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

“阿姨真好!”

淼淼蹦跶一下, 笑嘻嘻地夸齐春。

齐春脸蓦然红了下,不敢直视小孩子干净的眼睛。

“我赶时间,先走了!”

没得到回馈的淼淼愣了下, 仰视妈妈。

“阿姨没跟我说谢谢。”

云木香失笑,“宝贝, 你是真心夸阿姨,觉得阿姨好吗?”

“是啊, 妈妈也夸她。”淼淼很认真。

云木香羞愧一秒,果然下次不能在小孩子面前阴阳怪气。

“是呀!有时候真心是不求回报的。”她努力高大上一把, 拿钥匙点了点儿子鼻子,“懂了没?”

淼淼似懂非懂地点头。

直到一台阶一台阶地跳下楼梯。

云沉香正站在外面晒太阳, 瞧见淼淼, 笑着冲他招招手。

“淼淼,来, 给你好吃的。”

“什么东西?”

“别人给的糖。”云沉香掏口袋, 被妹妹给拦住, 她说:“不能再给他吃了,我昨天没留神, 他个小混蛋把家里买的麻花糖全给吃了, 再吃要蛀牙。”

“那算了, 给你花生吧。”

淼淼也不遗憾, 有得吃都好,小手捏住舅舅掌心里的花生, 忽然问, “舅舅,你对我是真心的嘛?”

“?”云沉香轻笑,“怎么了?”

“是的话, 我就不说谢谢啦。”

云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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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按了下儿子后脑勺,“老实点,妈妈和阿姨是朋友,你和舅舅是什么关系?”

“舅舅,那不然我们也当朋友吧,你给的东西太多啦,每次都要说谢谢好累哦。”

“哈哈哈咳。”

云沉香握拳轻咳两声,低头揉了揉他的头。

“原来淼淼不喜欢舅舅给的东西,舅舅改正,以后都不给了。”

“(ΩДΩ)!”

这和想的不一样!

云木香抿着唇笑,心里诽腹,当你舅舅是个什么好人啊。

“是跟舅舅玩,还是跟我出去。”

“你有事?”云沉香问。

“恩,昨天有干事告诉我,家属楼附近有个手工坊能打家具,我去看看,新家里头却好多东西。”

“那淼淼跟我吧。”

“行。”

云木香立马松手,围巾往脸上一拉,双手插兜酷酷地转身离开。

骑着自行车,问到九号楼,绕了一圈也没看到侯娟所说的手工坊。

推着自行车重新走到正楼前。

“喂,你找谁,看你在这绕半天了,新来的?”

云木香环顾四周。

“上边。”

她抬起头,视线上移,看到二楼撑在围栏上的男人,寸头国字脸,浓眉大眼凶神恶煞的模样,说话都带着审问的意味。

“叫什么,哪来的。”

云木香轻笑,“同志,你认识人的方式真不怎么样。”

“?”

云木香这才收回视线,不再理会他。

单身男人,谁知道是不是看上她,想要故意吸引她的注意力。

这时,正好楼里走出来个熟面孔。

云木香真诚地露出笑容,“大姐,还觉得我吗?”

罗来喜是来送鞋样子的,出门看到云木香还很诧异。

“你怎么来这。”她忽然欣喜若狂,“最后选了这栋楼的房子吗?”

“没有,我最后选了老房区那。”

“啊?”

罗来喜十分诧异。

就没见过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同志,最后选择去住木屋的。

她真心觉得可惜,原以为是来跟她抢房子,现在没了竞争,罗来喜就动了恻隐之心。

“怎么想不开要住老房区,那边可乱,住的家属都很泼辣,你去了肯定要吃亏的,咱们一团三楼不是还有间小三室 ,怎么不住那?”

云木香想到东永亮说起的老房区优势。

“我喜欢种点东西,木屋前后院都有地。”

“那倒是。”罗来喜也眼馋那地,“行吧,那以后有事来一楼找我。”

“好啊,大姐,我听人说附近有个手工坊,你知道在哪里吗?我没找到。”

“要打家具是吧,问我没错,我妹妹就在手工坊干活。”

“?”

罗来喜带着人朝后走,最终停在云木香以为是公厕的一排小屋前。

她大为震惊,“这上面不是写了公厕?”

