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轻轻放下

朱翊钧让内阁、六部、九卿、都察院议一议,户部报上来的修缮太庙清单,不是他在乎这几百两银子,他要做的,还是打击张居正。

从朱翊钧登基开始,都是内阁和司礼监批红、用印就完事,朝廷六部、九卿很多都不知道政令的下发。

人对权力是痴迷的,朱翊钧让内阁私权公开化,朝廷有重大事件让六部、九卿、都察院都参与进来,进而消弱张居正对朝政的掌控。

朝廷对张居正做法持反对意见的很多,只要搅乱张居正的步伐,朱翊钧就能一点一点收服失地。

何况两位干将海瑞、庞尚鹏马上进京,郑王也快要到京城。

“皇爷,这是朝臣上的奏疏,内阁、都察院、六部、九卿、六科都在这里。”

朱翊钧不看奏疏问张鲸:“朝臣处理意见是什么?”

“都察院主张三司会审。”

“内阁、六部拉人出来垫背。”

“哦,说来听听。”

“奏疏上说:修缮太庙的银子,被工部员外郎,和户部郎中贪了,请今上处罚。”

“人之常情嘛,先拉人出来垫背,最后保一下,贪污几百两银子,朕还不至于杀他们,大不了回老家待两年,以后给两个肥缺就是了。”

“皇爷,这奏梳?”

“把奏梳都驳回,朕明天上早朝还给他们。”

……

四月初九早朝,朱翊钧摆驾左顺门,在这里御门听政。

“让朝臣都进来吧。”

“臣等,拜见今上(陛下)。”

文东、武西,内阁、六部、九卿、都察院、班首公爵都到了。

“左督御史,户部报上来的清单处理意见,你们都察院的奏疏,朕看了,你们要求三法司会审,你说说,这件事怎么处理?”

“回今上:都察院的指责是:察得失、纠风气、肃刚纪、正伦常、风闻奏事、防微杜渐,工部、户部、太常寺,目无法纪,在修缮太庙时贪污,需要严惩!”

“户部、工部、还有太常寺,你们也说说。”

“臣,工部尚书曾省吾,回今上:臣有罪!臣有失察之罪,工部员外郎擅起贪心,隐瞒虚报,臣乃工部尚书,识人不明,请今上处罚!”

“臣等,有失察之罪!”

“内阁也说说。”朱翊钧一指内阁大臣,也让他们说一说。

“今上,贪污修缮太庙的款项,是工部员外郎,和户部郎中串通合谋,内阁有失察之罪!”

张四维代表内阁回答,张居正则一言不发。

“内阁、六部、九卿、都察院、还有班首公爵,有些事不是交给属下就不管了,各部的堂官,平时要关心下属的生活,上官对下属关爱,下属对上官尊敬,这不是应该的吗?”

朱翊钧从龙椅上站起来,接着说:“凡事都要防微杜渐,几百两银子事小,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这里拿几百两,哪里拿几百两,最后要到不往家拿银子,都会被人耻笑,这种风气不好嘛!”

“就算金山银山也有被搬空的一天,到时各位臣工又该从何处拿?”

“臣等知罪!”

“朕不是要治你们罪,你们的奏疏朕都看了,有的奏疏要严办,有的奏疏从轻处理,朕还能说什么?”

“朕的意思是…,这件事到此为止,任何人都不处理!”

“今上万万不可!”

“哦,刑部尚书,有何不可,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臣,刑部尚书严清,回今上:臣弹劾定国公、成国公、工部、户部、太常寺,今上把修缮太庙,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们,各位公爵和各部堂官欺瞒今上,臣请三法司会审!”

“哦,都察院和大理寺呢?”

“臣附刑部尚书议!”

“臣也附刑部尚书议!”

“张元辅你管着户部,还有工部、太常寺,你们都说说。”

张学颜感觉吃了一个苍蝇难受,他进内阁,按理应该把户部尚书辞去,今上一直没让吏部、内阁推荐,他只能暂时兼着,他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还要背锅。

同意三法司会审,就会得罪两位国公,工部、太常寺也一起得罪了,不同意就说明心里有鬼。

“臣,有罪,臣请辞户部尚书。”

“臣,曾省吾请辞工部尚书。”

“臣,请辞太常寺卿。”

“今上,张学颜、曾省吾、太常寺卿这是威胁圣上,下属贪污不知悔改,请辞胁迫今上,罪加一等!”

朱翊钧冷眼旁观,大明朝廷重臣,在朝会上吵架,真是让他开眼了。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和户部、工部、太常寺开始打擂台,吵的朱翊钧耳朵嗡嗡响。

“好了好了好了,诸位臣工,不要吵了!”朱翊钧打断他们吵架。

“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提了,内阁明诏:命户部、工部、太常寺把清单上的银子补齐,涉事工部员外郎,户部郎中,罚俸一月。”

“明诏:两京一十三省,各省、府、州、县,以前者戒,再有欺君罔上,贪赃枉法,朕…,定不轻饶!”

“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六部、九卿,回去熟读《大明律》,朕非桀纣之君,尔等臣工不要再欺朕年少,一而再,再而三,朕此后不再忍让!”

“散朝!”

朱翊钧这次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让朝廷众臣摸不着头脑,众人以为今上这次会严惩,没有想到只让补起银两,罚禄一月。

散朝以后工部尚书曾省吾盯着刑部尚书看,两人刚才差点打起来。

严清没有理曾省吾,知道他靠谄媚张居正上位的,现在今上迫于张居正,这才绕过这些人,以后肯定对张居正算总账!

两位国公终于过关,向曾省吾拜道:“部堂,多亏你了,今日府里扫榻相迎,还请曾部堂赏光。”

“定国公、成国公,还是改日吧,现在不是时候。”

“也对,改日请到吾府里,饮上几杯。”

张居正一言不发,他这几天气不顺,他认为这事不应该交给六部、九卿、都察院讨论,他的意思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把工部员外郎和户部郎中贬回老家就算了。

现在六部、九卿、都察院掺和进来,以后朝廷诸事,内阁、六部、九卿、都察院都有权利议论,那么内阁权利就被分散出去,他这内阁首辅权利就被减弱。

可是又不能反对,只要有反对的意思,六部、九卿、都察院就全得罪了,这样他就成为朝廷公敌。

这让张居正想到嘉靖初年,世宗和杨廷和大礼仪之争,当时兵部职方司主事霍涛给世宗上的三道箚子,第一道就是将内阁私权公开化,原本只需要内阁决议的朝事,公开交给六部、九卿讨论。

张居正不免想到杨廷和,进来今上的手段比世宗更狠辣,谋事比世宗更精明。

张居正现在就想归田园居,今上肯定不会准许,诏海瑞、庞尚鹏进京,就是要和他打擂台。

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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