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

三年后, 同样是在一天夜里,她目送周以臣匆匆离开。

正常应该照顾安抚淼淼的她,毅然决然将淼淼留在军区, 独自一人追上前往灾区救援的周以臣。

轰。

又是一声巨响。

伴随着令人晕眩的晃动,云木香抱紧儿子, 冰凉的雨点淅淅沥沥落下,她不由得晃了晃脑子, 想看看是不是进水了。

她有病啊!

去地震中心地带干什么?

对于梦中的‘她’在路上受余震波及,被泥石流给裹挟走, 没半点情绪波动。

好的,破案了。

‘她’绝对不是她。

即便手段再隐秘, 云木香此刻也已经能确认, 有人借助梦境对她进行了心理暗示。

有了方向,云木香整个人轻松多了。

世界也已经安静下来。

云木香听着身后传来的哭嚎声, 动了动发软的双腿, 慢慢站起身。

衣服被紧紧抓住。

云木香低头, 对上儿子惶恐惧怕的眼神,低头亲了亲他。

“宝贝别怕, 现在下雨了, 妈妈去把伞拿过来。”

她手指着前方, 往常悬挂在门外钉子上的黑色洋伞, 滚落在地,正卡在台阶上。

“妈妈, 一起去。”淼淼声音微微发抖。

云木香望着他, 手背在身后算了算。

地震中心在同一个省的另一个城市,他们这属于波及。

会有余震,不是很危险。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好, 妈妈有被吓到,腿好软,淼淼扶着妈妈一起去。”云木香依赖地看着儿子。

淼淼有种被需要的感觉。

他动了动一样有些发软的双腿,郑重点头。

“妈妈,我们走。”

严肃认真的模样,让云木香有种他们要去英勇就义的错觉。

两人站起身,云木香还有心情把周以臣丢掉的薄被给捡起来,扔在走廊下避免下雨淋湿。

捡起雨伞撑开,雨水落在伞面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有些嘈杂,却很快被外面小孩的哭喊声给压下去。

云木香这才有精神去注意外面。

大家都很狼狈,却没太乱。

院子外面,王大嘴安慰王升,“咱们这山靠近火山,时不时都要震一震,待久了就不害怕了。”

“都看着点孩子,别叫乱跑。”

“云老师,你没事吧。”

云木香撑着伞出门,最先瞧见的是一个个披着麻布袋子的小人,麻布袋子裁开一边,扣在小孩头上,后面拖着尾巴。

跑起来还很飘逸,哄住了不少大孩子。

王大嘴家的茅根跑得最欢,看到淼淼站在伞下,得意洋洋地掐腰。

“哈哈哈,周栕,终于又一样我有你没有的。”

王大嘴一巴掌扇下来,“你个倒霉孩子,瞎说什么。”

夏大姐也抱着最小的女儿下来,“我们在这站着也不是事,这雨还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

“再等等,部队看见下雨,一定会带人扎棚,现在正乱的时候,我们还是不要随便乱拍,给解放军找麻烦。”

“各家都看好孩子。”

云木香紧紧牵着淼淼,看了眼夏大姐,都是在睡觉时被惊醒,穿着短袖短裤,雨一下下来,就显得有些冷。

她往边上走走,“大姐,你往我这边站站,伞下面还能站个人。”

“那我就不客气了。”

夏大姐面向伞里,把孩子顾在伞下,自己半边身子露在外面。

“云老师,你这伞下还能站个人吗?能不能再加两个。”

吴春雨弱弱地问,她面前站着一双兄弟,高个子的浑身阴恻恻的,矮些的双眼呆滞。

云木香还没出声,夏大姐先一步开口。

“不行,地方就这么大,哪里还能塞下两个。”她看俩小孩的眼神都带着防备。

吴家孩子疯是军区众所周知的秘密。

吴春雨知道她顾忌什么,“你们别怕,我家老大和老二很听话,之前那个……那个是老三,小孩儿打架不小心才伤到人,不是故意的,云老师,你人最好了。”

她全程忽略夏大姐,边说还边带着人往里推搡。

云木香一把将刚刚嚣张的茅根拉进来。

“现在,满了。”

“……!”

