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木香笑着回办公室, 进门扫一眼,没瞧见曲婉玲。
将儿子安置在她位置上,拉住路过的余君君询问, “见到曲同志没?”
余君君笑着指向对面,“她现在在招生办, 马主任让她去登记新生信息,云老师, 你这边需要我帮忙吗?”
“方便吗?”
“我正好有空!”余君君有点激动。
她早早就过来,扫了地, 擦了桌子玻璃,然后就再没人理会她。
被使唤得团团的徐玲玲还说羡慕她。
好在, 总算等到云老师来。
两人教一个班, 应该算盟友吧。
余君君眼睛亮亮地看着云木香,正要问什么事时, 一旁苗老师喊了她一声。
“小余, 正好你有空, 过来帮我誊抄一下名单,把不用交学费的单独列出来。”
云木香挑眉, 看向苗老师。
苗老师察觉到, 对上她的目光, 轻笑着询问, “云老师,怎么了吗?”
云木香还为蹭说话, 余君君主动站出来拒绝掉。
“苗老师抱歉, 我先答应了云老师,你如果不着急的话,等我回来整理可以吗?”
苗老师笑容淡了, 云木香乐了。
她事后重新了解过,复考详细分数就是苗老师建议贴出来的。
她可没因为收拾了伸手的曲婉玲,就忘记这么个搞鬼的人。
云老师矫揉造作地说:“苗老师,那我们先失陪。”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她笑着转身,带着余君君扬长而去。
其他人瞧见苗老师难看的脸色,抿着嘴避免这个时候发出声音,从而惹祸上身。
出了办公室,云木香才正式打量起余君君。
一双小鹿眼看起来懵懵懂懂的。
“你刚刚那么直接地拒绝苗老师,不怕她以后给你穿小鞋吗?”
“她为什么要给我穿小鞋,我又没得罪她。”余君君很真诚地问。
“……”
云木香回神笑出声,“也对。”
余君君热情地问,“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先去找潘校长。”
出门,转弯,就是潘校长办公室。
潘校长在办公室里,正端着保温杯,吹着漂浮在最上面的红枸杞。
云木香曲指敲响门,把娄校长意思转达一遍。
说完发现进来的人,顺便开口,“马主任,这件事校长安排了曲同志去准备,一会我让于老师去接替她手上的工作,你看行不行。”
马主任看眼余君君。
笔试第二名,复试第一名。
对方给他留的印象很好,老师都喜欢好学生。
“可以,我现在要过去,你跟我一起,要不要我顺便把曲同志给喊过来。”最后一句问得潘校长。
潘校长点点头,看眼余君君,“那你直接去吧。”
云木香冲她笑一笑,跟潘校长继续说组织。
距离十二点,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下四个多小时。
“那么多小孩子,没大人的情况下,小礼堂要多留几个人,避免孩子闹起来。”
“以班为单位怎么样,相互熟悉肯定喜欢在一块。”
如今除去老教师相互教两个班级的课程,余下还配了一名新老师,两个老师照顾几十个孩子,难了点,但能克服。
想到这,云木香偷偷问,“校长,军区是不是有什么行动?不然为什么好好地想要把孩子给留在军区里。”
潘校长笑眯眯地说:“小年轻好奇心就是重,哪里有什么事,这主意不还是你提的。”
云木香:“您见过娄校长了呀。”
潘校长:“有什么想法大胆说,我想来很支持年轻人工作的,来来来,仔细说说。”
曲婉婷停在办公室门口,就看到两人聊得热火朝天。
她咬着下唇,目光想在云木香后脑勺上盯出个洞来。
潘校长最先看到人,“小曲来了,小曲啊,学校今天组织学生们看电影,你去后勤部邀请一下电影放映员,就放……”
他顿了下,“小云,电影叫什么名字?”
“《渔岛之子》,是一部老片子。”
曲婉玲看着两人交谈中就这么把她给安排了,心里憋闷。
“知道了,潘校长,我现在就去办。”
然后她走了。
走了!