白色石灰字,老大老大了。

“嗨,小孩儿皮,墙上到处乱画,走这边进。”

绕过挡视线的一堵墙,后头事业瞬间开阔起来,小型切割的电刀摆在角落里,到处堆积着树干,旁边有几个人忙着,她还瞧见个女同志拉大锯。

佩服!

“妹儿来,那就是我妹妹,来福,手艺可好了,你要做什么样的跟她说就行,材料要么自己打申请上山砍,不过砍下来还要阴干,建议你最好跟人换,不然就直接用手工坊的木头,也都是好木头,就是多要一份材料费。”

云木香明了,罗来福停到跟前,“姐,你来有事?”

“没,我给你钱大娘送鞋样子,顺便撞见这位同志来打家具,找不到路。”

罗来福笑看着云木香,“你要打什么,边上办公室里头都有图纸。”

“我能先看看吗?”

罗来喜说:“那你们忙,我先回了。”

云木香道谢后跟罗来福进办公室,罗来喜这双手插兜要回家的路上,被人拦住。

“大姐,刚刚那人谁啊,比我还拽。”

赫然是刚刚在二楼问话的人。

罗来喜笑着问,“怎么?刚子看上人家了,那你没戏,人家结过婚,儿子都多大了。”

詹成刚连连否认,“可别胡说,我就看她眼生问一句,谁这么有福气。”

被呛归被呛。

詹成刚必须承认,人家女同志长得漂亮,看气质谈吐也不差,怎么会看上个兵蛮子。

行政楼那边的,也没听说谁家老婆今年随军啊。

“她呀,我打听过,是我们一团周团长的爱人。”

“谁!”

罗来喜耳朵被猛一吼,差点聋掉。

“你这么大声干嘛,我听得见。”

“你们说谁呢!”

小赵从一旁跳过来要吓唬人,手悬在半空要拍下去,詹成刚一个擒拿,掰着胳膊反剪。

“怎么是你,你这不是找罪受。”

“疼疼,赶紧松开。”

詹成刚松手,小赵活动着胳膊,瞪了一眼他。

“大男人就知道欺负女同志。”

“……谁让你搞偷袭,是不是听见周以臣爱人来,恼羞成怒才把气撒我身上。”

“龌龊!”小赵鄙夷他,“你就是见不得周团比你幸福,我和人家周团爱人关系好着呢,我云姐姐人美大方还会照顾人,以后周团日子肯定很幸福,不像你,一把年纪还是个老光棍!略。”

小赵跑开,转身冲着詹成刚做了个鬼脸。

詹成刚气笑了,“大姐,我老吗?我今年才二十四!正值青春!”

“咳。”

罗来喜拍拍小伙子的胳膊,“还青春呢,我同一楼跟你一个年龄的,儿子明年都要上小学,你说你老不老。”

“……”

詹成刚嘴硬,“我倒要看看,以后周以臣能幸福到哪里去!”

“你就听小赵吹吧,周团苦日子这才刚刚来呢。”

詹成刚一下就来了兴趣。

回头看到是通讯室的另一个工作人员徐玲玲,像是找到同盟军。

“是吧,周以臣那人一看就虚伪。”

罗来喜睁大眼睛,等着听八卦。

徐玲玲捋了下头发,看眼詹成刚才笑着小声说:“周团长家属就是个懒的,根本没小赵说得那么好,我听……听别人说的,她来单纯是为了让周团长带孩子。”

詹成刚立马笑出声,“你跟我开玩笑呢,就周以臣那冷心冷面的人带孩子?他之前可亲口承认,心里只有他的兵。”

“你别不信,要不要打个赌?我可是有证据的。”

徐玲玲刚刚路过时,瞧见骑辆女士自行车的周院长爱人。

一点女性力量都没有,柔柔弱弱的,听说南方女同志遇事都只会哭哭啼啼。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周团长拖了这么久,才让他爱人随军。

徐玲玲十分笃定,笑看着詹成刚。

“我要赢了,你请我吃饭。”

“你这赌的不对,我也站周以臣不行,他要愿意带孩子,我把胳膊卸下来给他孩子玩儿。”

谈好一切要离开的云木香:“……”

大可不必。

罗来喜眼尖,看到云木香赶忙打断两人,“这么快就选好了?”

