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

“嫂子, 你怎么样,有没有撞疼。”朱笑笑仔细打量。

男人嬉笑着赔小心,“对不住, 对不住,你没事吧?”

云木香站稳, 捡起被撞掉的网兜,捡起来就听到里面稀里哗啦的碰撞声。

朱笑笑脸色沉下来, “饼干都撞碎了!”

她怒瞪着罪魁祸首,“你赔!”

男人一脸歉意, “我赔我赔。”

云木香眉头蹙起,抬眸看向对方, 神色立马缓和。

“不用赔。”

“嫂子!”朱笑笑不甘心。

男人也傻眼了, 像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好说话的人。

云木香察觉四周投递来的视线,握住朱笑笑的手。

“我们被站在门口, 妨碍人家进出, 去旁边说吧。”

朱笑笑不乐意, “嫂子,这还说什么, 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回去吧。”

云木香让到路边, 轻笑着用正好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有我要的东西。”

男人脚步一顿, 看云木香的眼神带上防备。

“什么?”朱笑笑没懂。

墙根下,云木香站在阴影里。

她看着男人说:“你故意撞我的。”

男人心里发毛, 直觉告诉他现在就要走。

“对不起, 刚刚是我没看路,你确定不要赔偿,我就先走了。”

“站住。”

谁站住谁是傻子!

男人头也不回地向前跑, 却发现跑了好一会,眼前的景色一点没变。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他惊恐地回头,发现自己后衣领被抓住。

纤瘦脆弱的手腕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却轻飘飘地抓住,怎么挣扎也无动于衷。

这是碰上硬茬子。

“姐,亲姐,要不我还是把钱赔给你。”

“我不缺钱。”

“那你撒开手……”

“我缺肉和菜。”

“?!!”

气氛有那么两秒凝固。

朱笑笑后知后觉,指着男人惊呼出声。

“你投机倒把!”

云木香第一时间抓住朱笑笑的手盖在嘴巴上。

“乖,小点声,再把人给喊回来。”

“唔唔!”朱笑笑瞪圆一双眼睛,看向对面男人。

“嘿!你这女同志怎么冤枉人,这话可不能胡说,被别人听见误会我,我以后还要不要在镇上过了,你们撒手,快撒手,老子也是练过的,警告你们哈,别惹我!”

男人装模作样地抬起拳头晃了晃。

云木香挡住朱笑笑,“你撞我不就是想把我往黑市领。”

“我……”男人对上云木香看透一切的眼睛,情不自禁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黑市年后被那什么扫恶行动波及,狠狠受了一波打击,不得已才重新换地方,有点偏,在县城外的小树林里。

没城里方便,只有部分老熟人知道。

赶上老大进了批新鲜货,不能放,就安排人在百货大楼,副食品店,供销社这几处挑人引过去。

很多人开始被撞,都是怒气腾腾的。

被引过去也是追着要赔偿,之后察觉到不对,才打听出黑市在那边。

哪像这个,上赶着去。

云木香微微抬起下巴,冲他指了指。

“正常人谁手里拿这个多票。”

“……”

男人攥紧手往袖子里揣,试探性地询问,“真的只是买东西?”

“恩。”

“那好,我带你们去。”

“等等,我东西先放回去。”云木香抬起手示意。

男人不动声色地说:“那我在小南门等你们。”

目送两人离开,男人扭头拔腿就跑。

等个屁!

卡车停在一个清闲位置。

回来时司机不在,后车厢是敞篷的,云木香把东西放上去,胡乱抓了抓来时坐在屁股下面的甘草盖上。

朱笑笑帮着收拾,“嫂子你真去啊,私下买卖要被抓的。”

“我们小心点,不被抓到不就好了。”

有道理。

不对!

朱笑笑被绕进去,她指着车厢找借口,“我们走了东西会不会被别人偷走?司机师傅也不在。”

“不会。”

“要是运气不好,去了被发现怎么办?”

