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听到她这话,薄景深注意到她在看着苏豫康的遗像,以为她是害怕。

“害怕吗?”

苏鹿却摇了摇头,“我不怕。我这辈子扪心自问,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苏豫康的事情,没什么好怕的。我只不过是……”

苏鹿垂头笑了笑,“我不想再见到他了而已。我怕我在这样的环境下,会给自己太多的心理暗示,然后梦到他。我不想再见到他了,哪怕是在梦里。”

“行,那就不睡了。”薄景深点了点头,“我陪着你。”

他伸手拥住了苏鹿的肩膀。

都说人死如灯灭,如果一个人死了,好像全世界都会开始对这个人宽容,想到的更多都是这个人曾经的好。

因为人总是对逝者会比较宽容。

但……苏鹿觉得,就算说自己恶毒也无所谓,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宽容。

她想不到苏豫康的好,当然也可能是,苏豫康对她从来也就没有好过吧,就算她试图想要去想他的优点,搜刮记忆里也都一无所获。

所以,苏鹿想,哪怕说自己恶毒也无所谓,自己的确回想起来,全是苏豫康的坏。

以至于,哪怕已经人死如灯灭,自己也无法原谅他,连原谅都做不到,就不要说还去想他的好了。

苏鹿到现在还记得,苏豫康为了逼她嫁给顾信,把她关了起来,她不愿意屈从之后,经历了怎么样的毒打。

到现在,她都还记得自己骨头被打断的声音。

而后来,苏豫康还用薄景深的安危来威胁她,让她不得不点头,才有了两人错过的那五年。

五年啊。一千多个煎熬的日夜,苏鹿到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那五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恨他。”苏鹿说道。

目光定定看着苏豫康的遗像,“如果不是因为我哥,我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如果不是因为苏浙,苏家的生老病死红白喜事,都与她无关。

薄景深听得出苏鹿话里的情绪,赶紧搂着苏鹿的肩膀好好哄着,“好好好,没事没事。没事啊,乖。这里也没几天,忙完我们就走,我们只是为了苏浙。”

苏鹿点了点头。

只是为了苏浙。

凌晨时,苏鹿还是有些困了,靠着薄景深的肩膀打着呵欠,玩着手机。

就听得悼念厅门口响起脚步声,都已经这个点了,还有谁来?苏鹿转过头。

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身影,苏鹿一愣,“你怎么来了?”

门口的人脚步匆匆走了进来,“我都知道这事儿了,我还能装作不知道吗?再怎么……就算是为了我哥,我也得来。”

赵桐满脸都写着疲惫,“买不到机票,大半夜的没有来丰城的航班,我们开车过来的。”

苏鹿并没有注意到赵桐话里这个‘我们’。

只说道,“早说你要来,我就给你一起买了机票一起来了,这一通折腾,不够麻烦的。”

赵桐无奈道,“那我不得先去我姑那儿把乐乐安排好么。哪里赶得上和你们一个航班,反正也赶不上,我就不说了。”

赵桐问道:“我哥怎么样?还好么?”

他边说,目光边朝着那边的苏浙张望,心里是关心极了的,但是又不敢过去吵醒苏浙。

苏鹿刚想答赵桐这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愣住了。

薄景深察觉到她的愣怔,转眸看去,也愣住了。

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亦是风尘仆仆的进来,面容也难掩疲惫。

他走了进来,先是看向了苏鹿。

苏鹿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唤出一声,“循哥。”

沈循点了点头。

赵桐说道,“循哥不放心我自己自驾这么远,疲劳驾驶危险,所以和我一起过来的。”

说着,赵桐又朝着苏浙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说道,“我哥怎么这么瘦这么憔悴了啊……忙坏了吧?也不说一声,早点说一声,我早就过来帮忙了。我虽然对苏家没什么念想了,但对我哥还是在意的啊。”

苏鹿心说谁不是呢。

沈循张了张嘴,似是想说话,但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默默往前走了两步。

在那边软椅上睡觉的人,倒是能瞧得更清楚了。

单薄得像是纸做的,面色有些青白,双手环在胸前是个自我保护也是个防备的姿势,靠在椅子上微微仰着头睡着,于是能看到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以及……下巴和下颌线真是有点过于消瘦了。

“他怎么……”沈循开口。

也不知道是因为情绪所致,还是因为一路连夜开车过来的疲惫所致,沈循的嗓音有些哑。

沈循闭上嘴巴,默不作声地吞口水润了润嗓子,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那么干哑,然后才又开口道,“他怎么这么瘦了,怎么憔悴成这样。”

苏浙觉得自己睡得很沉,那么那么沉,感觉像是眼皮子都被重物压着似的,睁不开。

不止眼睛睁不开,好像周围的声音也变得不明晰了,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拖长的音节,自己就像是被浸没到了水里似的,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这样的黑沉持续了很久,自己应该是睡着了,但又好像睡得不是很沉,可是又醒不过来,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蒙了一层膜似的。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然后一道声音,清晰的,破开了这些宛如被浸到水里时会听到的声响似的。

这道略略沙哑的声音像是破开一切得利剑。

一瞬间,好像将苏浙的心脏,他的情绪,他硬撑的坚强的伪装,都刺了个对穿。

一切好像都在这个人微哑的声音下,无所遁形。

阿循来了啊。

苏浙甚至尚未睡清醒,脑子里却已经有了这样清晰的认知。

然后在那一瞬间,就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就好像被自己强行端着的,所有让自己感到疲惫的,在这一瞬间,好像都能得到一些放松了。

于是,因为耳朵能听到除了那宛如浸水之声以外的,他的声音。

然后眼皮子似乎也就没有那么沉重了。

苏浙缓缓的睁开了眼,起初的视线是朦胧的,再然后逐渐清晰,他安安静静地看向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了那个人。

明明穿着一身前来吊唁的黑衣,却也宛若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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