吴春雨站在原地,一脸受伤。

王大嘴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倒是驱散了开始的低闷气压。

她站出来,“这雨下得不大,应该一会儿就会一停。”

吴春雨抿着唇,一脸受欺负的模样。

云木香不管她,倒是被王大姐提醒注意到天气。

不会停。

还会有场雷暴。

云木香握紧伞柄,“雨水还是凉,大人没关系,小孩子肯定也撑不住,我后院杂物房有块盖柴的雨布,谁帮忙去拿一下,我们大人撑着,让小孩站在下面,能遮遮。”

吴春雨一直在观察云木香,想到自家孩子的情况,坚定地站出来。

“我去吧,我跑得快,就是我拿出来后能不能让我家几个孩子也一起躲雨,我可以不进来。”

众人沉默之际。

王升已经撑着后院墙头翻进去。

“云老师,哪一间?”

云木香指着,“第三间。”

她余光看到吴春雨,“第二间也有一张。”

那是冬天给小黄挡风保暖的。

即便小黄再爱干净,也多少沾染了一些禽畜的味道。

云木香问,“你要不嫌弃的话,小点的那张借给你用。”

“不嫌弃不嫌弃。”

王升动作很快。

杂物房盖着柴火的那一块很大,是叠了三层放置的。

说是叫雨布,因红蓝白三色交织,又被人喊作蛇皮袋。

众人大队都是用来装行李,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整块,三层展开,大人们自觉交错着去站在边上,招呼小孩藏中间。

挤一挤,倒是将老房区的人装个差不多。

鸡棚的耽误点时间,拆掉洋钉,留了几个窟窿眼,吴春雨也不嫌弃,赶忙把孩子拉进来,她在前头撑着,小孩在后面站着,有点像是玩的一个游戏。

老鹰捉小鸡。

老母鸡站在前面,护着身后的小鸡。

看着看着,云木香意识到不对劲。

“你家几个孩子?”

“六个。”吴春雨眨眨眼,咬着唇说:“我哥家四个,我家两个。”

“一、二、三、四、五……这才五个啊,少了谁?”

“什么!”

平日温声细语说话的人一嗓子喊得特别尖,不少人听着耳朵不舒服。

吴春雨慌张悔脱,“二丫,我家二丫不见了。”

王大嘴看她急成这样,扭头问,“有没有见过啊?都帮忙看看身边。”

“二丫也没见过呀。”

“是不是不会说话的那个?”

“你离开的时候带了她吗?别还在屋里。”云木香出声提醒。

吴春雨一愣。

一阵邪风吹过来,之前还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变大,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

“我,我回去找找。”说完看眼云木香。

云木香看回去。

王大嘴嫌弃她墨迹,“要去就快去啊,趁着现在不震,你看云老师干什么?云老师那细胳膊细腿的又不能帮你忙。”

云木香:“……”

怎么感觉被嘲讽了。

“大姐,她可能看上了我的伞。”

“啥?孩子还没找到你现在就惦记伞!”

王大嘴这话一出,现场人看吴春雨的眼神就有些奇怪。

“别是故意的吧,有这么两个孩子肯定耽误再嫁。”

“真是一点也不着急。”

有些人心软的,看吴春雨这样忍不住帮忙说话。

“下这么大,确实不好走。”

“云老师,你要不就帮帮忙?”

