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开

云木香掏出手帕, 扶着淼淼下巴仔细检查。

咧嘴哭的淼淼露出牙齿,明显的一个黑洞,已经没在流血。

她忍着笑安慰, “以后还会再长,别怕。”

“真的?”

淼淼止住哭声, 泪洗过的眼睛亮晶晶。

“不会跟郭奶奶一样?”

郭奶奶是牛牛的奶奶。

年轻时候家里条件好,正儿八经闺房里养的小姐, 裹小脚的那种。

郭奶奶打小就爱吃甜食,有牛牛之前牙齿就基本掉光。

如今全靠着一口假牙吃饭。

红星在几个小孩里最爱吃糖, 他妈为吓唬他,专门请郭奶奶拿掉假牙, 看牙齿全部掉光后的样子。

淼淼当时也在, 吓得好几天都没碰糖。

云木香坚定地说:“不会,只要你注意口腔卫生, 妈妈保证你老了牙齿也不会全部掉光。”

淼淼明显放松下来。

周以臣问, “前几天没感觉牙齿松?”

牙齿也不是说掉就掉的。

那之前会松动一段日子, 时不时舌头还会去顶,这都没听淼淼说过。

云木香狐疑地看向现场。

之前小孩们在大路上打羽毛球。

见她看过来, 年纪小的茅根立刻抬起手, “姨, 是疯子先抢我们球, 淼淼去要,他就打人。”

云木香看去。

被喊疯子的小孩是吴春风家三子, 名字就叫三子。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手里攥着洁白的羽毛球, 对上云木香的视线,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周以臣三两步就追上,抓住衣领问, “跑什么。”

他伸出手,“球拿来。”

“放开我!”

三子挣扎得厉害,拳打脚踹,嘴巴还不干净地冲人吐口水,幸好周以臣身体灵敏,一发现就躲开。

云木香看得生气,扶着淼淼站起身。

“你家大人呢?”

“呸呸。”

云木香被恶心得不轻,板着脸冲周以臣说:“去他家。”

周以臣没动,“这个时间,吴春风不在家。”

云木香理所当然道,“他不在家,吴春雨还能不在家。”

“还是找亲爹管用,姑姑说话小孩有几个听的。”

云木香怔愣住,下意识说:“你明明……”

明明知道那是他亲妈。

周以臣看向其他小孩,“你们都看见三子打淼淼?”

他板着脸,小孩都害怕,点头的功夫纷纷退出三步远。

周以臣也不计较,低头跟老婆说:“等吴春风回来我上门去说。”

云木香从周以臣态度中窥探出他想大事化小的态度。

她抿紧唇,情绪不高地将淼淼推到周以臣身边。

“你自己给儿子个交代。”

周以臣抓住三子的手腕,将羽毛球给抢回来,冲着儿子丢过去。

淼淼下意识伸手接住,看着爸爸眨眨眼。

周以臣说:“去玩儿吧。”

淼淼疑惑地看眼三子。

其他小孩还没过瘾,纷纷催着淼淼。

淼淼丢掉牙齿,继续去玩儿。

云木香气死,用手帕捡回淼淼那颗乳牙,不理周以臣转身直接回家。

牙齿这东西在她看来,同血液和毛发一样,很容易被做手脚,她打算处理干净收藏起来。

等收拾好,周以臣一个人回来。

云木香转身就走,胳膊被抓住。

“生气了?”

“你扯我后腿我还不能生气,你怎么这么霸道,我又不是你的兵。”云木香努力抽着胳膊,挣扎间跌坐在圆凳上。

周以臣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桃花眼里全是怒火。

他安抚道,“吴春风近期有任务,他不能被家里的事情拖后腿。”

云木香气鼓鼓的,对上周以臣坚定的神色,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我给你面子,下次他家小孩再欺负淼淼,不管是谁,都没这么简单过去。”

周以臣松下一口气,“不用你,再有一次我亲自上门找他算账。”

“你说到做到才好。”

云木香今天才知道,他对吴春风印象这么好。

她提前给提个醒,“你还是想想一会怎么跟淼淼解释。”

周以臣自信道,“淼淼不是小气的人。”

……

淼淼平时是不小气。

但自打他门牙掉一颗后,说话就开始漏风。

偏偏最近猴子正火,动画片对小孩子们的冲击太大,一遍又一遍讨论个不停。

淼淼身为拥有最漂亮金箍棒的人,自然没少被找。

一张嘴说话,就漏风。

一漏风,就被人笑话。

云木香就发现,这几天儿子变得不爱说话,来人找他出去玩儿也不愿意去。

“你和同学闹矛盾啦?”

