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希正在行动。
他知道西尔维娅正在和黑龙一族商谈，按照她之前的承诺，维洛尼卡家族当然需要付诸行动。
任何的优待都不是免费的。
维洛尼卡家族能够存活下来，能够找到未来的道路，依附在黑龙的羽翼之下，当然是因为他们有用。
为了表现自己的价值，他必须站在台前，去处理这些西尔维娅暂时无暇处置的事情。
“这么行动会不会太早了一些。”
跟随在弗雷德里希身旁的宫廷法师提醒道，“黑龙的风评素来不好。”
以交易的环节来说，大家的情况应该是商谈-契约-履行契约-支付筹码。
商量好了我要做什么，而你会给什么之后，你先给点东西，然后我去办事情，办完事情之后你把契约上写好的报酬给我。
契约的作用，就是确保在你做完了应该做的事情之后，确保对方会按照约定，将许诺的东西给你。
当然，如果只有契约，通常来说是不够用的。
契约的约束力来源于监管者，以及契约双方的实力。
弗雷德里希看了宫廷法师一眼。
他当然不会说出“我们已经无路可选”这种废话。
维洛尼卡没办法离开北地，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违背契约的手段有很多，但当时为这份契约担保的人，是维洛尼卡家族没办法违背的那群人。
你可以为自己违背契约寻找一万个理由，可他们只会用一个理由来杀你。
我觉得你做的不对。
我觉得，所以你就该死了。
聪明人其实是很多的，一份契约摆在这里，你研究了数百年，怎么也能够找到一些漏洞了。
可然后呢？
你找到了漏洞，你说契约这里没有写，所以我虽然做了，但并不违背契约。
我不违背契约，你就没有道理打我。
嗯，对，你说的很对。
就当你没有做错好了，可这和我毁灭你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说，我想要毁灭你，还需要讲道理，还需要你做错了事情这种事情作为理由么？
不需要的。
只需要我想，我认为，就已经足够了。
维洛尼卡不能够离开北地，除非他们已经把岗哨的价值发挥到了极致。
在这方面不必祈祷那些人的怜悯，立国的支援已经被维洛尼卡吃进去了。
这时候再想要违背责任，想要和他们讲道理，这无异于敬献人头，自寻死路。
弗雷德里希神色平静。
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就算是投奔亡灵，就算是寻找一个新的主人，维洛尼卡只要背弃了誓约，最后都得死。
维系这份契约的，是继承了帝国残骸的六个人类王国的武力。
逃不掉的情况下，和黑龙的合作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宫廷法师当然知道。
他知道还是得说一句，因为这就是他的责任。
告诉国王自己发现了的问题，无论这问题是否合理，只要你判断觉得有问题，就应该告诉自己的国王。
“黑龙会履行契约的。”
弗雷德里希如此说道，“但前提是，我们做好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转生成为黑龙，对于这个族群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这并不是如同亚萨的王一样，将自己整个种族都变成了精灵族的一员。
少数个体的转化仪式，就是来一个普通点的炼金术士，在资源管够的情况下也是能够做好的。
“所以眼下在麻烦没有超出承受范围的前提下，其实是越麻烦越好的。”宫廷法师低声说道，“因为越麻烦，维洛尼卡的价值就越大。”
人是不会轻易折腾有用的东西的，这些摇钱树，当然是活得越久越旺盛的好。
“但还有一个问题，国王·······不，弗雷德里希大人。”宫廷法师低下头，“如果黑龙也失败了呢？”
弗雷德里希呼吸一顿。
这是个他不愿意面对的问题，然而这位刚刚知道黑龙反应的宫廷法师，却立刻把问题砸了过来。
“那就完了。”
他轻易地说出了这个答案，情绪并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失控。
就好像已经思索过了很久，所以当真的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毫无停顿地给出了自己认可的答案。
“我明白了。”
宫廷法师微微欠身，“这么说来，真的走到这一步，我们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伊莎贝尔公主殿下了。”
直接联系上伊莎贝尔多少有点难度，因为到目前为止，这个反杀了罗塞尔的公主殿下并没有回应维洛尼卡的呼唤。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她放弃了投入家族的怀抱。
但即便如此，当事不可为的时候，还是要给伊莎贝尔准备一份资源。
当家族已经失去未来的时候，对方的选择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家族能够做点什么。
弗雷德里希沉默不语。
西弗勒斯的预言已经失去了信用，维洛尼卡的家长们对于这份预言抱有的信任不多了。
但弗雷德里希仍旧相信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用自己的生命作为筹码而做出的预言，本身确实没有什么权威性。
因为一个传奇阶位的占星术士的命并不值钱。
他想要预言未来大潮中能够用名字压过姓氏的天才，但他本身的生命显然不值这个价。
而弗雷德里希眼下相信伊莎贝尔，并不纯粹是相信预言。
如果一个传奇赌上性命就能够看到黄金时代的未来，那黄金时代的传说半神，这些大腿祂们随便启动一次预言能够看到什么？
看到一整个时代的走向和发展么？
赌上性命如果这么有用，未免把生命的价值抬得太高了。
半神的神明也未必值这个价，更何况只是一个传奇。
从这方面来说，西弗勒斯的预言一定得有点问题。
他也许确实看到了未来，但这未来必然是有问题的。
比如，未来的罗塞尔或者伊莎贝尔，真的就是他们维洛尼卡家族的孩子么？
