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小醉

迷龙没有想到,刚刚来的一个新兵蛋子,居然多管闲事,嘴角微微一撇道:“怎么着?你这虎犊子是要多管闲事啊?”

“我不想阻止你的买卖,只是不想让阿译太过自责罢了。”

张阳知道,就算迷离把表卖给了祁麻子,最后还是被孟凡了要了回来,但这其中少不了麻烦。

所以,现在张阳提出来,希望迷龙不要把表顺手给卖了。

迷龙眼睛一眯,火爆的脾气又要上来了。

在一旁的阿译一看事情不妙,立即打圆场道:“那个……我没记错的话……你叫张阳,是吧?今天多谢你了!可是……手表……我已经卖给他了,现在已经是他的东西啦,如果他想卖的话……我们是无权干涉的,对,我们无权干涉……”

阿译没有继续说下去,拿着迷龙塞给他的钱,扭头离开了。

迷龙皱着眉头,将手表戴到了他的手腕上。

阿译都妥了,张阳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走到李乌拉的身前,道:“这是兄弟们最后在一起吃的晚餐,难道,你不想参加吗?”

李乌拉坐在一旁,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没钱,也不想去抢。”

张阳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漂过倡,只有干过同样的事情,才能成为真正的兄弟。现在,大家是一起吃一顿白菜猪肉炖粉条!”

他不知道李乌拉能不能听懂这里面所蕴含的含义,但是,他必须要参加今天的晚餐。

一天没有吃饭,他真的很饿,晃悠着小身体,走出了小巷。

……

此时,孟烦了正立于禅达的西门市集,手中拿着一根火柴划着脏污的军装,火柴梗和着硫黄磷硝从他的身上纷纷落于地上。

他的眼睛看着对街那个卖红苕粉条的案台。

大部分案台是空的,来往的人也很少。

此时的市场很萧条。

禅达并不大,其实第一批溃兵拥入才半个月,禅达就被吃空了,吃空了存粮,也吃空了热情。

禅达只好置之不理,而士兵们逐渐成为禅达的恶魔。

孟烦了看着案台,那上边仅有一捆粉条,他就看着那捆粉条。

他想买,可是身上没有那么多钱。

他想抢,可放不下心中的那道底线。

犹豫良久,一咬牙,一跺脚,他拖着腿迈过去,实施蓄谋已久的半买半抢的行动计划。

“老板,我买你的粉!”

他快速地夹起那捆粉条,掉头就走,而且还在案板上摔了几个本地的硬通货。

这样明目张胆的不能讨价还价的买卖,让摊主过了几秒钟后才猛省悟过来——这是强买强卖啊!

“抢东西啦!”

一声大喊。

给钱了,也能叫抢吗?

孟烦了在心中安慰着自己的所做所为,甚至没有加快步子,在禅达的青石路面上硬拖着走,其实要加快步伐,他也快不起来。

“当兵的又抢东西啦!”

摊主一声大喊。

呼啦啦围上去一大群人。

“抢东西,和日本兵一样啊!”

“揍他妈的!”

指责伴随着拳头一起挥起和落下。

嘭嘭的声音不绝于耳。

孟烦了倒在了地上。

他的腿本来就受了伤,现在更是剧痛难忍。

“我是一个军官!一个中尉副连长!一个全连和日本鬼子拼得玉石俱焚的中尉副连长!”

这句话是有效的,挥起的拳头放下了,揍他的人在第一时间停手。

孟烦了开始口若悬河般慷慨激昂地演讲:“你们在围攻一个军人!不光是军人!还是一个爱国军人!不光是爱国军人,还是打仗的爱国军人!不光是打仗的爱国军人,还是和日本鬼子打仗的爱国军人!不光是和日本鬼子打仗的爱国军人,还是和日本鬼子打仗以致重伤的爱国军人!”

群众们呆呆地傻傻地看着他,他们很好哄,比豆饼还好哄。

可是,孟烦了有一瞬间觉得对不起他们。

但是,现在,他得活,他得演,他得喊。

如果真去了南边,说不定真的回不来了,这恐怕是最后的一顿饱餐,他一定要吃到!

“我的连队!身先士卒!前仆后继!拼光了日本鬼子的整个小队!我亲手……亲手把燃烧瓶摔在鬼子的坦克上!”