云木香惊呆了。
这姐妹以前是不是没工作过啊。
“等等。”
曲婉玲停下脚步,语气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还有什么事。”
“你都不问问播放日期和时间?”
“……”
曲婉玲嘴巴有点干,无辜地看向潘校长。
潘校长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别紧张,你记一下,电影播放时间在今天中午的十二点,地点在小礼堂,你把人请过来后,再去各大家属院做个宣传,不是学校的孩子也可以来看,大人就算了,没那么多位置坐。”
以往放电影,操练那大操场都坐得满满都是人,他们一个小小的学校还是算了。
“今天中午!”曲婉玲惊掉下巴,“这时间是不是太赶了,万一放映员有安排……”
“军区的如果有安排,你去文工团走一趟,文工团里也有一套播放设备,请军区的放映员帮忙就好。”
当初为了给军属创造岗位,单单放映员的人选都定了三个,一个师配一个,挑选识字会写的女同志,专门送去市里头的电影制造厂,学习如何成为一名专业的放映员。
人员不是问题。
云木香在曲婉玲什么都不问就要走时,就觉得她没必要再使绊子,这人自己就能为难死自己。
她良心醒悟那么一秒钟,帮忙提了个小建议。
“曲同志,放电影前一定要请放映员仔细检查一下胶片,避免出现划痕、酸化、霉斑、药膜脱落等问题,避免放映过程中出现问题。”
潘校长附和,“对,开学第一天,一切都要顺顺利利的。”
曲婉玲磨了磨牙,扯出个僵硬的笑,应下。
“副校长,那我去准备了。”
潘校长放下茶杯,嗯了一声,扭头就跟云木香说起安全问题。
“要不要借两个兵来帮忙盯着。”
“那不如选拔家属,平日里是她们带孩子最多,更了解孩子。”
“也对。”
“这可是为学校做贡献的好时候,不如选些上学期的优秀学生代表的家属,不都说,什么样的父母教养什么样的孩子。”
相信没有一个家属能抗拒这种由孩子带来的荣誉时刻。
曲婉玲走远了,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办公室里两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她越看越烦躁。
情绪在去到后勤,被放映员以手腕脱臼给拒绝后差到极点。
至于另外两位放映员,今天不论到他们值班,又没任务,都不在,她只能去家属院去找人。
站在筒子楼下,高高悬挂的太阳光线无比晃眼。
路口围着一群姑婆七嘴八舌地唠嗑,各地方言混在一起,吵得人脑子嗡嗡作疼。
她看过去,愣愣站着。
等被发现,有位大姐问她找谁,等曲婉玲回过神,她已经将学校放电影的事情,需要选拔家长去当纪律委员的事情说出来。
看着眼前躁动的一群大妈大姐,普通话都说不清楚,却兴致高昂地仿佛已经入选,曲婉玲闭紧嘴巴,吞下了选拔条件没说。
看电影是云木香提议的。
负责人说是潘校长,实际也是云木香。
都是她。
……
机要室。
最新消息被军长拿到手中。
一道道手势令下,操场上整齐的队伍瞬间分散,贴着军区外围圈,一寸寸向山上搜索。
矫健的猎犬安静领着路,顺滑的毛发在阳光下油光发亮,尖尖的耳朵直立竖起,保持着超高警惕前进。
……
木栅栏内侧。
刘艳婷急成锅上的蚂蚁,在确定尖桩被封死的瞬间,就意识到她的秘密可能被人发现。
她当即咬住辫子,冲着几十米外的大树看过去,借力助跑,柔韧的身体灵活地攀上树枝。
多年来的野蛮生长,树冠遮天蔽日。
刘艳婷仔细盯着脚下越走越细的树枝,感觉到身体的重量逐渐带着树枝下弯。
垂眸,瞧见下面还查了几米远的木围栏,踩着树枝开始轻轻弹跳,借力,咬紧头发跳过去。
身体骤然失重,从足足四五米高的半空中坠落,双手护紧头,肩膀一侧最先着地,清脆的咔嚓声,伴随着钻心的疼痛,滚了几圈缓冲,最终被个树桩拦住。
吐掉头发,热痛把断掉的胳膊找木棍夹住,撕下里头的衣服紧紧绑上,边绕边走向前走。
片刻,娃娃从树叶里头露出头,参须抓着土,不断跟随她移动。
刘艳婷顶着一头汗,越走越累。
在第三次遇见她做的标记,眼前一阵发黑。
之后不断调转方向,更换路线,总是会绕回标记点。
眼睁睁看着太阳不断升高。
直到远方传来一声狗叫。
……
市区。
赵参谋长突然出现在市军区大院,他父亲立马皱眉质问。
“天府军区正在全力搜捕特务,你不留下来立功,跑回来做什么!”