“那我们就跑。”

“万一到时候……哎,嫂子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这边才是南。”朱笑笑抓住的云木香。

云木香诧异,“你方向感还挺好啊。”

“不是啊,不都说大门要门朝南开。”

云木香视线扫过真冲南面开门的一排店面:“……”

她失笑,看朱笑笑小脸惨白,明显吓得不轻。

“你要害怕,我自己去就好。”

虽然没人陪,后面上车肯定很多人问,不好打掩护就是,但也不是没办法。

朱笑笑却坚定摇头,“我不放心嫂子你一个人去,你长这么漂亮,万一那群人见色起意你不惨了。”

“……想我点好,那走吧。”

继续朝北走。

“嫂子,那边是南。”

“恩,所以我们往北走。”

小县城的北门是半拉土墙头,被岁月摧残得看不清楚原貌。

隔着墙头,蜿蜒曲折道路将前方那边枯枝林一劈两半。

仔细瞧,有些树枝已经开始发芽,靠近后踩着厚厚的枯叶,软绵绵的没有真实感。

朱笑笑有点害怕,“嫂子,我们是不会走错路了。”

突然,树后头跳出来个人。

“干嘛的!”

凶神恶煞的刀疤脸戴着雷锋帽,眯着眼韩打量眼前两个包着头的女同志。

和来黑市的其他人一个大半,鬼鬼祟祟生怕被人发现。

云木香牵着朱笑笑,捂住包脸的头巾。

“来买东西。”

“一毛钱路费。”

朱笑笑竖起眉毛,这不是敲诈!

随后就看到嫂子掏出两毛钱。

“两个人。”

对方接过钱,往后指了指,就悄无声息地又往树后头藏。

顺着所指方向走去,里面就热闹不少。

好多推着自行车的人,靠树停着,车后座挂着要卖的东西。

纺织厂的处理布、酱油厂的散装酱油……私人些的烟酒,和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劳保用品……

“哇!嫂子嫂子,好多东西。”她鼻子嗅了嗅。“什么东西,好香!”

“糖油果子,来点尝尝。”

云木香扫一眼,看起来像麻团的一个东西,她没要,朱笑笑买了一个,直呼又脆又香又甜,拉扯的糖丝被风一吹,糊一嘴。

云木香迟疑片刻,还是掏出手帕递给她。

“你注意点,小心弄身上。”

“嫂子你出门还随身带手帕呀,还是香的。”

“……”

一时分不清你说哪个香。

云木香主要目的是大米,军区好像北方人更多,那小粮站里头各种面粉更多。

终于在擦肩而过时,拦住个背大米的。

二十斤大米她全部要了。

云木香拿着手中的票,“你看你要什么,余下的我再补钱。”

手里一把票,着实惊到周围不少人,看云木香的眼神都热烈起来。

“这俩姑娘家里至少双职工!条件一看就不差。”

“说谁呢?”毛宁靠过来问。

“那俩,你拉人回来了?怎么热诚这样,是不是虚的。”

“滚蛋!”毛宁推开人,随意看一眼立马跳起来,“我日!”

“日谁你日。”一巴掌照头扇过来。

毛宁扒拉开手,指着外面人,“她们什么时候来的!我不都故意说了反方向,这都能找来?”

“认识?”

毛宁,也就是刚刚在副食品店撞上云木香的男人,一脸见鬼的表情把事情说出去。

“傻了吧,没准人家看出来你骗人,故意跟着你来的,以后机灵点。”

“!”

毛宁有点回不过神,正愣神,突然看到两位女同志里,被喊嫂子的那个直直朝他看过来。

那一眼,看得他后脑勺直冒凉气,藏都来不及藏,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同志,咱们又见面了,我在外头等了好一会,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看看要什么,这地方我熟悉,我带你们去。”

朱笑笑翻个白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云木香笑笑,继续跟卖大米那人商量。

“我一次性买这个多,也不好抱着,你这背筐送我吧。”

“我这可是好筐。”

毛宁嗤笑一声,“还他,我给你重新找一个大的,你还要买其他东西吧。”

正要加价卖框的人:“……”

他认识毛宁,嘟囔一句拎着筐走了。

“嫂子,还买什么?”毛宁主动扛起大米。

“谁是你嫂子,别乱攀关系。”朱笑笑伸手去拽大米,看毛宁的眼神像是看贼。

“别拽别拽,背不住了。”

云木香压下朱笑笑的手,“我们赶时间,现在还有猪肉卖吗?”