“恩,就剩下尺寸,来福说到时候让人去家里量。”

詹成刚和徐玲玲同时回头。

徐玲玲背后说人小话,还是第一次被人抓住,脸色青白交替,尴尬地想直接找个地洞钻进去。

詹成刚也有点不自在,可很快就恢复,还当面问了本人。

“你真打算把儿子交给周以臣带?”

“他是孩子的父亲,带孩子有问题?”云木香反问。

徐玲玲找补道,“可他们那么忙,你身为周院长爱人,难道不应该给他创造一个良好的休息环境,带孩子是你做妻子的任务呀。”

云木香侧目,“请问你是?”

徐玲玲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最终咬牙坚持问,“我说得不对?”

云木香明显感觉,罗来喜大姐看她的眼神都带了些不赞同。

她没正面回答,“刚刚听你们在打赌,好像没人选周团长,我支持一下我家周团长,赌他会带孩子。”

徐玲玲双眼一亮,“你说真的?”

云木香看罗来喜,“大姐给我们做见证人,如果周团长带孩子,这位男同志的胳膊要卸下来,至于这位女同志……”

徐玲玲心跳加速,一下紧张起来。

“我还没想好,你觉得呢?”

“所以你是承认自己懒了。”徐玲玲答非所问。

詹成刚看她一眼,眉头微皱,站出来拦住人。

“这样,你赢了,我们为自己偏见向你道歉,我们赢了,让周以臣跑二十圈,并且大喊詹成刚最厉害。”

“……”

这什么垃圾赌注。

“同志,你觉得公平吗?且,是我和你打赌,如果我输了,我来跑二十圈,喊詹成刚最厉害,但是我赢了的话,你们也要跑二十圈道歉,这样我觉得会公平一点。”

徐玲玲听到了她说的是你们,想要阻止。

詹成刚立马点头答应,“行,大姐你听见了。”

“再重复一遍,我没记住。”

“大姐,我写给你,顺便我们签字按手印,免得后面赖账。”

詹成刚?“……”

这人还真是不讨喜。

跟周以臣一样一样的。

最终,一纸赌约在徐玲玲惨白的脸色下完成,交到了罗来喜的手里。

只半天时间,就在筒子楼里传开。

“这周团长家属咋想的,男人那么忙还让他帮忙带孩子。”

“不说了懒。”

“输定了输定了。”

……

“云老师,打赌是真的呀?”

中午东永亮来,期期艾艾半天才把疑惑说出来。

云木香点头,“对啊,怎么了?”

“现在筒子楼那边传了很多不好听的话,都在说云老师你懒。”

“你觉得我会输?”

东永亮愣住。

去上海之前,那肯定认为云老师输。

上海回来后……那对方输呀。

“但是周团长还有几天才能回来,这期间那些人说你,你不生气?”

“说我又不会掉一块肉,也没人真敢说到我面前来,我打人还是挺厉害的,特别是扇人巴掌。”

听了事兴冲冲来嘲笑云木香的齐春:“……”

真是的,云木香是看到她来故意这么说的吧!

突然,对方回过头,笑眯眯的安静看向她。

“齐春,你回来啦,房子看得怎么样。”

“……”

跟你熟嘛!

“挺好的,两室一厅,有水房有厕所,地方比招待所宽敞多了。”

齐春说着说着兴奋起来,立马把其他全忘掉。

“我今天已经从后勤那补齐家具,运气好凑够了三十六条腿呢,下午再打扫打扫卫生,我打算明天就搬。”

“真的吗?恭喜恭喜。”

云木香海豹式鼓掌,让沉浸在喜悦里的齐春都感觉到对方的敷衍。

“你……”

齐春不甘心,轻哼一声,靠近后笑着问,“你什么时候搬家呀,到时候暖房千万别忘记叫我。”

“一定一定。”

齐春虽然碰了个软钉子,可一想到云木香男人是团长,还分到了老房区,打心眼里觉得丢份,背着包就回自己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李文凤这才过来,“你们房子陆陆续续都下来,很快就要搬走,这就剩我自己了。”

谢静云回神,“我还要晚点,你什么时候回老家?”

“计划三月底回去,到家正好赶上春收。”

云木香扶着门框看向东永亮,小声问,“你结婚申请还没批下来?”