“抓到了!”
赵参谋长震惊,“不是说没证据?”
“被骗了!詹弘毅先斩后奏,县上发现特务的据点已经一早直接被端了。”
“爸,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当初芝兰被岳父从乡下找回来时,确定没找错人。”
“你有话直说。”
“芝兰最近状态不对,昨天说梦话被我听见。”赵参谋长严肃道,“她说自己不是亲生的那个,是寄养那户农家的女儿,替了岳父的亲生女儿,岳父真正的女儿,早就死了,爸你说岳父知道吗?”
赵父拿不准主意。
赵参谋长直接站出来,“爸,供货十三角的单位查处被特殊渗透,和他密切合作的叶芝兰躲不过去,我和家里都会被牵连。”
想到昨晚上嚣张的叶芝兰,他就一肚子火。
真是蠢女人。
没准真是假货,才没继承岳父的半丝睿智。
“爸,我决定回去大义灭亲。”
“叶家那边……”
“该断不断,当受其乱,爸,詹弘毅这一手打得我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我可以学一学,在此期间爸你派人去乡下,尽早查清楚叶芝兰是真是假。”
拿到确切证据,就是叶家骗婚在前,无论知不知情。
……
招生办。
云木香陆续认识了班里不少同学和家长。
三一班还在原来的教室。
云木香守在门口,室内黑板上写着她的姓名。
底下老师也在偷偷议论着。
班长妈妈皱着眉,“怎么给换了个这么年轻的老师呀,她能行吗?”
她对面,长了一双吊梢眼的女人不住点头。
“看她描眉画唇的就不像是正经人,别把我姑娘给带坏了。”
“什么身份呀?”
隔壁桌,细眉圆眼的女人轻声开口。
“新老师好像只是看着年轻,听说是咱们学校唯一的大学生,已经教书五六年了,年年优秀教师。”
“文韬妈,你说的都是真的!”
文韬妈怯生生地点头,“嗯,人事资料调来的时候,我看到过。”
班长妈妈眉头松了些,“那我就安心多了,我主要怕来个什么都不懂的胡乱教孩子。”
“下午看电影的纪律委员,你们参加吗?也不知道学校怎么选人。”
吊梢眼撇撇嘴,“我刚刚交学费的时候听人讲,纪律委员都是内定的,咱们都没戏。”
“哈?怎么一开始不说,早说我就不来了,家里一堆衣服还没洗。”
“凭啥子内定,这不公平。”
“班长他妈肯定能被选上!”
