了，「ただいま」。”
珠绪笑着摇头：“没事，回到家就好了。”
回家。这个词语对他来说貌似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至少中原中也不认为先前的独居生活能用这个词来概括——但现在却显得无所谓了，他相信将来会越来越靠近这个意味。
两个玻璃高脚杯叮当一声，香醇细腻的酒液使人沁人心脾，余味悠长。
放出猫猫让它自己玩耍，中原中也坐在了客厅那座没有变过的沙发里，明明今天的工作根本没有素日里的烦琐，不知为何却更加疲累了。
“喵~”
猫猫跳到他的双腿上，眨着眼望向他，精力不减。中原中也抚了抚毛茸茸的背部，果然舒服不少——要不真的考虑去养只猫？
猫猫的晚饭是猪里脊、虾泥和鸡胸肉，勉强放过了猫猫没有再加入胡萝卜了，只再放了蛋黄。那些年菜也快要吃完了，中原中也看着那些稀稀疏疏的食材，预示着新的一年也要来临了。
他此刻果然担心的还是珠绪。这种奇特的异能造成的后果他不是没见过，这次是变成了一只猫，他的直觉却告诉他，即使变回来了，这场风波还是不会结束。
嘴里似乎愁得食之无味，可不管怎样晚餐还是要吃，中原中也想了想，点了那家餐厅的外卖——这么多年过去也开通了这项服务。
他也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洗干净了玻璃杯，虽然只有一个，但他不介意留在珠绪恢复正常后再去递给她一个新玻璃杯。
猫猫的好奇心很重，餐桌这种高度也难不倒它，很快就蹦上去观察起了红酒瓶。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中原中也明白猫猫的手欠，提前用重力固定好了，让它无论如何都不会将酒瓶拨到地上。
后来他们也找到机会去那家餐厅拔草，可闲暇的时间总在夜晚，顺势就成为了烛光晚餐。高塔烛台上橙色的摇曳着的灯火，满天星点缀着香槟玫瑰的花篮，背景正好是优美舒缓的钢琴小夜曲，就是两个穿得板正的黑衣人显得少许违和。
然而两人都不觉得，更不会去管旁人，专心致志地注意着美食、佳酿和眼前人。
彼时也开了一瓶红酒，但是……
中原中也乍然黑了半张脸，他好像下半场喝醉了，还是被珠绪给带回去的，后面也没记忆了。
扶了扶额，他准备今晚只喝一杯。
外卖依旧是那份鹅肝烩饭，中原中也吃的时候，猫猫就坐在盘子旁边死死盯着，时不时跃跃欲试地伸出了小爪子，皆被他推了回去。
“这个你不能吃。”中原中也明确拒绝道，“我不是给你做了饭么？还没吃饱？”
“喵——”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转手用重力拿到了猫条，拆开口子给它舔。这段日子其实没少给它吃零食，但恐怕猫猫和人类也是一样的，零食吃多了就吃不下正餐，所以即便再喜爱，也是限量。
饭后陪玩消消食，中原中也又处理了些后续工作才去洗漱，猫猫还是上了床，趴在珠绪的枕头上。他也能察觉到半夜它会拱到被窝里，准确来说是自己的怀中，可别说是猫猫了，珠绪偶尔也会这样，自然是一视同仁。
中原中也吻了吻猫猫的头顶。
“晚安，珠绪。”
还是希望你能快点回来。
珠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其实也不能算作梦，毕竟自己真的做梦时，属于能看清外人，能说话，能动作的那种类型，而这个梦里，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仿佛仅有几束阳光照射的海底，即使有动作，也是缓慢进行，缥缈的声音传来传去，也听不清任何一句话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觉得自己在逐渐上浮，身体轻飘飘的，但总比自由落体的感觉好多了。千斤重的眼皮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撬开，而珠绪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景象是——
熟悉的天花板。
珠绪眯着眼盯两下那盏吸顶灯，无声打了个哈欠，仍然疲惫的身体让她转个身，准备继续睡个回笼觉。
反正还是在放新年假期吧。
可她才闭上眼睛不久，身后猛地有人在喊她，虽然语气听上去稍显迟疑：
“……珠绪？”
珠绪唔了声，不回话。
“珠绪！”
珠绪皱起眉却不睁眼，推着身上人含糊道：“再睡几分钟啦……就几分钟……”
她心知推不动，也就是做做样子，而且也不怕真的不让他再多睡几分钟，因为每日都是如此。身上人顿了顿，松开她，随即额头上出现了一片温热，耳边柔道：
“好，再睡一会儿吧。”
珠绪心里答应一声，重新又回归于安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