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菩萨低眉

“在俺老孙还是个很淳朴的猴子时,只想着活久一点,不至于被阎王底下的小鬼把魂给勾去了。

所以俺就去海外仙山学习道法,想求长生,大师兄你知道不,在海上的日子可难熬了,俺差点就把小命丢在那儿。

不过好在最后学了一身本领,回到了俺那花果山。”

“嗯嗯,这跟你被压有啥关系?”

“呃,俺正要说,大师兄你别插嘴行吗?还要不要听了?!”

“听听。”

“咳咳,俺学成归来后,闹了一些动静,又碰到几位结义兄弟,他们人很有趣,说话又好听,

伱别看俺现在这样,当时俺可是美猴王,整个花果山的猴子,就数俺最俊。”

猴子拍着自己的胸脯,不到一米五的个头,毛脸雷公嘴的模样,让它的话很难有说服力。

安柏不好反驳,于是扭头看向听的津津有味的玄奘,“师父,您觉得悟空俊吗?”

“这…”

玄奘脸色一僵,干巴巴的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安柏差点笑出声来,“悟空继续说。”

“烦死了!不说!”

猴子虽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很敏锐的感觉到了恶意。

它是个犟脾气,说一不…

“吃个桃?”

安柏变戏法似的从衣袖里掏出个水灵灵的桃子出来。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其实也不是不能说,俺当时可威风了,外号齐天大圣,麾下小妖无数,连天兵天将见了俺都没办法。”

猴子不着痕迹的接过桃子,咬了一口后开始滔滔不绝的诉说它当年的英雄事迹。

上打天王,下打阎王,横行三界无人可挡。

只不过当安柏问起,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还要不要这么做时,猴子却沉默了。

五百年风吹雨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反抗秩序的后果太惨烈,哪怕是它也开始反思自己。

斗天斗地的齐天大圣,也学会了思考啊…

气氛变得沉闷下来,安柏也没了耍猴的兴致,挑着担子走在玄奘旁边。

结果不出意外,他们又碰到了盗匪。

如今天下平定还没有多久,许多因为战乱躲进山里的百姓,早已经丢掉了曾经的老实本分,变得狰狞凶恶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由于玄奘严令禁止杀人,猴子略微教训了一下他们后,就放这些家伙离开了。

直到…

夜。

残留的火光还在不停跳动,血腥味跟尸体被烧焦的肉香混杂在一起,组成了一副地狱般的场景。

猴子一副早知道会如此的表情,耍着棒子不吭声。安柏则放下行礼,盘坐在这小村庄外的大道上,默念往生经

玄奘则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尤其是一具趴在女人身上,脖子裂开一半的尸体,那狰狞的面容,这火舌跳动的声音,变得如雷贯耳。

此人正是被放走的盗匪之一。

在他旁边,还有一具男人的尸体,以及一把带着鲜血的柴刀。

想来是施暴的时候,被那女人的丈夫给当场劈死,而后又被其他盗匪给杀了。

道路两旁还有许多小孩的尸体,他们就像是被弄坏的娃娃一样,满是扭曲与残破的感觉。

玄奘精修佛法,通读中原各大法脉的经典,然而其中只有渡己,却没有渡人的方法。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得知了大乘佛法,并坚定的认为这是可以拯救世人的不二法门。

可眼前这一幕,却…

“俺早就说了,那些恶人只会更恶,师父您硬要放了他们,现在好了吧,死了这么多人。”

猴子越想越气,抄起棒子就飞走了。

要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等到玄奘反应过来时,已经看不到它的踪影,无奈之下,只好跟着安柏一起念经。

良久后。

“悟觉,你说为师真的错了吗?”

玄奘的信念受到了冲击。

如果没有安柏,那么他在下次遇到观音菩萨时,会将这个疑惑问出来,然后得到只有大乘佛法才可以拯救那些迷途之人的答案。

这会坚定玄奘的信念,组成一个牢不可破的思想钢印。

只有佛法,才能救世,而想要得到佛法,那么久必须西行。

这就是漫天诸佛,赋予劫难的意义。

只不过,现在他问的是安柏。

“这个问题其实徒儿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我答案。”

安柏无比熟练的开始挖坑,这次的尸体有点多,他得弄大一些,“在金山寺的时候,徒儿其实看了不少佛经,里面很多东西其实我都不太懂,但也悟出了一些道理,总结起来的话,就是一句话。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杀生护生?斩业斩人?

此话一出,远在西天大雷音寺的那座如苍穹般的身影睁开了双目,南海之上,正在梳妆的菩萨垂下了眉头,三十三天外,炼丹的老爷微微一笑。

玄奘作为一个拥有三藏法号的大法师,当然能听懂其中含义,可这些东西,跟他这么多年来形成的观念根本南辕北撤。

杀戒一开,那可是要变成阿修罗的。

“如果只修自己,其实咱们大唐的小乘佛法已经够了。”

安柏手中不停,嘴上也不停,“徒儿不知道那大乘佛法究竟是什么,可眼下的事情,不正好应了这句话吗?

杀掉那些盗匪,便可以保护这里的村民,这是在斩断他们的罪业。”

玄奘这次没有再说什么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之类的话,很多东西都可以偷换概念,然而事实就是事实。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好人不该被枪指着,坏人才该死。

任何试图混淆这一概念的,都是在诡辩。

“师傅您也别当真,我就是这么一说,该西行还是要西行的嘛。”

安柏打了个哈哈,他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功夫就挖出了一个足够容纳所有尸体的大坑。

玄奘抛开那些思绪,跟着一起忙活。

猴子也在这时回来了,身上干干净净,只是那还没有散去的血腥味,让它那本就狰狞的面目,看起来更加凶恶。

“师傅,你…”

“不必说了,这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阻止你们。”

玄奘并没有沉浸太久,很快就从那种复杂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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