班长妈妈淡然一笑,“大家放心,到时候我肯定会照顾好班里同学,放心。”
“我也不差啊,不就是管个纪律,我上我也能行。”
“没脸没皮,哪有这么夸自己的,让你去丢人啊,你就是想看电影。”
“不为电影我凭啥当这个纪律委员。”
云木香迎个人的功夫,班里面就炸开锅。
有位混不吝的母亲跟班长妈妈杠起来了,自认为比班长妈妈强。
云木香走上讲台,拿着黑板擦用力在讲台上敲了敲。
“安静,各位家长都冷静一下,孩子都在看着呢。”
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位家长感觉有点丢人,相互不服气地坐下。
云木香收起微笑板着脸时,浑身气势不怒自威。
之前看着面嫩怀疑这老师能不能镇住小孩的家长们瞬间安心。
云木香扫视一圈,沉声问,“班长,你来说怎么回事。”
混不吝的那个家长不干了。
“凭啥让他讲。”她指着班长妈妈,“她自家小孩肯定向着自己妈。”
云木香神色不变,“那好,李成才你来说。”
混不吝地一听换成自己儿子,得意地坐下。
班长妈妈沉下脸色,显然在隐忍着。
云木香不看大人,目光落在李成才同学身上。
额头窄小,多纹理,父母缘浅,换句话说,他不受父母喜爱。
偏他天仓饱满,会人生得意。
父母不喜的情况下,想要成功付出的就要更多。
是个坚毅的性格。
李成才被众人盯着,有点紧张。
他妈催促,“你快说,这群人欺负你妈。”
“我……”
李成才抬起头。
云木香冲李成才露出笑容,鼓励道,“不着急,你慢慢说。”
她看李成才妈还想喊,走下讲台站到她旁边,手压着对方肩膀。
“家长,现在是孩子发言时间。”
李成才愣了下。
新老师站得很近,身上香香的,说话轻声细语,即便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也没训人。
没了母亲催促,李成才深呼吸后,结结巴巴地把前因后果描述一遍。
“我妈不服气,班长妈妈被人推举当纪律委员。”
“我妈也想看电影……觉得不公平……”
李成才言语有些凌乱,但众人都听得懂。
吊梢眼幸灾乐祸,“你亲儿子都不帮你!”
云木香:“……”
就你长嘴了是不是!
她眼神扫过去,生生逼停那位家长要说的话,赶在其他人又闹腾起来之前,重新回到讲台。
“原本想等同学到齐之后再宣布,大家都这么好奇,我提前说吧。”
“纪律委员并不是由我一拍脑袋就决定的,而是根据上学期期末的成绩,前三名外加拿到三好学生优秀奖状的同学家长,自动成为纪律委员。”
班长妈妈挺直的脊背这才放松下来,整个人又恢复了淡定。
了解过学生资料的云木香看向李成才妈妈。
“上学期期末,李成才全年级第三名,李成才妈妈放心,你不用抢也是纪律委员。”
“哈?”
李成才他妈傻眼了,扭头看着儿子,“你第三名啊?”
“你第三名啊!之前怎么没说,臭小子,我儿子这么本事啊。”
李成才捂着被拍的胳膊,小声嘀咕,“我说了。”
“那肯定是你没说清楚,哈哈哈,你们几个听见没,我是纪律委员!”
落选妈妈:“……”
一个个看自家孩子的眼神都变凶狠了。
“班长他妈,一会咱们搭档哎。”
“我儿子给我挣来的。”
云木香:“……”
这大姐是一点都不知道低调,没看到其他人看过来的眼神能杀人!
同样的争吵,还发生在其他班级。
各个班主任一阵头疼,齐齐抽空去到办公室,七嘴八舌地找潘主任讨主意。
“不是说选成绩好的就行,怎么没对外说,现在都要争当纪律委员。”
“大人吵架小孩蹿火,房顶都快掀翻了。”
“这到底是谁出的主意!”苗老师推了下眼镜。
潘校长给自己茶杯里又加了些热水,慢悠悠地等众人说完。
“冷静,冷静,天塌了还有高个子的顶着呢,你们别着急,可能是曲同志宣传过程中出了些问题,我们慢慢解决就好。”
严老师脾气最爆,“她省事,累的是我们,怪不得只是个第三名。”
苗老师:“……”
马主任皱着眉,心里留下个曲婉玲办事不力的印象。
看潘校长又摆出一副万金油的模样,干脆拽着他去办理跟那群家长和稀泥。
别说,效果还挺好。
苗老师最后没办法,也只能让潘校长来跟家长打哈哈。
只是听着他左一句宣传人员年轻没经验,右一句宣传人员还小多包容。
家长的注意力渐渐就从竞争上转移,统一调转枪头对准曲婉玲。
“小年轻就是不会办事。”
“话都说不清楚,还当老师呢。”
潘校长:“不是老师,是学校办事人员,要考察合格后才能转老师。”
“那可要好好考察考察!多考考。”
等领到书,随着大流进入小礼堂。
苗老师走在尾巴上,拉住潘校长问,“小曲是哪儿得罪你了?”