“这个点,都快吃中午饭了,哪里还有猪肉,肉摊早收回家了。”

“小毛,我这有二斤五花肉,你问问你朋友要不要,我可以让出来。”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上裹着件旧的军大衣,手里头拎着肥瘦相间的一刀子五花肉,看起来肥得特别漂亮。

问是问的毛宁,视线却看着云木香。

云木香也不客气,“我能给你什么?”

“票,我看到你手里有友谊商店的外汇券。”

“?”

云木香有哪些票,她自己都没认真整理过。

对方能看见,只能是抓在手里的这些票。

云木香翻了翻,果然找到两张外汇券,看单位盖章,是周家小姑姑给的。

这玩意比工业券还稀少。

她直接坐地起价,“你这一刀肉不够。”

毛宁傻眼,“叔,你要这干嘛,友谊商店还要跑市里头去才有,人家还不让咱进。”

被他这么一提醒,云木香想起一件事情。

“这是上海市的外汇券,这儿不能用,你要不要换其他的。”

“……”

云木香扫对方一眼,说:“你要买什么舶来品?我看能不能直接帮你弄到货。”

被毛宁喊叔的顾七眯起眼。

“黑市都是一锤子买卖,不约下次,给我工业卷吧。”

“好嘞,谢谢叔。”

“……”

随后云木香有毛宁指点,几乎没走冤枉路。

一斤多重的鲫鱼,养了一冬天看起来特别肥,草绳挂着,云木香要了三条。

不下蛋的老母鸡一只,刚孵出来没多久的小鸡两只,毛茸茸的,和小黄小时候贼像,小黄现在大了,绒毛要脱不脱,羽毛要长没长,正是最丑的时候。

关键这丑东西还占她家里养殖的名额!

迟早给炖了。

临走多问一句菜籽,没想到还真有,连带一些常见的农具,仔细看能瞧见回炉再造的痕迹,但不耽误使用。

菠菜、丝瓜、茄子、白菜、萝卜、土豆、再有就是小葱、香菜、茴香籽。

云木香不知道下次来什么时候,干脆每样都带了点。

问到花籽时被嘲笑了。

“开春到处都是花,一起掐一大把,谁还专门去种。”

不远处抱着兰花的人屁屁两声,冲云木香吹他那是十八学士品种。

云木香:“十八学士是茶花,不是兰花。”

买花人:“……它可以为你变成茶花,反正我就叫它十八学士!”

云木香扫了眼最普通的兰花苗,想了想还是买了。

花了两毛钱。

感谢毛宁出来胡搅蛮缠。

东西越买越多,连朱笑笑手里都抱着好多劳保手套,她说,回家拆了能重新织一件毛衣,开春正好穿。

云木香瞅瞅人家实用的东西,再看看自己手里这乱七八糟,决定收手回程。

还要空出时间去百货大楼看看呢。

毛宁亲自把人送出去,摆着手,“嫂子下次来还找我!”

等人走远,一扭头差点撞上顾七叔。

“叔,你骇死个人。”

“哪里人不简单,你没得罪她们吧。”

“叔你瞧出啥来了?”

“城里可不兴喊嫂子,条件看起来不错肯定不是乡下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那边出来的。”

“那边?”是哪边。

“军区!”

“!!!”毛宁摸摸脖子,轻笑,“那跟咱们普通人没啥两样,没吃的照旧只能来黑市,叔,这么想咱们还怪牛逼。”

“……”

顾七叔不想看这二傻子,“避着点吧。”

毛宁跟上去,“数你说啥,避着谁?”

“啊?我刚刚说啥了。”

“我哪里知道。”

“你怎么在这,今天不是轮到你去副食品店。”

“我去了,又回来了。”

“回来干啥?”