淼淼摇头。

“没有?刚刚班长来喊你去玩儿,怎么没去?通知书还没领,现在没作业。”

淼淼继续摇头。

坐在吊床上,胳膊撑在膝盖上,双手捧着小脸忧愁地看向前方。

云木香还挺不适应。

她扶着吊床坐下,重量改变,儿子直接歪她怀里。

云木香搂住他,“不出去也好,在家陪妈妈玩儿。”

淼淼点点头,就是不开口。

云木香注意到这点,故意说:“张嘴妈妈看看呢。”

“看森么。”

严重变味的话让淼淼捂住嘴巴,看妈妈在笑,气到两颊鼓起。

云木香拉平唇角解释,“这是很正常的情况,等牙齿长出来就好。”

“那要森么嘶候才愣长好。”

云木香算算时间,“在你开学之前就能长好。”

当然期间也可能会再掉牙。

只是这话云木香没敢直接说。

淼淼一听时间,立马就觉得好长,又恢复成刚开始双手撑着下巴的姿势。

云木香说:“很快的。”

可惜淼淼不听安慰。

云木香情绪受儿子感染,晚饭见到周以臣时就又把他气上,却故意说:“爸爸,哄哄你儿子去。”

周以臣还是不习惯这么正经的称呼被他老婆不正经地喊出来。

“好好说话,淼淼怎么了?”

云木香不说。

周以臣环顾四周,在他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找到人。

正抱着小牙,戳它头呢。

周以臣推开虚掩的门,故意落重脚步。

“干什么呢。”

他就看到原本打算回头的儿子,在听到声音后停住了动作,将小牙往桌上一放,低头趴在桌上。

“?”

周以臣靠近,“是哪儿不舒服吗?”

淼淼推开眼前的手,气鼓鼓地闭紧嘴巴。

“嘴巴怎么回事。”

周以臣伸手戳了戳,被躲开,圆溜溜的眼睛瞪大。

他接连又说几句,没一句得到回答,在淼淼跑开后,调转方向去厨房。

厨房烟雾缭绕。

靠近便闻到一阵冷香,是蒜末、辣椒、芝麻被热油激发香味,冷却后的味道。

云木香正在捞面条,放进早就准备好的冷水中。

周以臣被吸引注意力,“晚上吃凉面,正好后院黄瓜挂果,我去摘几个。”

云木香看他半点没提淼淼,更气。

“不准去,那黄瓜是我种来做美容用的,可不是给你吃的。”

周以臣顺着窗户看到后院,绿油油的嫩黄瓜种有半块地。

他视线顺着转移到云木香脸上。

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云木香浑身不自在,停下捞面条的筷子,凶巴巴地说:“看什么看。”

“我在计算。”

“?”

“黄瓜分两季,春季距离秋季间隔五个月,一百五十三天。”

“??”

“老婆你脸小,一次一根就能铺满,你习惯一周护理一次,四舍五入需要二十二根。”

云木香摸摸脸,“你还关注过这个。”

周以臣从她手里接过筷子,帮忙将面条从冷水中捞进盆里。

“正常情况下,一颗黄瓜苗护理好就能结十到十五根黄瓜,咱们家,你种了六十多颗,老婆你就是一天一根,还能匀四五十颗用来吃。”

“……”

云木香放下手,面无表情地抢过筷子。

“我身体不用啊,反正不准你吃。”云木香端着盆离开厨房,走到门口回头瞪向周以臣,“拿筷子和碗。”