吴春雨眼睛一亮,突然又想到最近一段时间观察云木香得出的结论。

换做是她肯定不会主动为难人。

以后还是要多改改自己的习惯。

“不用。”吴春雨弱弱地抬头,“我自己可以……”

王升实在是看得着急,站出来打断。

“还是我去吧。”

她摘下茅根头上顶的麻布袋子,盖在自己头上。

要走时,头顶一片阴影。

“给你,拿着去,虽然现在风大可能挡不了多少雨水,但至少能看清楚路。”

下雨天淋雨最困难的,就是雨水不间断地打在脸上,导致眼睛睁不开。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

下雨天淋雨这种黑历史,她才不会主动说出去。

王升点点头,握着伞冲出去。

云木香领着淼淼站在雨布下,身边各种人,混杂的味道其实很不好,连带着雨水冲刷在泥土上冒出来的土腥味。

忍耐中,比王升先到的,是李耀祖。

“嫂子,团长让我带你去操场,那边防震棚已经扎好。”

至于手里抱着的蓑衣,好像没什么用。

再看看其他人,“你们也一起过去。”

雨水阻隔了部分声音,后面只能看见来人。

王大嘴站在最前面,立马兴奋地跟其他人说。

“你们后面的都跟上!不要推挤,咱们淋不着就不要着急。”

吴春雨成了唯一着急的那个。

“我二丫还没找回来!”

“在上面吗?”李耀祖说:“我去找,你们先过去操场。”

“等等。”吴春雨拉住李耀祖的手,“你见过我家二丫吗?她个子小小的,还不会说话,你喊她她是听不见的。”

“同志,你先放手。”李耀祖像是被马蜂蜇过一样,立马抽出手。

“不好意思。”吴春雨灵活地改抓住蓑衣,“我知道太担心我女儿,求求你一定要找到她,她还小,还是个哑巴,一切都要靠你了。”

王大嘴气炸了。

“感情我侄女上去不是找你闺女,你既然这么不相信,你刚为什么不说!就该让你自己去,当妈的都不心疼自己姑娘,就我侄女烂好心,不说一句谢谢没有,还被人装看不见。”

王升并没有义务这么干,单纯是心肠好。

吴春雨心里不以为意,面上被训得诚惶诚恐。

“我,我只是担心王升。”

李耀祖头疼,“你先放开我,我上去看看。”

听众人意思,已经有个人先上去了。

王大嘴绷不住张嘴就要骂人时,就听见云木香带着嘲讽的声音传过来。

“是啊,你再担心女儿,也先放开人家男同志,知道的你是在为女儿求救命对象,不知道的我看见还以为你对人家男同志有什么意思。”

暴雨中,云木香声音清晰地传到众人耳朵里。

吴春雨顿时头皮一麻,松开手。

“别胡说,我只是担心我家二丫。”

吴春雨是想找个解救自己的人,可不代表她什么人都看得上。

这个时候李耀祖能被派来干传话的活,显然就是个普通兵,救不了她。

至于为什么拉人……

“担心?我没看出来,你给儿子找遮雨的地方时,没想起二丫,你给自己争取位置时,也没想起二丫,二丫不在还是别人先发现的,上山去找二丫的也是王升,要转移了,你求人家帮你找孩子却拉着不放手,吴春雨,你该不会真想趁机要二丫的命。”

听到这话,在场人心情复杂起来。

虎毒还不食子呢。

吴春雨绷不住表情,脸黑如炭。

“我没有,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污蔑我,你这么说会害死我,也会害了这位军人的!”

部队作风还是抓得很严的。

可惜她刚搬过来,因为孩子的问题附近人也不爱理她,她的话一出就掉在地上,根本没人帮忙。

相比较下来,贴心帮他们打井,关心她们累到给换塑料桶的云老师多好啊。

“我们都有眼睛,能看见!你自己作死就算,可别祸害人家解放军同志。”

“云老师说得一点都没错,你口口声声担心女儿,光用嘴说?”

吴春雨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天像是被捅出个窟窿,雨水越下越大。

狂风吹着树枝来回摇晃,咔嚓一声,吹断的树枝垂直掉在地上,发出巨响。

王大嘴一看,“不行!不能再继续等这,万一路两边栽的树被吹断砸在我们身上怎么办,要赶紧转移!”