“我回来干啥?”

……

“嫂子!你去哪了,吓死我们,差点以为人走散了。”

谢静云远远看到云木香回来,急匆匆上前,就看到她背着好多东西。

“这么……”

“嘘!”

云木香背筐被盖上,不打开瞧不见里面的东西。

朱笑笑那则是麻袋,口子也扎得严严实实。

谢静云遗憾道,“早知道我也和嫂子你一块去了。”

“你东西买到没?”

“买到了,嫂子你来。”

谢静云偷偷摸摸拉云木香靠近后车厢,打开一包油纸。

“我运气好,路过肉铺时正赶上重上牛肉,说是上午才杀的老牛,我买了好大一块,怕喊你来不及,就连带你的一起买了,嫂子你要吗?”

“牛肉!”

“要要要!”

云木香看着那红生肉,欣喜地收下。

她嫌弃太少,再去肉铺时,不久前才上的牛肉已经所剩不多,只余下一些边角料,不太好。

她就只要了剥掉肉的牛骨头,反正天冷能放。

中午在国营饭店吃的。

当日的招牌菜是白肉和鸭子。

云木香原本想吃面的,可一看到大师傅一勺子红汤浇面上,她肚子就隐隐作痛,最终选择了大米饭。

点了份鸭子和鸡豆花。

四个人做一桌,等饭菜上桌,云木香就发现她有点奢侈。

吴新雨只点了七分钱一碗的素面。

谢静云好点,加了个煎鸡蛋。

朱笑笑比这俩强点,点了份抄手。

就她,一个人吃一荤一素。

这感觉不太好。

云木香推了推盘子,“一起吃,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吴新雨笑着抬头,“嫂子,吃不完可以打包,我一碗面就够了。”

谢静云没客气,尝了块鸭子,也就一块。

朱笑笑则找个小碗,分了一半抄手给云木香,分吃了菜。

云木香想,下次还是少和别人在外面吃饭。

根本吃不到一个锅里。

饭桌上说话声不多,跑了两个多小时也都累了。

吃饭时,碰上隔壁桌在相亲。

男同志工装穿戴整齐,五角俱全,明显条件不错。

女同志衣着朴素,头发整齐,看人就笑。

两人眼神都不敢对上,说话客客气气,一本正经,气氛有点尴尬,又有点甜。

朱笑笑的位置正好正对着相亲那一桌,遮着嘴偷笑道,“一看就想到我和我对象相亲的情况,当时我也尴尬死了,那人跟锯嘴的木头一样,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气死人。”

眼睛一转,落到云木香身上。

“嫂子,我听说你和周团长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们是不是那种心知肚明,到时间之后就父母坐下开始聊结婚的事情呀。”

云木香没想到突然问到自己身上。

她认真想了想,“不是。”

她和周以臣结婚时,波澜还挺多的。

“快说说!”

“保密。”云木香轻轻敲敲桌子,“快吃你的吧。”

“嫂子害羞了,静云你呢?新雨我知道,她是她姐给介绍的杭副营长。”

吴新雨嘴角挂起笑容,“恩,姐姐对我好。”

吴新雨姐姐,是她爱人同营营长的老婆,叫吴雪,两人是堂姐妹,吴雪先嫁过来,看中了还是连长的杭同志,介绍给自家堂妹。

吃饭那天晚上云木香也见过人,看起来是个很传统的女性,温柔居家。

谢静云红着脸,歪头看眼云木香说:“我和他是误会,当时嫂子给他介绍对象,也姓解,就解放那个解,他以为介绍的是我,就认识了。”

“啊~好浪漫,同样是相亲,我的怎么那么普通呀。”朱笑笑长吁短叹。

谢静云脸更红了。

云木香跟着打趣,无意中发现吴新雨在偷看她。

“?”