尽管事实是他扔掉了手中的燃烧瓶,趴在坦克下装死才躲过一劫。

但是,他的听众很震服。

因为,此时此刻,他就是他们心中的战斗英雄。

他对着一群单纯而敬佩的眼神,心中暗暗愧疚。

但他必须继续演下去,他撸起了裤腿。

“看这腿上的伤!这是小鬼子拿刺刀从背后捅了我!”

“过几天,我们就要上战场了!只是想在临死前吃上一口饱饭!”

“难道这有错吗?难道这都不行吗?!”

此时,他的肘弯里死死挟着那捆粉条。

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不是吗?

但是,粉条最终还是被摊主温和而坚决地从腋窝里夺走了。

孟烦了的脸上立即涌现出受惊而失望的古怪表情。

摊主也是露出一个同样艰难惭愧的表情:“对不住啊,大英雄。我们一家老小正等着我回去做饭呢。实在对不住了!”

摊主没有回头,含着眼泪,愧疚的离开了。

孟烦了的腋下空空,脸上的表情变换莫测。

是啊。禅达在闹饥荒,百姓的日子也越来越难。

他沿着禅达的巷子往里走,走这里是因为路窄,他可以扶着墙。

因为造受了二次的创伤,腿伤越来越严重了。

以前出于自尊,还尽量显得不那么瘸,现在已经瘸得不像样了,因为他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从西城市场转战到了东城市场。

禅达人从他的身前跑来,向他身后的禅达人快速报讯:“都关门啊!当兵的把县衙给抢啦!”

一句话,让禅达人都不愿意搭理一身军装的他,哪怕他快要晕倒了。

那一定是不辣们干的。

孟烦了一下子就猜到了罪魁祸首。

他大口地喘着气,眼前发黑,最终,他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倒了下去。

……

这一切,都被张阳看在眼里。

刚开始,张阳很想上去帮忙,可是,他自己全身饿的都没有什么力气,而且感觉整个人的动作也不那么协调。

等孟烦了晕倒后,他急忙上前察看。

这时,小巷内的一处房门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子。

张阳知道,她姓陈,名小醉。

小醉看见了张阳,也看见了晕倒的孟烦了,急忙问道:“你们是川军团的吗?他这是怎么了?”

张阳道:“他的腿上受了伤,应该是发炎了。”

“我家里还有一些酒精,需要我帮忙吗?”

“有酒精可太好了。谢谢!”张阳欣然接受。

两个人架着孟烦了,拖进了小醉的房子里去。

房子里很简陋,没有什么贵重的家当,但却有一种清幽寂寞的味道。

房间里最精致的东西是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个穿着中尉服装的年青军官,他恐怕就是小醉一直苦苦寻找的哥哥了。

张阳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小醉。

她的脸蛋很好看,不能说有多漂亮,但却有一种让人蠢蠢欲动想要扑上去的感觉。

她自然发现了张阳正在看照片和……她,一边安顿孟烦了,一边解释道:“爸爸妈妈走得早,家乡没人了,我就跟着川军团走,我哥到一个地方,就在驻地外,找地方给我安家。他是中尉,他的连长去年死了,他就升为正连长。他管着好多人呢。”

她用布卷蘸了酒精,小心地擦拭孟烦了腿上的伤口周围。

她根本没有勇气让酒精触及到他的伤口。

张阳注意到,孟烦了的裤子已经被她脱掉了。

他没有耐心,忍受小醉小心翼翼地动作,便提醒道:“他已经晕过去了,就算碰到伤口,他也感觉不到痛的。”

她“啊”了一声,受惊到把瓶里的酒精直接倒在了伤口上。

孟烦了疼的似乎闷哼了一声,这又让她慌了神,开始很狼狈地又想擦掉洒上去的酒精。

“还是让我来吧。我以前学过简单的处理伤口和包扎。”

张阳是个老兵,曾经学过一些医疗和急救知识。

小醉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酒精和布卷递了过去。

张阳看着孟烦了腿上的伤口,此时因为没有消炎药物进行消炎,伤口之处已经发炎淌脓。

如今最好的办法是将里面的脓水引流出来,否则一但造成大面积感染,后果不仅仅是瘸了一条腿那么简单,很可能要了孟烦了的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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