他失望地摇摇头,也很无奈。

“周以臣快回来了吧。”

东永亮微笑,“我不知道。”

“……”

行,嘴巴很严。

比某些人好。

正说着,冯彩霞抓着瓜子上来了。

“都在呢,云老师你儿子不在啊,我还说给他送把瓜子。”

“跟他舅舅去学校玩儿了,谢谢你啊。”

“客气啥。”

冯彩霞看看李文凤,又看看谢静云。

谢静云察觉到什么,主动说回去做午饭,李文凤后知后觉,也借口午饭离开。

房间门口瞬间空下来。

云木香看向冯彩霞,“找我有事?”

“恩!听说你跟人打赌。”

“……是,你也是来劝我的?”

“我是来给你提供情报的,我问过,这消息是徐玲玲传出去的,现在筒子楼好多人都在说你。”

云木香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今天和她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呢?”

“人坏哪里有理由啊,云老师放心,我支持你,淼淼那么乖,很好带。”

“那确实。”

她儿子又乖又听话。

半小时后。

云木香盯着淼淼白嫩嫩小脸上的三道抓痕,试探地问,“你被猫抓了?”

“妈妈,有人欺负我。”

小人娇娇地要往她怀里塞。

“人抓的?谁干的!”

“赵昊打的,他说妈妈是个大懒蛋。”

云木香皱眉,没想到半天功夫就影响到孩子。

她拉着儿子去到走廊,蹲下扶着下巴,借着日光去观察小脸。

抓得还挺狠,血淋淋的三道皮开肉绽,那叫赵昊的小孩指甲应该不干净,伤口里还夹杂着泥土。

可把云木香给心疼坏了。

“你打回去没!你舅舅呢?”

“那什么……”

弱弱的声音传来。

云木香抬头,才发现带淼淼回来的是小赵。

她心头一跳,“我哥呢?”

“他……”

“谁家小崽子打了我家儿子,赶紧滚出来!”

楼下传来一道嚣张跋扈的声音。

小赵话被打断,扭头朝楼下看去,“糟糕,那小子把他妈喊来了,那女人最不讲理。”

云木香冷下脸,扶着儿子站起身,淡漠地向下扫一眼。

“儿子,先进屋,妈妈给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混出来,小瘪犊子敢跟我儿子动手,出来!”

“出来,你小子不是很能,在军区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活不下去。”

休息室的冯婶一阵头疼,抓着冯彩霞问,“外面怎么回事知不知道?谁又不长眼惹了老赵家这母子两个。”

冯彩霞眼神一阵闪躲,“我哪知道,妈,赶紧把人送走,咱们这是公众场所,招待人的,可不是给人骂街,所里天南海北的人都有,要是回家后,外人问咱们军区形象,人家就记住骂架了怎么办。”

冯婶盯着一撒谎就眼神乱飞的女儿,拿手戳了她脑门。

“回来我再跟你算账,去喊人。”

冯婶让她从旁边悄悄走,自己出门笑着迎出去。

“你这是要找谁,名字告诉我,我对着登记本给你找,站着喊多费嗓子,喝了冷风还容易闹肚子,走走走,进去坐。”

冯婶抓住对方圆润的胳膊,赵昊的母亲叶芝兰一把甩开,冯婶倒退好几步才站稳。

“别跟我废话,你想当和事佬也不问问我答不答应,我问你,招待所里睡家待个五六岁的儿子,让她滚出来。”

冯婶也激出火来,“你想干嘛,这是招待所,不是你家。”

“我要那小崽种给我儿子跪下道歉,看看我儿子漂亮的一张脸给打成什么样了。”

“你看你看!”

赵昊站出来,仰着头,鼻血没擦糊一脸,隐约可以看到黢黑的小脸上肿了几块。

“呀,那还不赶紧送医院去!万一伤到脑袋怎么办。”

母子俩一愣。好像是哦。

这时,赵昊透过大门,看到楼梯间下来的人,立马跳起来指认。

“妈妈妈,就是那小子!”

叶芝兰拧起眉头,满是横肉的脸上全是戾气。

“总算出来了,”

等看清楚走出来的云木香,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嫉妒。

“我还以为你要带着你儿子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你家小畜生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怎么算。”

云木香扶着儿子,眸光不带半点起伏,扭头看向冯婶。

“她骂人,你听见了吧。”

“啊?听见了。”冯婶的心开始狂跳,看着云木香平静的那张脸,总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不其然,愣神的功夫,云木香就给叶芝兰定了个罪。

“侮辱军属,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凡达到刑事责任年龄且具有刑事责任能力的自然人均能构成侮辱罪,情节严重,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同志,给我儿子道歉,我愿意私下和解,不告你们母子。”

“什么!”