她微笑着,视线在对方脸上多停留一秒。

吴新雨躲了。

云木香觉得她奇奇怪怪,多看一眼,瞧见了她子女宫的缺陷,一瞬间就知道吴新雨的目的。

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隔壁桌相亲那两个还是没进度。

她们饭都吃完了。

云木香把没吃完的菜打包回去。

离开时,朱笑笑实在是没忍住,路过他们桌时,小声提醒。

“傻坐着干什么,请她看电影,请她逛公园,请她去压马路也比坐着看空碗强啊,兄弟,还想不想娶媳妇!”

男同志闹了个大红脸,女同志头快垂在碗里。

等四人离开,男同志偷偷抬眸看了眼对面霞飞面颊的姑娘。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

“啊,年轻人真是面子薄。”朱笑笑深深感叹一句。

云木香笑死,“你今年才多大。”

“嘻嘻。”

朱笑笑才二十二,“可我结婚了!在他们这些未婚的男女同志面前,我就是前辈,给点意见怎么了。”

她回头看一眼,相亲的两人动了。

“快看快看,肯定是我的功劳。”

“对对对,赶紧走啦,三点就要回去啦。”

饭后去了百货大楼,云木香重新买了罐洗发膏和雪花膏,想到周以臣那钝钝的剃刀,问了一圈还是出门在剃头铺子买了把新的。

剃头铺子正对面,是家新华书店。

站在店门口,云木香在犹豫。

“嫂子,你要买书怎么不进去?”谢静云问一句。

朱笑笑和吴新雨也看过来。

云木香歪头,“那就进去看看,木木开学要送去上学,纸笔都要买。”

“淼淼上学这么早?”谢静云惊讶,“他才五岁吧。”

“六岁了,不然等我上班他也要跟着去学校,不如直接送班级里。”云木香挺在连环画前,想想周以臣布置的两万字。

她觉得儿子需要安慰。

书刚拿在手里,听见吴新雨诧异地询问,“嫂子是要去学校工作?”

“对,我以前就是老师,怎么了?”

吴新雨张张嘴,“我就是听说嫂子救好石团长,医术那么厉害,会选择去医院上班,没想到是去学校当老师。”

“对了,你们报名了吗?月底学校有选拔,今年过年有不少军属带着孩子来,学校老师不够,要重新多招收几个呢。”朱笑笑热情地分享,“初中学历就能报名,门槛很低的。”

云木香:“……”

她看谢静云满脸惊讶,再看吴新雨一脸错愕,显然对于朱笑笑的消息他们全都不知道。

可想而知,今天回去后,家属区要掀起多大的波浪。

“两点了,再给十分钟挑书,十分钟后往回走,早点回去我们早点占个里面的座。”

越尾巴的地方,越颠簸。

吴新雨苦笑一下,“这些书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我去外面等你们吧。”

谢静云凑到了朱笑笑身边,两人小声嘀咕。

云木香猜,是问学校招老师的详细。

云木香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头认真挑起书来。

一口气选了十几本内容积极向上的连环画,放到前台问有没有《新华字典》时,服务员摇头说找找,最终翻出来一本灰尘极厚的《伍记小字典》。

“这是新华字典的老祖宗,给小孩用都一样的,里头一万多个字认完足够用,要不要?”

云木香接过来一看,五三版……

翻开看看,内容老了点,但还算实用。

一万多个生字。

“要了。”

凑合用吧。

她没记错,收录生字最多的是《康熙字典》共46933个字。

要不找找?

是不是坏了点。

云木香最终按耐住心底的坏主意,老老实实抱着小字典回去。

远远看到卡车旁停了一辆绿色吉普。

谢静云眼神老好了,距离几百米就瞧见车旁倚靠着的周以臣,激动地扯住云木香的胳膊。

“你看谁来了。”

“哪?”

云木香看过去,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的周以臣抬起头,视线对上,手抬起来夹着烟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冲她勾了勾。

朱笑笑一声贼笑,“嫂子,我们就不过去了。”说完还推她一把。

云木香回头瞪两人一眼,才大步朝周以臣走去。

刚靠近车,早上见过一面的齐春凑过来。

“木香,你回来了呀,你买这么多东西啊,也太不会过日子了,像你这样大手大脚的花,周团长养得起你吗?”