周以臣眼神上下打量,又是得罪老婆的一天。

老老实实从橱柜里拿出三个碗,三双筷子,端出去先在压井下冲了冲,倒掉水转身,瞧见坐在圆桌的两人。

他老婆面无表情拌着凉面,只动作豪迈,不像是再拌面更像是再戳仇人。

他儿子双眼发直地拽着小牙尾巴,一动不动。

周以臣就近坐下,将碗筷分出去,轻咳一声。

“我……”

“你别说话,小心口水喷到刚洗干净的碗筷上。”云木香着重强调说话二字。

淼淼依旧没反应。

周以臣灵光一闪,视线从云木香身上转移到淼淼身上。

“牙漏风,不好意思说话?”

“……!”

淼淼皱眉,心里觉得爸爸太讨厌!故意戳他伤口。

他不要再理爸爸!

云木香轻笑一声。

“你儿子这两天可没少被人嘲笑。”

“为什么?”周以臣正色,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后脑勺,“谁欺负你。”

“爸爸!”淼淼一双眼睛控诉她。

“哎,说,爸爸给你出气。”

淼淼继续盯着。

周以臣回过味,“你意思是说我欺负你?”

“昂!”

淼淼委屈劲被勾起来,推开脑袋乱摸的手,从圆凳上跳下来,板着一张小脸严肃地说:“就是爸爸!”

“窝现在嗦话变大舌头,同学都笑发窝,呜呜呜。”

淼淼一边抹眼泪,一边控诉,哭腔带着漏风的话说出来更加含糊不清。

周以臣打起十二分精神才半听半猜地理解。

他失笑,“这和人家有什么关系,小孩子到岁数都要换牙齿,等牙齿长出来就好。”

“你还笑!”

淼淼气炸了,一哽吹出个鼻涕泡泡。

啪。

淼淼愣住,看看爸爸,再看看妈妈,一张脸瞬间红成番茄。

好丢脸啊!

他仰起头,张嘴哭得更大声。

周以臣故意咳了下,“你这样哭正好能看清楚你掉了哪颗牙齿。”

“???”

“我要和你绝交!”

淼淼放下筷子,扭头跑回房间里。

周以臣笑得更开心,没等笑弯,屁股下面凳子被踹了下。

“哪有你这样当爸的,你不安慰他还火上浇油。”

周以臣不以为意,“男孩子心理太脆弱不好,当是锻炼,我知道你和淼淼都把这气记在三子身上,可没有三子他就不会换牙?会,到时候一样会经历今天经历的一切。”

云木香直接给气笑,“我还知道我未来一定会死,我是不是现在就要去死一死。”

周以臣笑容没了,重重地放下筷子。

“云小香,你又不长记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心里没数,你觉得诅咒自己能让我难受,你就开心了是吧。”

“谁知道你真难过假难过,淼淼还是你亲儿子,被欺负气成那样你还笑话他。”

“你良心被狗吃了。”

“被你。”

“行,是我。”

周以臣心情突然又好起来,“以后别胡乱说话,淼淼的事情我来解决。”

饭后,他就进去淼淼房间。

父子两个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云木香过去时,他们立马停止交流。

周以臣说:“被偷听,快去洗漱。”

云木香看向淼淼,他认真点点头,是附和爸爸的话。

云木香不爽被排除在外,“谁稀罕,你们关系那么好,你们一起睡吧。”

她回房间就反锁上门,知道周以臣会来敲门,便等着。

等着等着,等睡着了。

再醒来,房间内蒙蒙亮,正值风雨无阻的起床号响起。

云木香习惯性往身旁一抹,空荡荡。

“?”

云木香闭上眼醒醒神,才回忆起昨晚上的情况。

她磨着牙。

可以,周以臣,你有本事一直别回房间。

起床去洗漱,打着哈欠出门就发现隔壁房间门已经打开。

床铺上整整齐齐。

这是去晨练了?