云木香牵住淼淼,“我们直接走。”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余震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在场各家孩子可占了大头。

“走走走,不要管她了。”

李耀祖也不停催促吴春雨,“你快跟上去,孩子我去找。”

这次不给吴春雨动手的机会,抹了把脸就冲上山去。

平日踩实的道路走两步就打滑一下,李耀祖改变路边,踩着长草的地方一步步向上。

“王升,王升听得见吗?”

李耀祖转个弯,看到雨幕中走出来的人,撑着伞,怀里抱着个瑟瑟发抖的瘦弱小孩。

“王升?”

李耀祖看到人,松下一口气,笑着向前走两步,突然一阵晃动。

王升猝不及防,脚下一滑,抱着孩子朝小路滚下去。

“小心!”

李耀祖扑在路上,拦住了下滚的两人。

没等稳住,随着地动人往前滑了一段距离,头直直地撞上篱笆墙。

李耀祖闭上眼睛,等待疼痛传来。

下一秒,头撞在一团结实有弹性的东西上,手紧紧护着王升和二丫。

等震动停止,李耀祖缓缓抬头,盯着近在咫尺的篱笆墙,伸手摸了下。

被雨水冲刷的泥土一摸就掉。

李耀祖松下一口气。

他刚刚想什么呢。

收回神,赶忙去检查王升和二丫。

“你们没事吧。”

……

赶往安置点的云木香一行人也不好受。

半路突发的余震冲散了原本整齐的队伍,不少人跌倒在水坑里,沾一身泥水。

幸好人多力量大,相互搀扶着,也算顺利走到安置点。

原本空旷的操场上,扎起一排排防震棚,一道道绿色的身影冒雨还在继续干。

云木香他们来得算早。

立马就有人上前来,“嫂子,前面架起的锅里正在熬姜汤,一人可以去领一碗,避免伤风感冒,团长让我转告嫂子,他出任务,让你不要担心。”

云木香心跳快了两下,扯出个微笑,“好,谢谢你。”

肩膀被拍了下。

转过头,看到王大嘴端着一个木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姜汤。

“是不是第一次见周团长出任务,先把姜汤喝了。”

“恩,谢谢大姐,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

以前没少听周以臣说去出任务。

防汛抗洪,救灾支援。

听是一回事,碰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大姐放心,我没事。”

她盯着淼淼喝下一碗姜汤。

刚刚摔倒的人借着大雨将衣服冲洗干净,拧了水,再重新套上。

陆陆续续有人赶过来。

人一多,就有摩擦。

“最后一碗该是我的,你怎么能插队!”

“我拿了也是给小孩喝,你一个大人怎么还跟小孩计较,后面又不是没有。”

“你再说一句!”

“都别吵了,当这是你们家啊,什么时候了还掐架。”

“你怎么不说她,要耽误这一会我孩子生病怎么办!”

防震棚外雨声震天,防震棚内喧嚣吵闹。

云木香皱着眉头,牵着淼淼找到王大姐。

“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帮帮部队,扎棚我们不会,可以帮忙熬姜汤,分散人群。”

后面明明有好些棚子都是空的,就因为这里架着锅,一股脑儿全部堵在这一块。

“再说,烧火可以暖暖身子,虽然现在夏天,一直穿衣服也很容易生病。”

王大姐觉得可行,“只是孩子怎么办?”

一家少了两个,多了四五个,真要都走了大人,这群小孩能翻天。

“妈妈,我可以帮忙!”

淼淼踮着脚尖,举起手,“妈妈,我也要帮忙!”

“你?”王大嘴不信,却还是很开心,“淼淼多贴心,不像我家的。”

她抬头就看到茅根,正抬起一条腿,跟人玩儿斗鸡。

“……死孩子。”

王大姐去收拾茅根,云木香蹲下认真问儿子。

“有很多小朋友,你要怎么办呢?”