“那是我爱人要操心的事情,和你有关?”云木香神情淡淡,“他都没说什么,你管得倒宽。”

齐春误以为云木香刚回来,还没看到周以臣,是仗着周以臣不在才这么说话。

谁家过日子不是一毛钱掰成两半花。

她故意回头,提高声音喊了句,“周团长,你要不管管你家对象,你赚钱养家也不容易,很多事情也不能由着木香性子来,你们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扭头问得是等在卡车边的其他家属。

年纪大些的都深以为然。

就在刚刚等待的时候,他们就看到后车厢角落的一堆东西,司机说都是云同志买的。

太败家了!

只是不认识,不好上去直说。

这会看见周团长靠近,板着张脸半点笑意都没有,心想一会这两口子吵起来,还是要过去拉一把。

小媳妇嘛,刚开始过日子手里都会有点没今。

齐春忍住内心激动,看着周以臣一步一步靠近,愤怒地丢下烟头狠狠踩上去,用力碾了碾,等走到云木香面前后,伸出手。

难不成周团长看着人模狗样,私下还会动手打媳妇!

齐春紧张了一下,犹豫要不要拦时,看到眼前一幕瞪圆杏眼。

周以臣接过云木香怀里抱着的东西,掂了掂,面色一下变温柔。

“买的什么?”

“给儿子的书,你怎么来这了?”云木香忽略其他人目光,仰头只看得到周以臣,她直接告状,“齐同志说我买得太多,浪费你津贴,多吗?”

周以臣淡漠地扫向齐春,吓得齐春后背发凉,下意识倒退两步。

“想买就买,我赚钱不就为了养你。”

有人听周以臣甚至不提他儿子,小声提醒。

“周团长,还有好多在车上。”

“还有?”

问的是云木香,她点点头。

周以臣说:“放哪儿了,我方后备箱。”

“那——”

齐春郁闷地咬着唇,胸腔内塞满了一种叫嫉妒的情绪,看云木香的眼神里有她都不曾察觉的羡慕。

凭什么!

凭什么啊!

东西慢慢被周以臣转移到车上,在场人就看着周团长面不改色地搬东西,终于在抱住那精致的洗发膏罐子后念了云木香一句。

众人:终于要来了!

皂角就能拿来洗头,买这洋玩意,纯纯糟蹋钱。

周以臣:“买这些够吗?要不要囤些在家里,下一次来县城不定什么时候。”

云木香敷衍道,“县城有的味道不好闻,凑合用吧。”

众人:“!!!”

这和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周团长,你骨气呢!

齐春看着周以臣的目光十分复杂。

她心想一定是男人的面子在作祟!

是了,就算是买再多,当着众人的面周团长肯定也不好说什么,他们是一家人啊。

意识到这点,齐春气哼哼地张大鼻孔,又主动笑着靠近云木香。

“你买这么多东西,你对象不介意就好,刚刚我还替你担心半天,现在好了,我让人用私车帮你带回去。”

“?”

你又作什么妖。

齐春像是看到云木香眼底疑惑,骄傲地伸手指了指身后。

“这是我舅舅的专车啦,他知道我今天来县城,就顺带过来捎我回去,毕竟卡车坐着不舒服。”

她得意洋洋地转过头,像是这会才想起周以臣。

“对啦,忘记跟你说,你爱人今天是司机,车就是他开来的,可惜车上位置不够,不然我一定求求舅舅把你给捎上。”

“……”

云木香听齐春炫耀,扭头看向周以臣,挑眉询问。

什么情况。

周以臣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吧。”

齐春微笑着捋了下头发,“那我先走啦,我会让周团长把东西送到家门口的。”

云木香看她一脸笃定的模样,拦她一下,“我爱人喊我呢,你是不是什么地方误会了。”

齐春半点没把云木香放在眼里,语气高高在上。

“木香,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生气,可出身这个东西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木木,你磨蹭什么呢。”周以臣又喊一遍。

齐春愣住。

云木香轻笑道,“喊我呢。”

她转身要走,齐春下意识喊道,“你站住!”