潘校长看一眼,笑着反问,“你收她什么好处,打考核开始就一直替她说好话。”
苗老师:“……”
她不问了。
小礼堂分了区域。
左边走道旁的位置给了三年级,右边走道旁的位置给了二年级。
新生一年级坐在两条走道中间,最大的那片位置。
皆是居中。
后面加进来的孩子,个子高的坐后排,小孩子往前坐。
隔两条位置的走道上站了名老师,怕他们闹腾,电影已经打起光,云木香站在礼台上,高举双手教孩子们如何利用影子来比动物。
“拇指相勾,其他手指展开,大家看像什么?”
“鸟!”
“大老鹰!”
“这样轻轻煽动,慢慢的,慢慢的就飞起来了。”
“哇!”
淼淼坐在前排,十分骄傲地双手抱胸。
他身边是硬凑过来的江山。
江山一惊一乍地抓住淼淼大喊,“快看!你妈好厉害!”
淼淼抬起下巴,“这算什么,我也会。”
“好兄弟,你教教我!”
“我不随便教人的,除了我的兵。”
“啥意思?”
淼淼嫌弃地看一眼,“我要成立一个独立团,我是最大团长,你要是愿意认我当团长,那我就教你。”
来到军区后,淼淼得知爸爸是团长,他也给自己升了个级。
今天的他,不再是淼淼班长!
现在的他,是周栕团长!
“……可我比你大,拳头大的才是老大!”江山挥舞着拳头。
“可你笨啊,我比你聪明,听聪明娃的兵才能立功。”
“嗨!你那叫政委!我来给你当团长,咱们搭档!”
“我最大?”
“对!团长也归政委管。”
“那行吧。”淼淼勉强答应。
江山抓住他,“那你快教我!”
“等没人的时候!这是咱们团的秘密,懂了没。”
“懂!”
一大一小神秘兮兮地停住话题,继续看礼台上。
大老鹰变成了兔子,兔子又变成狼狗。
汪汪两声。
“狗狗厉不厉害?”
“它会咬人!”
“牙齿好长。”
“狗狗会摇尾巴。”
“狗鼻子最灵!能闻到人闻不到的味道。”
灵敏的猎犬凑到风华的树干旁。
倒在大自然下的树干依旧粗壮,歪倒的树枝扎进土里,重新生根发芽,在旁边生长茂密。
猎犬不再前进,前肢高高抬起,奋力扒拉,不断汪汪汪地叫喊。
有人上前,工具用力一敲,三人合抱的树干,内里已经被掏空。
上有涂层的机器,天线设备,耳机,电池……
整套的设备被挖出来。
猎犬兴奋地汪汪大叫,战士龇牙笑出声,冲它抬起手。
矫健一跃,爪子同掌心拍在一块儿。
“干得漂亮!”
“厉害!”
云木香冲着小朋友竖起大拇指,摸摸小脑袋,指了指亮起的幕布。
“嘘,电影要开始了哦。”
黑白电影胶片缓慢转动,形成一帧帧画面。
小英雄们努力保护家园。
学校外,大英雄们也在为此努力。
……
同一部电影,轮番放了两遍,小孩还是觉得好看。
机敏的小玉发现橡皮艇不见了,和海生告诉解放军后,共同抓获了破坏分子。
小孩子脑袋瓜里幻想着,有一天他们能成为小玉,成为海生。
出小礼堂时,成群结队地讨论着电影里的每一个人,并开始提高警惕,到处打量着身边人。
突然,云木香的袖子被拽了拽。
“老师,做奇怪事情的人,就一定是特务吗?”