“妈妈,之前有好多人都想跟着你学唱歌,现在可以教啊。”

淼淼掰着手指头说:“你一个人教不了那么多,但是班里有好多同学呢,我刚刚看到班长啦,我们可以把小孩子分开,像,像少儿班那样,按照年龄来带。”

云木香挑眉。

“那你试试?”

云木香想了想,伸手整了整儿子的衣服,手在他领子最上面那颗纽扣上逗留一会。

“去吧,这次行动由你负责,周栕同学,能不能完成任务?”

“保证完成任务!”

兴奋的小脸红彤彤的。

云木香观察着,淼淼最先去找的班长,随后先找齐班里的同学,找人时宣传了教唱歌这几件事情。

被吸引的小孩子纷纷追随淼淼,生怕他又改主意。

小孩子安静一半,环境瞬间就好许多。

云木香没等王大嘴,她看到了忙碌的程明卓,靠近时,就察觉对方浑身的低气压。

“程政委。”

程明卓转身,缓和了一下脸色,“是你啊。”

他一动,走路姿势明显一高一矮。

“你受伤了?”

云木香想到什么,抬头看向他头顶。

乐西夜幕太黑,瞧不见他现在运气如何。

程明卓问,“有事?周团长已经随车出发。”他以为是来找周以臣的。

想到他就一肚子气!

要不是这人把他从车上丢下来,他也不会崴到脚!

哪知云木香摇摇头,“不是,我找你,程政委,防震棚的后勤工作目前是你在负责吗?”

她把想帮忙这件事情给提出来。

“给大家找点事情做,夜里没那么难捱。”

睡觉前她手表摘了下来,这会也不确定具体几点。

好在夏天夜短,最多再熬几个小时。

“姜汤可以再多熬几锅,一方面喝了驱寒,一方面火光可以照亮。”

程明卓抛开杂念,思索片刻便点头答应下来。

很快就有人征集志愿者。

众人还是很有集体荣誉感,不少人报名帮忙。

锅很快又架起几个,生姜全部是从几个厨房罗列来的,分量不够,食堂人干脆做起饭,食堂囤积的大白菜最多。

大骨头熬底,填上大白菜,撒上厚厚一层胡椒粉。

一人一碗,喝下去也能暖暖身子。

食物的香气最能安抚人心。

待慌乱之后稳定下来,众人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歌声。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云木香也听到了,站在火光旁,回头看了眼淼淼。

小人儿带着三四五岁的萝卜头们,不知道从哪里捡起的一根湿漉漉的树枝,学着之前高兰妹上台的架势指挥起来。

唱成什么样的都有,小孩觉得好玩,大人看着好笑。

气氛在这一刻融洽到了顶点。

热闹感染着后面干活的军人,都忍不住跟着唱起来。

硝烟弥漫于小孩子的好胜心。

我要比你唱得大声,要比他唱得好听。

你们唱这一首,我就换另一首。

像班长脑子灵,当即拉了个后勤兵来当老师,人家一亮嗓子,就不是小孩能比的。

前一句‘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隔壁就传来‘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前进、前进、前进!’刚响起,‘向前、向前、向前!’就跟上。

一晚上鬼哭狼嚎,半夜就将暴雨给喊回去。

……

同一时间。

市,地震大队。

接到地震消息后临时加班的干事接到一通电话,随后引发地震局内专家的争吵。

“依照勘测数据,天府山也被囊括在震中范围内,最好和建筑物保持距离!”