叶芝兰一度以为自己听到什么笑话,哈哈大笑。

“告我?你知不知你在谁的地盘上!你告我?去,我看谁敢帮你。”

“这人太嚣张了。”

“嘘,人家背后有人。”

云木香轻摸着儿子肉肉的下巴,目光犀利还坚定。

“是吗?军区原来是你做主,什么都要听你的,那我要去问问上面的领导们,你个满嘴脏话侮辱军属的人,凭什么有资格来决定受害者如何,问问这到底是符合哪一条规定。”

叶芝兰一听她上大话,心里一慌。

“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就说我儿子是不是你打的。”

云木香自然不会让她这么轻松就转移话题。

她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赵昊,给足压力。

“你们谁先动的手。”

赵昊挪了挪嘴,看着对方的眼睛,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过去,讷讷道,“我先打的。”

叶芝兰大吃一惊,“昊昊,你胡说什么呢,是不是被她吓的。”

云木香冷笑着继续问,“为什么动手打人?”

“谁让他不认我当老大,不好好教训一下就不知道我的厉害。”想到这个,赵昊还很生气。

“别说了!”

“我不!妈你别捂我嘴,小子,看到没,跟我作对就是这种下场,你要不听话,你迟早有一天会跟你那舅舅一样,被我打死!”

“赵昊!”

叶芝兰惊出一身冷汗。

不是只有小孩子打架?

“你撞邪了吧,胡说什么呢。”

小赵总算是找到机会插话,“好多人都看见了,赵昊把淼淼舅舅推倒,人当场就摔病发送医院去了。”

她抬头怒瞪一眼小赵,见她躲起来,才想起引导儿子的云木香,“你给我等着,儿子,回家!”

“走什么!妈,你不是来给我出气的。”

“你再说!”

叶芝兰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能明显感觉到周遭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继续留下来对她不利。

她生拉硬拽地要把儿子拉走,淼淼捏紧拳头,目光不善地瞪着赵昊。

“坏人,你害了我舅舅!”

他恨不得立马长大,长成爸爸那样高那样大,那样他才能去保护舅舅,保护妈妈,让他们不受人欺负。

突然,前方来了人拦住叶芝兰母子。

淼淼看过去,扯了扯妈妈,“是医院姐姐的爸爸。”

云木香看过去,温有礼领着人,面色严肃地打量叶芝兰。

“云同志被你儿子推倒后病发,如今送到医院正在急救,有人目睹他是故意行凶,给我走一趟吧。”

“不行,我儿子还是个孩子,能做什么,”叶芝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温有礼,你放了我,我认识北京很多大医院的医生,我可以牵线找医生治好你女儿的病。”

温有礼失望地看着她,“这件事情影响太广,处理不好很容易让军属丧失对军区的信心,组织上会严格处理,跟我走。”

叶芝兰没想到对方会一点面子都不给,脸色苍白地回头,愤恨地看向云木香。

她咬咬牙,拉着儿子走到云木香面前。

“我道歉,我答应你私了这件事情,小孩子在一起玩儿经常会吵吵闹闹,相信你跟我一样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你刚搬来军区,就接二连三的和人闹矛盾,你就算不看重自己的名声,也会担心影响周以臣的吧。”

叶芝兰胜券在握,“所以,和解。”

有人被这么一提醒,忽然想起来,“前两天和石团长爱人闹矛盾的,是不是也是她呀。”

齐春眼神闪了闪,凑在人群中说:“我今天从筒子楼那过来,听说她和詹营长、徐干事打赌,现在想想,赌博影响多不好,把筒子楼风气都给败坏了。”

“一个是误会,连续好几个人都和她闹矛盾,是不是就要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叶芝兰小小地勾起唇,很快又压平,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红着眼哀求云木香。

“至于医药费,你说是我儿子推的,那就当是他,我愿意赔医药费,只是我儿子也伤成这样,你儿子是不是也该给他道个歉,一个巴掌拍不响……”

云木香抬起手,一巴掌扇在叶芝兰那发面馒头似的圆脸上。

“你听这一巴掌响不响。”

真当她听不出来,那话里话外内涵的意思。

哗——

现场瞬间炸锅。

“怎么还打人!”