是李成才。
云木香转身,十岁的李成才个子没多高,跟淼淼站一块儿,高得那几厘米全被肉给拉平,衬托得他像个小可怜。
云木香轻笑,“要看是什么事情,也要看是什么人做这件事情,打比方哈,李成才同学,你家里有几口人?”
“五口。”
“那李成才你妈妈肯定会经常去买粮食,因为有五个人吃,可邻居奶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买一次粮食能吃好久,却经常去买粮食,这就会很奇怪。”
李成才摇了摇头,“奶奶不买粮食,经常买苦糖,供销社没有卖的那种。”
“?”
云木香还想再问,李成才他妈过来。
“成才,你怎么乱跑,回家了。”
纪律委员还负责散场。
这会小礼堂里只剩下几位老师和帮忙的家长。
李成才他妈抓住儿子,瞧见云木香不自觉就扬起笑脸。
她刚风光完,现在看云木香印象就特别好。
“云老师啊啊,你以后私下多教教我家成才,争取以后让他次次都考第一。”
“……”
云木香转移话题,“刘成才妈妈,我正好有事想要咨询,住在你家隔壁的奶奶,你熟悉吗?”
“熟悉啊,我们打搬过来就是邻居,玉奶奶是个可怜人,川军下山的时候,她大的三个儿子都去了,没一个回来的,身边留了个还小的小儿子,也是成年后参军,可惜命不好,咱们军区开荒那时候遇见野猪群,他为了救战友肚子被顶了两个窟窿,没救成。”
李成才她妈回想起那阵子玉奶奶的状态,都忍不住叹息,
“那时候我们都担心她撑不下去,老伴灾荒年饿死的,四个儿子全没了,家里就留她一个人,部队看她可怜,知道她想守着儿子的坟地,就没往安置处送,给在妇联安排了个小干事的工作,活不重,每个月也能挣点,加上补贴,如今也算把日子过顺了。”
感叹完,才后知后觉地问,“怎么想起来问玉奶奶?”
“成才说玉奶奶对他很好,经常给他糖吃。”
“嗨,老年人家里没孩子,就特别喜欢孩子,她经常给我们那一片的小孩散糖,不够玉奶奶可能老糊涂了,买得糖都是苦的,不知道被谁坑了。”
她突然摸摸裤子口袋,“对了,我出门时她还给我闺女一个,我怕她吃坏肚子,给没收了,就这个。”
李成才他妈从裤兜里摸出个长条的糖。
云木香定睛一看,瞳孔微缩。
淼淼仰着头,指着那东西,“妈妈,巧克力。”
“对!玉奶奶也说这玩意叫巧克力,这名字起得怪里怪气的,生产这东西的厂子也不怕倒闭。”
“……”
云木香一把抓住李成才他妈的手腕。
“同志,你立大功了!”
“???”
李成才他妈被吓一跳,下意识要抽回手。
“你先放开我,看着长得瘦气,力气还怪大。”
云木香板起脸,“这件事情很严肃,你跟我去找领导。”
李成才抿着唇,抓着妈妈伤心地说:“玉奶奶可能是特务。”
“!”