直到吴新雨来家里送早饭。

冬寒菜稀饭,窝窝头,凉拌红苕尖。

一看就是自家做的饭菜,小碟子小碗一人份的量。

“来拼桌和我一起吃早饭啊?野菜够新鲜的。”

“昨天傍晚才挖的。”吴新雨看她神情一如既往,才稍稍安心,解释道,“前段时间的事把不少家属吓到,最近上山的人少,山上不少野菜都老了也没人摘。”

吴新雨放在圆桌上,“嫂子,这些是给你的。”

“给我?”

云木香停下哈欠,有点没听懂。

吴新雨点头,“是啊,周团长说家里就你一个人,就托冯汉林跟我说,帮忙多做你的一份。”

云木香不动声色,“他还找你了,真会麻烦人。”

“不麻烦。”吴新雨鼓足勇气,“之前我答应冯汉林结婚,没跟嫂子说,觉得挺对不住嫂子,你一直帮我……”

云木香摆摆手打断她,“日子是你过,你想清楚就好。”

过去最开始那个纠结点,云木香现在想想,她和人家非亲非故,人家确实没必要一定要和你说。

吴新雨却明显感觉不一样。

她想补救,“其实我来找过嫂子你,就结婚之前。”

“什么时候?”

把人从市里接回来后,云木香可就没见过她。

吴新雨说:“上次从市里回来那一天晚上。”

云木香回想起来,那天回来就去干爸家里,后来周以臣是有说过,吴新雨来找过她。

“那时候嫂子你不在……”

“都过去了。”

云木香喜欢跟周以臣翻旧账,不喜欢别人跟她翻旧账。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想说她没用过就丢,心里其实很尊重她?

没必要。

过都过去,说再清楚也已经过去。

两人又不是在谈对象,有什么隐瞒就一定要说清楚。

云木香现在对吴新雨的定位划分的十分清楚。

就是个不讨厌的新邻居。

云木香接下早餐,回屋装了半碗米。

“你这又是粮食又是菜,我不能白吃你的,米拿回去。”

“嫂子你这是干什么,不行我不能要。”

“那我也不能无缘无故吃你家粮食,那样你家有多少够我吃。”

吴新雨内心空得厉害,“真不用给,周团长早上给了粮票。”

云木香保持微笑,心里骂周以臣一句。

神经病。

她完全可以去食堂吃,为什么一定要邻居做,白白担人情。

送吴新雨时,云木香搞清楚一件事情。

周以臣带淼淼去市里了。

先斩后奏是吧。

云木香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燥热的原因,她现在心头火气很旺盛。

煮一锅凉茶喝都没用。

恰巧在这时,郎医生得知宋百灵这病非云木香不可时,他私下给云父去了通电话。

正赶上云父手术结束,趁着吃饭和郎医生聊了许多。

比如宋百灵这种特殊手术填补空白案例的存在意义。

比如云木香空有一身本事却浪费,郎医生的恨铁不成钢!

云父比谁都知道女儿顽固。

他笑着说:“我一向支持她从医,如果你能成功劝说她,我名下还有推荐名额,直接就能给她。”

中医同西医靠仪器不同,需要多年扎实的基本功。

即使它不被看好,国家也正经保留中医传承的特殊性,是以名医的弟子不用专业文凭,就能被推荐去参加考核,成为一名医生。

云木香上高中开始,云父就不停地在她耳边灌输大学学医的念头,奈何人家主意大,填了音乐学院。

云父知道她填的志愿后,足足在医院加班两个月,直到云木香去医院学院上学,他认清现实。

之后是大学停课,云父再次看到希望。

云木香干了什么?扭头勾搭上周以臣要嫁人。

最后是淼淼出生,云父看外孙那双紧握的手,顿时就觉得是当医生的苗子。

女儿不愿意学,他把希望放在外孙心上还不行。

最后捣鬼的又是她,说什么自己那样的童年死活不愿意让儿子也重来一遍,要让他喜欢什么学什么。

此刻见老友想撞南墙,他心里诡异地升起一阵窃喜。

总算不是自己被梗到心塞。

“木木基础你可以放心,她药理方面很优秀,但我一直觉得她是做手术的好苗子,下手果断精准,特别适合拿刀子,可惜。”

想起女儿说拿刀手容易起茧子的歪理。

呵。

弹琴就不起啊。

那些哆来咪能比得上救人性命!