“数据不是绝对的,事实是,昨天晚上天府山一带也只感觉到比较强烈的震感,显然地质运动没牵连到天府山。”

“我们无法断定,下一次余震会不会造成毁灭伤害,待在室外才能保证安全。”

“你要怎么说?说你们这随时都会发生强烈地震,不能回家,要等几天?一天两天?总不能让人家一直不回家。”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叮铃铃——

电话声打断争吵的双方。

干事接通电话,很快捂着话筒看过来。

“军区来电询问,余震是否还会波及天府山,离家的军属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折中。

“截至中午,不再有明显余震就可以回家。”

同时,专家针对这次诡异的地震,进行深入调查,试图找出改变天府山不在震中的原因。

……

天逐渐亮起。

旭日东升,水洗过的天空一片蔚蓝。

防震棚捏,消耗完精神的小孩们围着家长,困到揉眼睛。

张嘴说句话,发出的声音,比那几十年的老烟枪还要沙哑。

“可算是把自己给嚎累了。”

“现在能不能回家?这么久都没动了。”

“不知道呢,要等通知。”

军区全线停工,聚集在操场上。

云木香也是今天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兵都住在军区里。

以军区为中心点,向四周蔓延,不少连队驻扎在周边,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正想着,听见咔嚓一声。

云木香抬起头,顺着声音看去,瞧见鲁魏源端着相机正在四处拍照。

“早。”她打声招呼,“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上跟招待所的人一起过来的,吓死个人。”

“害怕了?”

“当然怕,瞧瞧,我昨天拍到的素材,这个寄回报社绝对是独一份,你说《军民如一,感天动地鱼水情》这个标题好,还是《经山崩地裂军民生死与共》好?”

“……我又不是记者。”

“也是,还是最后一个吧。”

云木香看他这么开心,提醒道,“万一部队审核不通过……”

“呸呸呸,乌鸦嘴!”

鲁魏源抱着他的相机去采访其他人去了。

程明卓知道后,立马明白这是个构建加深民众对军人信任的时刻,当即配合地接受了采访,还给出了主意,新闻稿的内容如何写才能顺利通过军区审核。

两人越说越上头,颇有些相见恨晚。

天一亮,得到地震大队准确消息的部队留守人员便开始各处检查房屋。

七点钟又经历一次余波,明显能感觉到比昨晚上小太多。

中午依旧是防震棚里吃得饭,野菜窝窝头,粗粮的糙,野菜的涩,云木香和淼淼共同分享一个都没吃完。

检查的人回来,除去个别老房区损毁,瓦片掉落破裂,其余屋体都完好无损,才放大家回去。

众人没立刻走,帮着把锅灶给收拾好,装车,送还回食堂。

地震棚暂时不拆。

云木香和老房区一行人回家时,就看到路上一片狼藉。

“谁家盆都给吹这来。”

“树枝上还挂了条裤衩,够下来,我改改给我小儿穿。”

云木香:“……”

一时之间有些无法面对那蓝条纹的大裤衩。

到家后,院子湿漉漉的,满地树叶。

茂密的蔷薇藤至少吹掉一半叶子,花花草草歪了不少。

云木香看着头疼,好在搬进来那天屋子就刻了符加固,窗户什么的都没破损,不过房顶瓦片掉不少。

她推开门,看到室内一如往常时,错愕地眨了眨眼。

卧室门被推开一条缝隙,娃娃挤出来。

“???”

云木香蹲下,“怎么一晚上没见,你缩水好几圈。”

“娃娃。”

云木香收敛笑容,摊开掌心。

娃娃跳上去,白白胖胖的小孩儿脸都开始出褶子。

云木香皱眉起身,“灵芝呢?”

推门进屋里,空了许久的花盆,又重新栽了颗灵芝。

这让云木香回忆起第一次见娃娃。

她低头,等待娃娃解释。

娃娃却打个哈欠,直接歪她手里睡下。

云木香按捺住疑惑,将娃娃放进花盆里,转身去收拾院子。

大扫把还是继承刘大脚家的,一直放在杂物房没怎么用过,如今清扫院子十分方便。

残枝断瓦都清扫出院子里,抬头看到王大嘴下来。

“云老师,你统计过家里摔碎的瓦片没?要赶紧报去后勤,不然别人反应过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云木香估算一下,报了六十片。

“这么少?我家被风刮飞至少三分之一,修房顶都要好大一笔钱啊。”

云木香说:“我家年初刚修整过,本来青瓦就比红瓦重。”

老房区一开始房顶是茅草的,后来补了一次瓦片,铺了层红瓦,也有好几年。

王大嘴也就念叨一句,“你在很少,还真是要跟人一起拼,要得多价钱也低,我再去问问其他人要不要,都一起买回来,周团长不在家,到时候让你姐夫帮你换,免得下雨漏水。”

“姐夫回来了?”