替身，据体重生······太多的办法，可以让人用罗塞尔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活动。
也许未来，伊莎贝尔确实成为了主导大潮流向的人物。
但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伊莎贝尔，这已经很难说了。
这个答案更加契合弗雷德里希的想法。
如果西弗勒斯真有这个价值，主世界这么多的势力，那个不能够每年养出一两名传奇术士拿命去预言一下未来呢？
弗雷德里希之前并不拒绝，是因为无论罗塞尔能不能在未来起势，带领维洛尼卡家族站起来。
但至少现在，罗塞尔都必须去面对西尔维娅这条古龙。
既然他已经肩负重任了，这一份未来的猜测压在他的身上，也是无所谓的。
未来的预知，毕竟是落实在了未来。
而维洛尼卡连现在都没办法掌握，有关未来的重任，给谁都一样。
家族一直谋划这条古龙，但最后西尔维娅的耐心实在是太好了。
维洛尼卡的祖先们一直都知道西尔维娅打算转生，并且在培养食物。
但猎人和猎物之间的界限有时是不确定的，西尔维娅想要在黄金时代的时候一口一个小面包，弥补自己转生之后的残缺状态。
同样的，维洛尼卡的人也未尝不想要这具流淌着半神之血的传说古龙，更何况，她还自带了一个半位面。
可西尔维娅就是硬生生地耗到了现在，完全没有离开半位面的意思。
从初代北风之王的时代，到了今日，如此漫长的时间里，西尔维娅就耐得住时间，硬是一动不动。
维洛尼卡安排了无数手段，结果都只是落在了那些她捏造出来的黑龙身上。
就连她这一次的转生，本质上也只是根据西弗勒斯的预言反推的。
在西弗勒斯舍命之前，维洛尼卡甚至已经打算放弃了。
摆明了大魔潮将要到来，到时候这条熬了这么久的古龙又要重新得到魔能的滋养，那就更加没有机会完成雀蟒吞龙的想法了。
他们一度以为，这条老龙是真的能苟活。
明明没有沉眠，却借助半位面和各种稀缺资源扛住了魔能的稀薄，硬生生坚持到了大时代的到来。
西尔维娅的强大并不光在于她本身。
作为半位面之主，除非硬实力上高了一个阶段，否则在她所掌握的半位面之中和她打，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奈文摩尔能赢，就是完全凭借了装备的优势。
再者说，她还可以不开门。
维洛尼卡当然不是没有强行开门，然后围杀衰弱的西尔维娅的实力。
但这条路走不通的。
契约是你要求订立了，现在你看成功无望，就想要直接杀死对方避免契约······天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你能够纠结一群人围杀古龙不假，但西尔维娅难道就是什么孤家寡人？
讲点道理吧。
道理不是强者压迫弱者的手段，而是庇护弱者的底线。
在西尔维娅和维洛尼卡之间，西尔维娅不是弱者。
遵守契约是在保护强者的利益，也是在保护弱者的生命。
而在预言出来之后，大家才猜测这条龙是不是扛不住了，不然按照这个走向，实在很难想象罗塞尔究竟是怎么赢的。
答案和预期差距很大，罗塞尔直接就没了，剩下来的伊莎贝尔失去了音讯。
罗塞尔的死还在家族的各种预案之中。
成功是一种可能，失败当然也在考虑之中，所以当罗塞尔的灵魂信标熄灭之后，家长们立刻劝说弗雷德里希投奔西尔维娅。
这么快速的投降，当然是演练过的。
这不是家族最期待的答案，但结果还不错，起码家族的情况并不算很糟。
“伊莎贝尔大概率变成了恶魔的代言人。”弗雷德里希神色肃穆，“以罗塞尔对伊莎贝尔的掌控力来说，她是不可能有机会挣脱罗塞尔的控制的。”
自从离开了王城之后，伊莎贝尔一直都是罗塞尔在培养。
以一个传奇术士的水平来说，伊莎贝尔是没有机会反扑罗塞尔的控制的。
这和能力天赋都没有什么关系，纯粹就是你最弱小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动手了。
经年累月，你所有的选择都是对方安排的，你能够接触的，也是对方安排的。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翻盘，要么你引入了外力，要么对方是个脑瘫。
后者的可能性不大。
即使是在术士这个惜命且变态的群体之中，能够和罗塞尔一样，从小就在自己的妹妹身体中埋入术式的人也是很少见的。
按照罗塞尔的路线来说，伊莎贝尔最能够依靠的，无疑是恶魔。
给被操控的妹妹杀死兄长获得自由的力量，然后在对方获得自由的时候杀死对方······不需要别的理由了，听上去就像是恶魔应该做的事情。
“被恶魔反噬并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宫廷法师微微颔首。
有关恶魔和施法者之间的互相算计，已经是没办法更加详尽的描述了。
作为契约生命，恶魔和施法者从不共情。
当你渴求恶魔力量的时候，恶魔也在渴求你的血肉和灵魂。
猎人和猎手之间并没有明确的界定，罗塞尔被恶魔反杀，也并非不可能。
从现有的线索来说，很显然是在罗塞尔离开的时间里，恶魔诱惑了伊莎贝尔，然后再他打算转生的时候，伊莎贝尔反杀了罗塞尔。
这是账面上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但这个世界上并不缺乏难以理解的奇迹。
对于维洛尼卡来说，罗塞尔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
死亡的真相就没必要探究了。
“这么说来，北地最为极端的情况下，可能不止是亡灵，还有恶魔的参与。”
宫廷法师陷入了沉默。
这不就只能摆了？
亡灵尚且好说，但恶魔······恶魔的背后是七位恶魔大君，实力和七神对等。
尽管历代的战争都是神的归神，人的归人。
但亡灵和恶魔的联合，他实在不知道斯维尔特有什么能够抗住的资本。
这种灾难历来是主世界的所有人一起站出来扛的。
等到他们打算站出来，斯维尔特早就被夷平了。
这就是银城同盟一力坚持的原因。
当年他们是真的不清楚，北方能够多灾多难到这种地步。
有个人打算扛上去，他们当然立刻支持了对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