叶芝兰彻底压不住怒气,双眼猩红地举起手要扇回去,半路被人抓住。

一扭头,对上吕月莲那张憔悴的老脸,被她用力给甩开。

“你干什么!抓错人了吧,欺负你的可是她,你却拦我!”

“谁说她欺负我了?”吕月莲挡在云木香面前,板着一张脸,“一知半解就不要随便乱讲,之前是我和云同志有误会,才会一时头昏做出那种不理智的行为,之后我认真反思过自己,不该将怒火牵扯到新来的云同志身上,她没错,错的是我,我今天来就是道歉的。”

云木香挑眉。

对方转变太突兀了。

吕月莲被那双仿若能洞察人心的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

她深呼吸,却还是低下头,认真说:“云同志,对不起,之前是我鲁莽迁怒你,请你原谅。”

叶芝兰站吕月莲身旁,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赵昊仿佛回神,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指着云木香破口大骂。

“坏女人,大懒虫,你欺负我妈妈,我回家就让我爸爸搞死你!”

赵昊的话让温有礼脸色瞬间黑成炭。

之前还偏帮叶芝兰的人,视线全部都聚焦到叶芝兰身上。

孩子随随便便就敢这么说,还不是大人教的!

他们以后要是不小心得罪对方,会不会也被……

天呐!

“这也太可怕了,回头想想那女同志说的针对,这家在军区是土皇帝吧。”

“愁死,我儿子上学千万别跟着小孩一班。”

“晚点我还是跟我家那口子说,回老家吧,穷了点不受气。”

叶芝兰也被儿子这话吓一大跳,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别乱说,你气上头真是什么都敢说。”

淼淼气呼呼的,整张脸鼓成包子,捏着小拳头怒气腾腾地冲上去,弯着腰直接拿头往对方肚子上撞。

被云木香及时给拦住,抱在怀里。

“淼淼乖,坏人犯错有军人叔叔抓他们。”

云木香抱着儿子,冷笑着看向对方,“同志,小朋友不好好教,是会坑爹的。”

叶芝兰面无人色,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

温有礼已经带人包围她,意思很明显了。

叶芝兰和儿子被带走后,现场立马爆发出一道道议论声。

吕月莲没正面得到云木香的原谅,紧张地看着她。

云木香现在却没工夫想这些,她带着儿子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

还是509病房。

病房里,娄思华正在照顾云沉香。

娄思华听到动静,回头看到云木香进来,脸上立马露出欣喜的笑容。

“你来了,你哥哥抢救及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郎医生刚刚来时还说,如果见到你,就让你去他办公室找他。”

云木香松口气,尽管知道有白仙在,哥哥不会出事,可还是担心。

万一白仙打盹没注意到呢。

万一白仙想换个供奉的人呢。

直到此刻亲眼看到哥哥,看他安静躺在那,彻底放下心来。

“好,我这就去。”

娄思华看眼淼淼,“要不把孩子留在病房,我帮你看一会吧。”

“不用麻烦……”

她不放心。

谢静云这个时候追过来,“木香,我来照顾淼淼吧,你去找医生。”

云木香看到谢静云,总算松口。

“淼淼,妈妈去见医生,你跟阿姨在病房里,不准乱跑,知道吗?”

淼淼期期艾艾,明显不想她离开,却还是点点头,小声说:“妈妈你早点回来,舅舅醒过来肯定想见你。”

云木香看眼病床上睡着的人,磨了磨牙。

“好,我早回来。”

云木香离开,娄思华才看到淼淼脸上的伤。

“呀!光听说打架,怎么打成这样,可要好好注意,千万不能留下疤。”

“阿姨,我不疼。”

“真勇敢,那阿姨喊医生来给你看看,上点药?”

谢静云拦了下,“不用,来之前已经上过药,上药也不能太频繁。”

“上了就好。”

娄思华拿了块饼干给淼淼,淼淼难得没吃东西的心情,摇摇头拒绝了。

娄思华直接塞他手里,淼淼闻着饼干上的葱油香,想了想小跑到桐桐床边。

“姐姐,你吃吗?”

桐桐脸色依旧苍白,眼睛却亮了起来。

吕月莲就是这个时候来到的,视线环顾病房一圈,没看到想看的人,十分失望。

却在路过谢静云时,想到她和云木香很熟悉,悄悄凑过去。

“同志,你说刚刚云同志原谅我没?”

