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

刘崓走后,盛时行带着大家就马上离开青松观回到城内知府衙门,林知府听了盛时行的话,一时难以置信,盛时行也未着急,只是看着他沉声道:“俊博兄,的确这些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可万一那些贼兵起事,蜀城毫不设防便是弥天大祸,你现在只要编个纠察匪患之类的理由便好,不会引发民乱的。”

林逸虽然半信半疑,但出于对盛时行的信任,还是准备依计而行,却不料尚未开口,一直陪着盛时行的于天蕙突然急了:

“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天塌下来先砸高个儿的,我比你们品秩都高,我担着,赶快用印贴告示!”

她平素虽然豪爽,但当着陌生人不怎么爱说话,这一番抢白再加上豪迈的青州口音,将林知府给说愣了,盛时行无奈回头劝她:“蕙姐,此事非同小可,你也别急着催林兄了。”

林逸却是一抬头:“这位将军说得对,是下官畏缩不前了,我是蜀城知府,有任何事,自然我来担承。”

说完这句,他走到书案前提笔略思,一篇告示一气呵成,用印后递给盛时行,于天蕙也凑过去看了看:“字儿挺好看,不愧是探花郎。”

一句话,反倒将林逸说羞涩了,盛时行看过告示没什么问题,林知府便让师爷将三班衙役都叫了来,三言两语间将调兵守城,分发兵刃,肃街戒严之事安排得妥妥当当,又让衙役们认清了于天蕙等三人,守城之事全听他们节制。

妥善安排后,林逸对着盛时行拱手:“嗣音,愚兄现在要去安排将城外近郊的百姓迁入城内,再去周全一下粮草,稍后咱们再议后续。”

盛时行闻言一拱手:“林兄,此事定要做,但必须尽量稳妥不要走漏风声,以免贼兵提前发难。”

林逸赶快点了点头:“我省得了。”

于天蕙看着林知府离开的背影,轻叹一声:“是个勤勉为民的好官,刚才不该数落他的。”

盛时行还没待接话,于天蕙又转向师爷:“劳驾,舆图,城防图,城中守备兵马衙役名册先给我拿来,叫全部里正层层上报壮丁数目,城中各类匠人,特别是石匠和铁匠人数也报上来。”

几位师爷赶快仔细应了各自去办,于天蕙又对盛时行道:“嗣音你们就先留在衙门中坐镇吧。”

盛时行却摇摇头:“前次我与聿卿去探莫忘的家,就遭遇了上九组织的人,我担心这城里还会有潜伏的贼寇,若跟外面的贼兵里应外合一定会坏大事,此次城门关闭,里正也都动起来了,他们定然无所遁形,我跟非真去办这件事。”

于天蕙点点头:“是啊,这一宗我倒是漏掉了……幸亏你脑子清楚……”她想了想,转头对刘冲道:“眼下贼兵还没攻城,我跟萧鸣排布守城之事就够了,你随嗣音她们去,用你的时候我再叫你。”

“好!”

众人匆匆议定,便分头行事。

蜀城迅速而谨慎的排布,的确起到了未雨绸缪的作用,待城外山谷中贼兵按原计划起事,扮做官兵开赴蜀城时,却见城外四郊坚壁清野,护城河水满,吊桥高高抬起,四周城墙上兵马虽然不多,却排布得很有章法。

不出刘崓所料,领头之人的确是益州刺史的人,打的也是清缴贼寇的幌子,立在城下呼喝着,让知府林逸快开城门。

盛时行心中哂笑,尚未开口,便见林知府登上城楼高处,扬声道:“蜀城此番所为也因缉捕盗匪,且已经捕获大半,其余的向南溃逃了,劳烦上官回去知会使君,就说林某尊令而行,不必再劳烦州府兵马!”

城内的人心中了然,城外之人也明白自己已经被识破,当下怒喝道:“林知府,使君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林逸正待再说,盛时行上前轻轻按住他肩膀,对城下扬声道:

“本官乃钦封御史中丞,八府巡按盛时行,现奉旨巡查西南吏治,益州刺史勤勉,率军援护蜀城辛苦了,但蜀城盗匪之事已得控,不必再入城徒增变数,下面这位官员回去转告益州刺史,本官会向圣人上表,为使君彰功。”

下面带队的官员本以为自己能压制住林逸,逼迫他开门,大不了就颠倒黑白将城门攻破,再扣个私通盗匪的罪名,但他万万没想到,小小的蜀城里还有这么个大官!

那官员心怀鬼胎,此时摇摆不定,便看向身边一个身着府兵盔甲的人。

这一幕,没有逃过城楼上于天蕙的眼睛,她对着身后的萧鸣二人比了个手势,慢慢靠近了盛时行和林逸。

两相僵持下,忽闻弓弦鸣响,于天蕙眼疾手快,扑上去将盛时行护在怀里拽了下来,同时大力将林知府推到一边,间不容发之际,两支箭矢划过,钉入后面城楼木门上,发出嗡嗡的弹响,几乎于此同时,萧鸣和刘冲也放出箭矢——正中前方益州官员和那府兵将领模样之人的马头,顿时两匹骏马毙命,将二人掀了下来,那府兵将领还算灵巧,一个纵跃站稳了脚跟,刺史府官员却结结实实地摔了一大跤。

电光火石间生死一线,林逸慢慢起身仍是惊魂未定,一抬头正对上于天蕙关切目光:“林知府,没事吧?”

