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汉臣狮子大开口

朱兆莘当初离开民囯驻英公使馆,卸下当了几年的临时代办,升迁到驻意大利公使馆担任驻意大利公使时,他的内心中其实是很志得意满的。

当了那么多年替别人背黑锅的打工人之后,他终于有机会更进一步,成为民囯驻一个国家的最高话事人,朱兆莘觉得那也不负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

意大利的国力虽然不如英国强盛,可也毕竟还是列强之一。

但朱兆莘从没想过,自从离开英国到了意大利之后,他的好日子就算是到了头,生活质量也每况愈下。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并不是意大利人看不起民囯,而是因为朱兆莘的顶头上司,北洋政府的外交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把经费给各个驻外使领馆打过去了。

自从新的北伐开始之后,南方军队势如破竹,北方军队的日子则是一天比一天不好过。

北洋政府自己都没什么钱,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些漂泊在外的使节们的生死?

朱兆莘的驻意大利公使馆,已经是处于事实停摆的状态,就连他这个公使每天也都不务正业,忙着和驻欧洲其他国家的公使一起串联,向北洋政府施压要钱,并且威胁说如果他们再不给钱的话,就马上要去倒向南方政府那边了。

联想到自己去年冬天在伦敦唐人街让工匠在奖杯上刻字的时候,对方问需不需要帮忙刻那个符号,陈慕武觉得这帮公使大人们可能并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估计背地里早就和南边那些人联系到一块儿了。

在英国的时候,陈慕武只要一去伦敦,就肯定会到公使馆里打打牙祭,以慰自己的思乡之情。

而朱兆莘也不会得罪能帮自己升官发财的财神爷,每次都好吃好喝好招待。

没想到这次来了意大利以后,因为陈慕武的面子,他才能见到意大利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还能在首相官邸里蹭到一顿晚宴。

事情还真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朱兆莘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蹭上陈慕武饭的那一天。

首相阁下终于忙完了一天的事情,再次推开会客室门的人,就是派来通知邀请陈慕武和朱兆莘去参加晚宴的官邸工作人员。

陈慕武潜意识里觉得今天的晚宴,应该和剑桥大学三一学院,还有最后一天在科莫时的那个差不多:一个宽阔的大厅里摆着若干张桌子,一大群人聚在一起举杯寒暄,开怀畅饮。

但现实和他想象中的场景完全不一样,前方带路的工作人员并没有把二人领到一个类似于宴会大厅的地方,而只是去了一间小餐厅。

进去之后,一张不大的条形餐桌旁,也只摆了四把椅子而已。

墨首相一把,朱公使一把,自己一把……剩下的一把,又会是谁的?

思考一会儿以后,陈慕武就得到了一个还说得过去的答案:应该是翻译的吧?

毕竟他和朱兆莘都不会说意大利语,首相阁下又不会说英文。

这么私密的一个场所里,如果没有翻译的话,难道大家就要一句话都不说,闷着头干饭么?

应该不太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墨首相把自己留下来吃饭的动机和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又等了一段时间,和朱兆莘你来我往说了几句恭维话,今天晚餐的主人才姗姗来迟。

因为下午已经有过单独打交道的机会,陈慕武觉得这个首相阁下也不是太那么难相处。

所以面对即将到来的晚宴,陈慕武处之泰然。

反而是名义上地位更高的朱兆莘有些紧张,他这是第一次和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人小范围单独见面。

去年到任的时候虽然他也在第一时间就按照外交礼节,向意大利的国家元首递交了国书,但那个表面上的国家元首,是现在这个首相阁下的傀儡,意大利国王伊曼纽尔三世,而不是首相阁下本尊。

墨首相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上去和陈慕武年纪差不多的青年人,不出意外的话,他就应该是那个翻译,今天晚宴上神秘的第四人。

看到经常在各种活动中远远见过的意大利首相,朱兆莘连忙站起来等待同对方握手,顺便又用英语说了几句客套话。

墨首相身边的年青人站在一旁陪同,逐字逐句地在两个人之间做着翻译。

跟朱兆莘打完招呼,就又到了陈慕武这里。

因为两个人下午才刚刚见过面,所以就只是简单地握了握手,并没有做过多问候。

寒暄之后,四个人便来到了餐桌旁坐下。

“鄙人是在意大利王国外交部任职的加莱阿佐·齐亚诺,陈博士,公使阁下,今天很高兴能同两位见面。”

刚一落座,年轻人就做起了自我介绍。

听到他的工作单位,陈慕武确信无疑,这人就是个翻译。

可听到他的这个名字……

我靠,这不是墨首相的乘龙快婿,大家一直认为将来会接他的班,却又被他“大义灭亲”式地枪毙了的那一位么?