谢静云呆愣一下,才回过神来。

“我也不清楚。”

吕月莲情不自禁地看向桐桐。

她问娄思华,“桐桐现在气色看着好多了,医生怎么说?”

娄思华略微一思索,就猜到她的用意。

“对症下药好得快,医生说现在主要是养身体,等好点,过一周左右,再喝两次药,之后慢慢拉长时间,一点点把身体里的虫给打干净,多亏了……万幸万幸。”

吕月莲一脸羡慕。

门外路过的护士看到她,诧异地说:“吕同志你在这啊,石团长正在找你,让看见你过去一下。”

吕月莲深呼吸,“好,那我过去一趟,云同志要是离开,麻烦跟我说一声。”

后头是跟娄思华和谢静云说的。

娄思华感同身受,桐桐之前一天情况比一天差时,她差点没疯。

“放心去吧。”

……

值班室里。

云木香坐在郎医生对面,他正在看文件,连连又翻了两下,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云木香坐正,“郎医生,你有话可以直说,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大哥的身体情况,我心里有些底。”

“那我就实话实说,目前国内搭桥手术的成功率极低,沉香是因为心室狭窄,开胸过程中随时会出现心搏骤停或者心梗,这两次检查,发现左冠状动脉前降支受心室压迫,片子上看,很大可能出现黏连的症状,那是支配供血的心肌范围,一旦失误容易造成大量出血,如果没有很好的办法预防出血这一点,我不建议手术。”

云木香抿着唇,“那不手术,继续药物治疗,会不会引起其他并发症。”

“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情,就在昨天,一例由我手术的病人,因术后排斥反应逝世,都没等得及抢救。”

云木香心一沉,“对方手术多久了?”

“半年,当时手术很成功,并没有不良反应,我已经申请病人所在城市向家属申请尸检确认感染的原因,不过我猜,是放进心胸的支架出了意外。”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

云木香心情沉重。

哥哥要好,必须有个合适的借口公之于众。

可手术风险太大。

“相对的资料,我有让对方传真一份给你父亲,我们约定两点钟通话,你留一留,也和你父亲商量一下。”

“好,谢谢郎医生。”

“别客气,我会再想其他办法,听说你帮助你哥哥同病房的那位病人找到了病因。”

“凑巧而已,人体暴瘦无外乎那几个条件,不过军区用水问题倒是要反映一下,体内存在大量的虫,肯定是日常经常接触。”

那就只有水。

郎医生轻笑,“确定病因后,医院就派人将军区的水质做了检查,军区所用皆是深层地下水,水质里悬浮杂质少,有机物和细菌也少,均是通过加热能解决的问题,桐桐的病因不在于水,最近我们已经在普查她日常生活入口的东西,应该快出结果了。”

云木香点点头,打算回去跟娃娃仔细说说,用水千万要注意。

说来,娃娃都成精了,能不能学些有用的玄学秘法。

那样是不是一定要收徒?

娃娃属于大山,她迟早还是回归城市,这个徒弟收了没用。

正想着,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云木香回神盯着看两眼。

郎医生按着话筒,等铃声再次响起,才举到耳边。

“哪位。”

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郎医生冲云木香点点头,然后指了指门。

云木香起身,去将门给关上。

郎医生那,将刚刚同他说过的一些话重新说一遍,更专业,更仔细,有些话术云木香根本听不懂。

这一说就是个把小时。

云木香就听见郎医生叹口气,才听对面说:“你女儿在我身旁,要不要和她说两句。”

云木香抬起头,郎医生把话筒递过来,“给,我去看看你哥哥情况。”

“好。”

云木香点点头,双手捧着话筒送到耳边,轻声喊了句爸。

“木木,辛苦你了。”

云木香想,肯定是因为她第一次离家这么久,猛一听到父亲的声音,才会眼眶鼻子发酸。

“郎医生说哥哥情况不好,让我和家里商量,还要不要手术,爸,上一个手术的人,只多活了半年。”

云父撑着额头,“木木不支持手术是吗?”

“我害怕,失败率太高了,哥哥现在安心养着,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他成年了好久,心脏早已经定型,畸形……也活得好好的。”

云木香有些后悔,在家时没和父亲坦白。

隔着电话,有些话不好说。

“再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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