云木香这次没耽误。
她借口去李成才家里家访,牵着淼淼出了学校,直奔办公楼。
运气好,半路就遇上归队的周以臣。
站在操场上,她将情况告知周以臣,对方沉下脸色,当即代替她,将李成才母子带走,喊上人去围了玉奶奶家。
云木香目送他们离开,心里有些不安。
刚刚那巧克力,温桐桐家里也有。
她纠结片刻,还是喊住周以臣,把这话说了。
周以臣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抬起的手最终落在儿子头上。
“时间不早,回家吧,睡觉前记得锁门。”
云木香抓着儿子的手,扭头回家。
后来,周以臣回家说,他们到的时候玉奶奶就坐在门口等着,像是早有准备。
就坐在门口,承认了她有在家属区搜集消息。
偶尔这家男人跟媳妇说两句,无意冲孩子炫耀提一句,不管有没有用,她都记下来,交给刘艳婷。
巧克力是刘艳婷给的。
玉奶奶知道刘艳婷已经被抓,笑得老怀安慰。
有人不理解,问她四个儿子为国牺牲,她怎么能踩着儿子尸骨做卖国的事情。
难听的话一句句骂过来,以前多同情玉奶奶,现在就有多恨。
玉奶奶无动于衷。
她说:“我有个儿子没死,可国家不让他回来,明明他是为国出征,现在为什么就不能回来。”
翻来覆去,呢喃这一句。
懂的人都懂。
多少人沾上海外丧了命,没死也当死了。
不懂的人不必懂。
玉奶奶扶着墙起身,说进屋拿张儿子照片,出来就跟他们走。
周以臣拒绝了。
云木香初初听,问他为什么?
周以臣说:“玉奶奶明显不想活了。”
他说,他进去的时候,房梁上就挂着裤腰带,椅子都是放好的。
绳子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
玉奶奶正年轻,黑白照片上,和丈夫身边围了一群小萝卜头。
军区风风火火地开启了一场抓特务行动。
家属楼爱在路边唠嗑的人也少了。
一场场思想课不间断地在上,学校还借出去好几间教室。
这些天,刘大脚时不时就来家里哭。
想从云木香这打听到外甥女的下落。
王大嘴也诧异,她是瞧不上刘艳婷,可怎么也没想到那是个特务。
后来刘艳婷受不住刑罚吐口,真正的刘艳婷被人贩子拐卖,路上逃跑遇见意外,早就死了。
她因为和刘艳婷长得像,微改了眼形,顶替刘艳婷进入军区。
刘大脚只在小时候见过刘艳婷,所以没有丝毫怀疑。
刘艳婷还说了一件事。
她说玉奶奶儿子早死了。
当初确实被俘虏带走,可惜对方是个硬骨头,什么都不肯说,最后是被折磨死的。
那些说受苦的话,都是编的。
因为玉奶奶不识字,一切都是靠着刘艳婷口述。
知道真相,玉奶奶直觉哭厥过去,一口气没上来,走在了知道真相的夜里。
云木香听完,觉得这样也好。
因为周以臣说,玉奶奶已经被判枪毙。
玉奶奶下葬那天,云木香去了。
她亲眼瞧见玉奶奶的魂魄一步一步走到小儿子坟前,趴在坟包上,嘴唇在动,听不见说什么。
云木香送了她一程。
等再回过神来,就是刘艳婷一通乱咬。
她说她送出去的资料都是从温主任家里偷的。
刘艳婷说,温桐桐那病是她干的,脏水混进杯子里,多喝几次就成功了。
因为她需要机会打入温主任家。
她成功了,为温桐桐的怪病,亲切关心照顾温桐桐的她被温主任夫妻俩信任,从书房偷走不少机密。
年前一团抢修铁道被狙,就是她的功劳。
她说她十三角是叶芝兰帮忙送进来的,因为抓到叶芝兰转移物资,拿这个做要挟。
可惜外面同叶芝兰合作的被抓的抓,杀的杀。
眼见叶芝兰不给力,才打着毒死一个算一个的主意送进来一批十三角。
她说她策反了许多文工团的演员,挑的都是家庭有背景关系的人。
她说她跟军长睡过,还怀过孕,不过没生,打了。
高阶军官她全攀扯一遍。
仿佛地震一般,军区高层塌了一半。
大半暂时停职接受调查。
市军区派人来协助,本该是赵家的高光时刻,奈何因为有叶芝兰的关系在,赵家也被隔离了。
赵参谋长就住在温主任隔壁。
他天天都在等下乡的人回来,希望能拿到叶芝兰是假货的证据。
最后等到的,是叶家大义灭亲,将叶芝兰推了出去。
动乱中云木香在学校站稳了脚。
温主任被判五年义务劳动时,娄校长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