小顽固。

郎医生想也不想就拒绝,“考核资格我一样能给她弄来,我劝来的人才自然是要跟着我,你可别想截胡。”

“……你成了再说。”

“你等着庆贺我。”

郎医生挂断电话,自信满满。

他清楚,云木香是个坚定的人。

从石团长那事上就能看出来,无论谁施压都没用。

可她最后还是救下石团长。

石团长和她说什么,没人知道,就结果看,云木香是个能被说服的人。

关键看,怎么说服。

宋百灵的病情,绝对是个机会。

也因为这事,郎医生审视了医院的情况,发现医院护士众多,却正经没有女医生。

即便是妇产科。

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谁曾想事情还没想出个结果,郎医生得到消息,云木香带着宋百灵去省城看病去了。

“?”

郎医生一脑袋问号。

军区现成的医院,为什么要跑去省城?

去的路上,宋百灵正小小声问,“姑姑你带我去省城,是为我治病吗?”

云木香笑笑,“你愿意治吗?”

宋百灵想也不想就摇头。

云木香叹口气,前排宋画眉听见,立马打断妹妹。

“不想就不想,就当我们这次是带你出来玩儿的。”

“那我能去公园吗?”

“能。”

“动物园呢?”

“可以。”

“还有电影院、百货大楼。”宋百灵说完,“我就看看,不买东西。”

宋画眉失笑,“有喜欢的就买,我手里有钱。”

顾忌司机在,她没说是之前叶家给的。

她扶着座椅回头,“姑姑,你还有什么地方推荐?”

没等得到答案,就看到云木香歪着身子躺在后座上,整个人紧贴着行李包,匍匐在宋百灵双腿上。

“姑姑?”

“帮我看看外面车过去没。”

宋画眉没注意,倒是宋百灵有看到。

“车过去了。”

“那车不对劲?”宋画眉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绿。

绿色吉普,还走在这条路线上,大概率军区的车。

宋百灵小声说:“我有看到姑父在里面坐着。”

“???”

宋画眉想到云木香下午过来,突然要去省城的决定。

“你们吵架了呀。”

云木香撑着行李包直起身,回头看一眼已经变很小的车。

“没有,这不放暑假,难得有时间去城里过两天快活小日子。”

这形容逗笑姐妹俩。

宋画眉靠着椅背偷偷打量云木香。

她羡慕地说:“我以后要继续学姑姑。”

“学我?”云木香撩了下头发,“那不行,我就是我,你学不来的。”

不过这事倒是让云木香冒出来个想法。

她引诱道,“不如跟我学本事,我还挺本事的。”

宋画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百灵悄悄说:“姑姑,我想学,前几天去看电影,我听到有人说你医术好厉害。”

“那是姑姑家传承的本事,不是外人说学就能学到,你别让姑姑为难。”宋画眉拦住她。

“不为难,百灵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云木香视线从宋百灵转移到宋画眉身上,“只是我开始想教的是你。”

毕竟谁也没办法给自己做手术。

宋百灵忌讳外人,那是心理障碍。

换宋画眉没准能行。

“三年时间,我能带你出师,做手术。”

“三年!”

“你也别嫌长,你需要一定累计后,去考证,必须有证才行。”

宋画眉连忙摆手,“我没有怀疑姑姑的意思,我只是惊讶,我听说好多医学生大学就要念四五年。”

司机点点头,“确实,你要是不愿意,云老师考虑一下别人?我家有个儿子,特别喜欢医生这个职业。”

云木香摇头拒绝,“云家医术不传外人。”

司机无语。

这拒绝的也太不走心。

云木香瞧出来,鉴于方向盘还握在司机手里,她出声解释一句。

“是不是觉得我敷衍你?那你肯定没仔细听她们两个叫我什么。”

“姑姑?”司机恍然,心里好受点,“抱歉。”

“没关系,而且就算没关系的人能学,你儿子也会被拒之门外。”

“为什么?”