“补觉呢,他分去做后勤,熬了一夜。”

云木香笑笑,“那我先谢谢姐夫,有需要帮忙的大姐随时来找我。”

王大嘴立马气红眼,“还真有。”

她抬头向着山脚上瞪一眼,“新来那一家子就是个祸害,我家王升好心替她找女儿,为此还摔断胳膊,到现在吭都不吭一句。”

“昨天怎么没听你说?”

昨晚她只远远看到王升回来,当时注意力在锅里,没多看。

“我也是回来才知道,我说要带她去医院,死活不愿意,倒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拉不动她,就想云老师帮忙劝劝。”

云木香轻笑,“不想去医院,我给她看看。”

正好再检验一下。

因为她在吴新雨拿到结婚证后,也没感受到因果线。

她猜测,可能是相比较之下,她插手冯汉林的婚姻,改变了三人的人生。

比如王志强,本该顺风顺水,现在早早死了。

比如幺妹家两个孩子,成了孤儿。

比如冯汉林,未来开始光明。

就吴新雨和杭帆来说,两人离婚就是离婚,不涉及生命?

可谢静云那也没涉及生命啊,还是说重大改变都算。

她就想再试试。

王升不反对云木香的检查。

算不上断,只是因为重力导致有些骨裂。

“近期不要用力,好好养着就行。”

云木香给了几张膏药。

“我自家的配方,贴了会加快伤口愈合。”

王大嘴端着水来,“这多不好意思,这是王升从山上打的春枣,云老师你带回家尝尝,可甜可嫩了。”

“那我抓一把,就当是王升付我的看诊费。”

电光火石间,云木香脑海闪过一个想法。

“那一把不够,再来一把,带回去给淼淼尝尝。”

云木香手里被塞得满满的,“拿不下了,够了够了。”

吴新雨那会,是不是谢过她,给了东西。

因果可以结算。

要真是这样,那以后方便多了。

云木香主动找上李耀祖,她从王升那知道的,这个也有受伤,好像撞到了脑袋。

然而在见到人的那一刻,还没动手帮忙的云木香就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因果线。

恩……

这怎么比做数学题还难。

时不时就多出个案例,也不给公式。

李耀祖没想到她会来,听说是给自己瞧病的,紧张到不行。

“嫂子,我没事。”

“王升说你撞到了头,现在没外人不用瞒着,脑袋受伤可大可小。”

李耀祖这才没拒绝,不过因为紧张,嘴巴里面话比较多。

“我当时撞在篱笆墙上,雨下太大冲烂了,撞上去软绵绵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云木香手一顿。

软绵绵的。

检查结果表示,脑袋好好的,连皮都没蹭破一点。

倒是身体。

“你有感冒的迹象,要注意了。”

话音落下,对方扭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李耀祖揉了揉鼻子,脸红红的,“嫂子你真神了。”

“……”

周以臣这兵有点傻。

“药我就不给你开了,我没资格证。”

“嫂子,那什么,你要是能给我介绍个媳妇,我肯定立马药到病除。”

“……你这是在为难嫂子,我去考个资格证再回来给你开药都比那个快。”

云木香说完,见他还高高兴兴。

“你有看中的对象?谁。”

李耀祖紧张地说:“就,就昨天见的那个姑娘,我觉得她人好,可温柔了。”

昨天……

“王升?”

“嗯!”

云木香有些为难,“换一个吧,人家有在接触的对象。”

李耀祖咧嘴笑,“嫂子你要说的是联谊会上接触的那个,他们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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