“周团长,这是我舅舅的专车,你现在在做什么?”齐春质问周以臣。

周以臣手搭在车门上,“接媳妇,同志放心,军规我比你熟,我有跟师长打过报告,他同意了。”

“不可能!”齐春不相信,“肯定是你撒谎,我在这,舅舅不让你带我却带她!”

“这咋回事,不是说师长是齐同志舅舅?”

“开车来的是周团长,他要带媳妇,不说谁知道。”

“周团长这么大胆,敢瞒着师长。”

“没准师长知道?”

“知道还不带齐同志……她这外甥女真是亲的?”

“看谁能上车不就知道了。”

齐春也受议论影响,气冲冲地就要去拉车门时,不远处缓缓停下一辆红旗小轿车。

后车门打开,狭窄的空间里走下来一道高大的身影。

“就坐不惯你们这小车,腿都伸不开,就送我到这吧。”

“詹师长下次再会。”

东永亮下车后就跟在詹师长身边,家属们见到大领导,瞬间沸腾。

齐春瞧见舅舅宽阔的背影,瞪了云木香一眼后,立马红了眼圈。

“舅舅!”

云木香看个正着,惊讶于齐春变脸的技术,不演戏可惜了。

“舅舅,你怎么才来,有人故意用你的车办私事呢。”

刚握完手的詹弘毅,突然被人抱住胳膊。

他身手灵敏地躲开,眉头皱起不怒自威。

“你这位女同志怎么回事,上来就动手动脚。”

“舅舅~”

“站好了!”

“舅……”

“离我远点,就什么就,年纪轻轻怎么说话还结巴。”

“呀,大领导不认识她。”

“好丢人啊,她瞎话竟然编到领导身上!”

齐春不敢置信地噙着眼泪,一道道质疑声传来,她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身体发抖。

“舅舅,我小姨她……”

詹弘毅听她半天说不利索,有点不耐烦,挥手正要让东永亮把人赶走,余光扫到站在吉普车旁的俏丽身影,情不自禁地扬起笑容。

而后想到什么,又板起脸,气呼呼地上前。

“怎么回事?见我半天不动,这才几个月就把干爸忘了。”

洪亮的声音扩散出去,惊掉一众人的下巴。

“!!!”

领导说啥?

齐春受惊,盯着云木香突然打起嗝来。

“你——咯!”她立马捂住嘴巴。

云木香清醒站在车旁,挡住卡车那边大半的探究目光。

她呆呆地仰头试探性地喊了声,“干爸?”

喊完伸手掐在周以臣胳膊上,“疼不疼。”

“疼。”周以臣面无表情。

云木香余光瞥见齐春失魂落魄的模样,痛快地又喊一遍。

没走全认亲步骤没关系。

她喊声干爸,有人答应!

“干爸!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不对,你什么时候在这……也不对。”

詹弘毅看着她语无伦次,傻乎乎的样子,抬手放在头顶亲昵地揉了揉。

“怎么,不想看见干爸啊,小没良心,你但凡给我写一封信,知道我地址都不会问出这种蠢话。”

云木香躲了下,“头发乱了!”

“乱了也好看,别在这傻站着,先上车,回去路上慢慢说,这次你哥也来了吧,他出来没?”

“没,在家帮我带淼淼呢。”

“我有段日子没见乖孙,晚上把人喊家里来吃饭。”

“好的呀。”

东永亮抽空和谢静云说了两句话,见人上车,开车门爬上驾驶座。

周以臣去了副驾驶,因为詹弘毅招呼云木香要坐后面说话。

挤挤其实后座还能塞一个人。

可詹弘毅想不到,见云木香上车,立马让东永亮走。

吉普车发动,伴随噗地一声笑。

“有人被落下了哎。”

齐春气血逆涌,听着那一声声嘲笑,捂着胸口白眼一翻,直接倒在地上。

“哎——有人晕了!”

“快来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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