“没事,多谢将军救命。”林逸转头看了看城下,目光中闪过一丝厉色,心中明白,正如盛时行所言,益州刺史已经与贼人同流合污了。

此时,城下又开始了骂战,听着那刺史府官员颠黑倒白,直说盛时行也与盗匪沆瀣一气之语,林逸气得面色发白:“没想到刺史他一个封疆大吏,竟如此是非不分,枉顾忠义!”

于天蕙拍了拍他肩膀:“莫生气,咱们提前筹谋,已经占了上风,无论他们是攻,拖,还是守,咱们都能应对,现在该生气上火的是下面那些。”

林逸冷静下来,琢磨着的确是她说的这道理,拱手一躬:“多谢将军,下官省得了,守城之事我不在行,自即日起全听将军和盛御史调遣,至于粮草军械城内治安,各色物品准备,就交给下官……但有一宗,若情势不好,真需要冲锋陷阵了,本官作为一方知府,义不容辞,将军一定要带上下官!”

于天蕙闻言先愣了愣,又是爽然一笑:“好,我生平最喜欢爽快人,没想到文官里也有林知府这样的,你是一方父母,便是定盘星,好好做你刚说的那些就行了,放心吧,有这么坚固的城池,这辈子也轮不到你动刀枪。”她这么说着大力一拍林逸的肩膀,拍得他晃了晃:

“走吧,这儿交给我!”

“诶……好,仰仗将军了。”林逸被她拍的一阵发蒙,心却莫名突突跳了几下,赶快跟众人见了礼,下城楼安排诸般事项去了。

盛时行看着下面似乎打算扎下营盘的敌兵,一时只觉得黑压压眼晕,拉着于天蕙走到一旁低声道:“蕙姐,我明白城外那些乌合之众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我担心他们眼下这样拖着,是还有后招。”

于天蕙点了点头:“咱俩想一起去了,不过你也别忘了,咱们也还有后招,等我阿弟借兵回来,这点匪类,还不够他洗剑的。”

盛时行闻言点了点头,远眺西南方向,恨不得自己能穿透层层山峦,看到疾驰在官道上的刘崓。

此时她挂心着的人也在挂心着她,刘崓端坐在剑南节度使大营中,计算着那处匪寨可能有的兵力,以及自己该借多少兵马才妥当,但思索正事的间隙,也忍不住担忧蜀城中的亲朋挚爱,更忧心那样一个兵力不足,太平久了的地方,能不能安妥撑到自己回去。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铁网靴的声音,刘崓心神一省,抬眸看着门口。

虽然与即将见面这位并无交情,但刘崓也知道剑南道节度使陈昉乃是一员悍将,也是能将,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便已执掌一方节度使大权多年了,从代国公的只言片语中,亦能感觉到自家爹爹对他评价很高。

但这一切也不足以取信于他,刘崓只信自己的眼睛。

故而门外之人挑开门帘的瞬间,就对上了一双精光内敛的眸子。

一时间双方心中浮起同样的念头:果然不愧当世英雄。

只不过刘崓对陈昉的打量,更多了一宗,陈昉眼中的意外和揣测,令他明白——今日之事多半能成,此人应该并未与益州牧同流合污。

短暂打量后,陈昉抬手施了个军礼:“未知武宁侯光临,末将有失远迎。”

论资历陈昉更老,但论战功和品秩,刘崓比他高出不少,但此时此刻,刘崓愿意给这位威赫西南的名将该有的尊重,于是他抬手还以平礼:“陈都督不必客气,某今日前来,是来请救兵的。”

陈昉面露疑色,让刘崓的心又放下了三分:“不知此间说话可方便?”

陈昉点了点头,示意副将出去守定了门,抬手将刘崓引到主位:“请讲。”

事态紧急,刘崓也不多客套,将自己与盛时行奉旨查案,巡牧军务之责说了,又把益州此时危机添添减减说明,末了道:

“虽然圣人恩典,说是令某提调所巡之处的军务,但原本也只为护着八府巡按密查钦定要案,没打算惊动陈都督,却不想遇到此等叛逆,故而只能前来向你借兵,自然,待平定叛军后,某定向圣人上本,为陈都督彰忠义卫国之功。”

刘崓这一番话,客气里暗含不容拒绝的强硬,让陈昉一时赞叹,更是明白,既然刘崓都这么说了,自己不借兵难逃一句“意图谋反”之过,何况州府生大事,剑南道也不得不防。

左右要管,陈昉也就不再迟疑,爽然笑道:“武宁侯客气了,这本就是末将分内之事,怎会推拒,本该随你出征,偏师策应,然剑南道身负南御吐蕃之责,末将不敢擅离职守,不过既然武宁侯开口,要借多少兵马,末将定尽全力。”

“爽快。”刘崓心中一喜:“剑南狼骑威震巴蜀,不必多,三千精兵就够了。”他想了想,又一笑:“再借我一套铠甲,一支马槊。”

他一语让陈昉瞪大了眼睛:“多少?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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