“因为我家医术专精妇人病,男人学这个容易被当成流氓。”

不是她搞区别,是现实如此。

司机彻底歇掉心思。

鸟姐俩却动起心思,直到傍晚天黑前,三人被送到军区招待所。

拿着介绍信,开了个三人间。

坐车半天累到浑身酸软,三人躺在床上,一时半会谁都没想动。

家里面。

将淼淼送去少儿班的周以臣,回家之后就面临铁将军把门的一幕。

门缝专门夹了封信挂在锁上。

周以臣抽出,封面周以臣三个字笔笔带着锋芒,破纸而出。

他失笑,以为老婆又搞什么小情绪。

拆开信,抖开纸。

没开头,没落位。

中间一句:‘我去玩儿几天。’就没了,没了!

傍晚时分。

邻居家已经开始做饭。

周以臣揣着信找来,问王大姐。

她说:“我今天陪我侄女去看护林员住的棚子,没在家啊。”

问吴新雨。

她说:“早上送早餐时加过,吃完好像就出门,后面就没再见。”

周以臣皱眉,“早上她心情怎么样?”

吴新雨想想,“好像还不错,一直在笑。”

吴春雨这时拎着水桶路过,“找云老师?我倒是见过,中午从菜站那回来时,看见云老师上别人的车走了。”

“你胡说什么!”吴新雨一听就觉得不好。

“你凶什么,我又没说谎,好多人跟我一样看到,呀,你不会以为云老师是跟别的男人跑了吧,你思想真龌龊,周团长要是误会,等云老师回来你可得上门道歉,传出去还以为云老师是什么……”

吴春雨话说一半,便感觉一道阴鸷的目光落在身上。

她紧张地闭上嘴巴,对上周以臣森冷的眼神,如寒冬冰窟。

“周、周团长。”

“什么时候见到的她。”

吴春雨咕咚咽了下口水,“具体不清楚,我回来时候路过供销社,里面刚响起广播。”

军区能搜到的广播频道有限。

周以臣一听便能锁定。

他转身去还车,顺便询问今天用车的人。

申请用车除了他没其他人,倒是专用车,詹师长的司机做了出区登记。

周以臣放下心,道谢后朝詹家去。

詹弘毅和陶胜男都不在家。

军区一连折进去两个参谋长,连带也形象到三十九师。

军长发话,两位参谋长的位置就暂时先空着,以后有合适的人便从部队提拔。

对于其他军区调来的人,难得强硬地拒绝。

出叶参谋长这事,上面也不好太强硬,只让军长慢慢选。

军区领导开会。

还一些原因是针对外界突然又爆发起来的乱象。

詹家就詹成刚在。

周以臣到时,他正准备吃饭,一看菜色就知道是食堂打的。

东坡肉,二小食堂大师傅手艺。

浓油赤酱,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被细棉绳固定得特别漂亮。

另外的小菜是炒婆婆丁,主食是大米饭。

周以臣也不是第一次和詹成刚吃饭,他向来是面食主义者。

詹成刚递过来筷子,“一起吃点,今天家里也没人给你做饭。”

周以臣:“……”

他摘掉帽子坐下,接过筷子。

“你把木木送去哪儿。”

“她说难得放暑假,出去玩儿几天。”

“我没听她提过这事。”

“那么大人又丢不了,对了,淼淼呢。”

老婆都跑了,肯定是知道什么事,詹成刚同仇敌忾这模样,敢说不知道?

周以臣不信却还是说一句,“趁着暑假,送去少儿班过些日子。”

他想借詹成刚的口,安下老婆的心。

詹成刚一根筋,根本就不往这上面想,“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一点没跟我妹妹商量,你眼里是不是没这个人,觉得家里你自己就能完全做主。”

“……”

周以臣顿时觉得嘴巴里的米饭比石头还要硬,吞进肚子里膈得他胃疼。

“我有计划回来跟她说,只有今天能请假送淼淼。”

“儿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你知道木木今天发现你们不在家,多担心。”

“……”

过了。

真过了。

她自己老婆什么性子啊。

不过,“你告诉我她住在哪儿,我真诚地向她道歉,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这点不用你担心,吃你的饭吧,她走了还担心你吃不饱,管你这么多干什么。”

周以臣收到惊喜,心里细细密密地冒起泡泡。

“谢谢。”

“谢我我也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你自己去着急吧,好好尝尝被人不告而别的滋味。”

周以臣:“……”

虽然但是,云木香留了纸条,不算不告而别。

可心里还是担心。

他恍然明白云木香这么干的目的,感觉是挺不好受。

其次,这么不担心,家里也没其他人的身影,人只能去军区招待所。

省城,市里。

二选一。

周以臣快速扒拉完饭,就借用电话打过去。

还想多看会笑话的詹成刚:“……”

妈的,脑子好使了不起啊。

好使你老婆也给你气跑掉。

活该!

詹成刚去把电话线拔了。

周以臣:“……”

小舅子这种生物,最好别惹。

……

省城。

云木香三个歇过来,就近找家国营饭店。

大堂热热闹闹,收银台牌子上挂着‘禁止打骂顾客’的黑牌子,下面一溜菜单,都是粉笔写的今日供应。

云木香抬头看,“一份辣子鸡。”

服务员扫她一眼,撇下嘴。

“鸡没有。”

“那水煮鱼。”

“鱼也没有。”

“白肉?”

“肉也没有。”

“……”

“点点有的。”

云木香耐心消失,“那你现在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服务员嫌弃地指了指钟表,“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供应早就没了。”

云木香咬牙,“那你让我点空气吗?”

“你光吃空气能饱,你吃吧,我不收你钱。”服务员皮笑肉不笑道,“呐,还有空位置,你头从窗户伸出去还能空气就西北风。”

“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有人听见他们对话,哈哈笑出声来。

云木香不断深呼吸。

服务员伸手挥开她,冲后面站着的宋画眉露出笑。

“同志吃什么。”

宋百灵眨眨眼,刚要说什么,手被姐姐拉住。

宋画眉问,“不是说没供应?”

“你再点试试看。”

云木香:“?”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被歧视的一天。

低头打量一眼自己,恍然间明白缘由。

她被周以臣突如其来的决定气到,出门穿得是居家的衣服。

宽松,舒适。

只一点,这是婆婆从私人手里买的土布做的。

再看宋画眉。

的确良长裙,玻璃袜,小皮鞋。

呵。

都怪周以臣!

在服务员收下宋画眉的钱票,撂出个牌子后,云木香一掌拍在桌上。

“我要投诉你,墙上为人民服务那几个字是摆设不成,你一个收银员眼睛长在脑袋顶上不说,同样的菜她有我没有?”

“你闹什么闹,师傅,这有人闹事。”

“谁?”

膀大腰圆的厨师举着大铁勺走出来,带着凶神恶煞的两个帮厨,看到云木香的瞬间还愣了下,很快在服务员轻咳声中回神。

“就你个女娃来闹事,看你是个女的,给你个机会现在跑。”

“你们饭店经理呢,让他出来,我要向他投诉,你们后厨这一帮老鼠中饱私囊,恶意霸占饭店财产。”

服务员咯咯咯笑得跟只鸡一样。

“我好怕,你告,我等着,能告成我是你孙子。”

后边看云木香一个女娃心软地提醒。

“你还是快走吧,这饭店里头,从经理到采购、大厨、服务员,都一个姓。”

“一家子?”

对方猛点头。

“……”

“姐夫!姐夫!我姐要生了,你快回家去。”

胖子厨师立马丢下大铁勺,“接生婆请去家没,你来了家里谁看你姐。”

圆乎乎的小姑娘红着眼圈。

“接生婆跑了,说什么小孩脖子被勒,生不了,大人小孩都得死。”

“什么!那快送医院啊!”

“我姐死都不愿意,怕医生拿刀拉她肚子!”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