曾经有一个很火的说法,叫做六度分隔理论,即“一个人和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通俗的说法就是,只需要通过不超过六个人,就能认识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人。

如果不算“陈慕武-墨首相-齐亚诺”这条线的话,陈慕武还能有另外两条不同的方式能和眼前的同龄人搭上关系。

第一条线是陈慕武认识英国的二王子约克公爵,约克公爵认识他哥哥威尔士亲王。

威尔士亲王后来有个与其最终结婚并因为他而退位的情妇,叫做辛普森夫人。

而辛普森夫人曾经跟着自己的第一任丈夫去过中囯,并在那里结识了在中囯担任外交官的齐亚诺,两人有染,后者使前者怀孕并流产,最终导致辛普森夫人终身不孕。

陈慕武-约克公爵-威尔士亲王-辛普森夫人-齐亚诺,这条线的中间人只有三个而已。

而第二条线,则是陈慕武在去年夏秋回国的时候,在东北认识了东北王的儿子小张公子。

小张公子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经常混迹在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子当中。

他在某一次聚会当中,结识了在意大利驻仩海总领事馆担任领事的齐亚诺及其夫人埃达,帅气的小张公子很轻松地就俘获了埃达的心。

喜欢出轨的齐亚诺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埃达就稀里糊涂地和小张公子走到过一起。

这第二条线甚至比刚刚的第一条还要更短,两个人之间的中间人,只有小张公子和埃达两个人。

不知道是应该说世界本来就是这么小,还是应该说一句,贵圈真乱。

今天齐亚诺能出现在晚宴上,他就绝对不会仅仅是翻译这个身份。

目前而言,齐亚诺是墨首相世交家的子弟,应该能算是被他看中的人。

下午在会客室,当着那么多记者和工作人员,不能够公布的事情和话语,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会在现在的晚宴上说清楚了。

墨首相很骄傲地叽里呱啦介绍起了他身边的年青人,然后齐亚诺又很不好意思地把长辈夸赞自己的话,从意大利语翻译成英语。

“首相阁下和家父是世交,因为两家人中有这层关系,所以首相阁下也很看重我。”

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但齐亚诺话语里还是充满了深深的优越感。

年青人嘛,狂一点很正常,又不是人人都是待人和善、谦卑有礼的陈博士。

“齐亚诺先生,很高兴认识你。”陈慕武和朱兆莘先后和他打过招呼。

今天的主角当然是陈慕武,不料齐亚诺却先和朱兆莘搭上了话:“公使阁下,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去中囯的使领馆上任,希望能得到您的一封信,让我在中囯的行动能更加方便一些。”

齐亚诺既然要去中囯,那说明他离勾搭上辛普森夫人就不远了。

估计齐亚诺就算是赴任,去的多半也是邶京那边的北洋政府,因为就算北洋政府被南方军队打得节节败退,可他们依然是法理上的中囯正统。

如果换做是别人的话,陈慕武应该会劝他等过段时间再去,一是现在正处于内战之中的中囯动荡得很,二是再多等一段时间的话,他就能直接去遖京赴任了。

但是对方是齐亚诺,陈慕武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说这个话。

万一他这次没去中囯,没认识辛普森夫人,日后那个威尔士亲王和辛普森夫人搞出一个孩子来怎么办?

他不知道私生子具不具备法律效力,但很有可能给约克公爵继任国王之路增加障碍。

陈慕武就指着二王子登基,在二战中多给中囯输送一些利益什么呢,千万不能让这个过程当中出什么差错。

齐亚诺和朱兆莘之间的交流多说了几句,然后就让坐在一旁的大人物有些不快。

这个年青人还是欠调教,他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今天这顿晚宴里面谁是主角,搞不清楚么?

墨首相拿起叉子敲了敲酒杯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齐亚诺注意到自己有些多话,赶快闭上嘴巴坐直了身子。

接下来的话也不用他再翻译,看到端起来的杯子,陈慕武就知道是祝酒词。

齐亚诺的翻译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测,不过祝酒之后的话才是重点:“陈博士,首相阁下想向您询问,真的能找到世界上还没人开采的石油矿藏吗?”

看来不出意外的话,墨索里尼请客吃饭,其真实目的就在于此了。

会客室里人多眼杂,只有这种私人场合才能推心置腹。

石油始终都是控制着国家发展命脉的东西,作为一个国家的领导者,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陈慕武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对石油这种新型能源的话题,朱兆莘其实也很感兴趣。

中囯和意大利一样,都是要大量依靠进口的贫油国,如果能找到油矿资源独立进行开采的话,那不就不需要再被列强们给卡脖子了么?

但朱兆莘心中的激动没能维持多久,因为意大利好歹算是列强,但中囯不是。

就算找到了石油资源,又怎么能够保证,石油油井不会像开平和滦州两个矿务局一样,被洋人们巧取豪夺呢?

国家实力衰微,在国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话语权。

万幸天不亡我中华,送来了一个陈博士。

可是一个陈博士,够么?

朱兆莘在这边胡思乱想,另一边的墨光头又开了口。

“首相阁下问,陈博士能否透露一下石油资源的具体位置在哪里?离意大利的距离远不远?目前在哪个国家的势力范围之内?”

看的出来,墨首相很着急。

但他是不是想白嫖,陈慕武不太确定,所以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自己光有理论判断肯定是不够的,必须要组建一支考察勘探团,到实地参与考察才行。可是建立考察团肯定需要大量经费,但是自己没有钱。

陈慕武并不是没有钱,他只是想把难题给抛回去。

自费组建一支石油勘探队伍的钱,陈慕武出得起。

但是他的想法和朱兆莘不谋而合,就算找到了石油,他的实力也不足以在上面打井开采,并保证自己的利益不被其他的国家还有大石油公司所觊觎。

他现在索要费用,也算是一种投石问路,其实是很想拉着意大利和自己一起寻找石油矿井。

有这么一个二等列强参股的话,其他国家或者大公司想要动手,多少也得投鼠忌器一些。

和石油开采带来的巨额利润比起来,资助一支科考队的费用微不足道。

所以墨首相很痛快地答应了陈慕武的要求,承诺会全额承担石油勘探队伍的全部费用。

他同时提出来队伍里必须要有几个意大利方面的专家,大家都是聪明人,派这些专家来干什么,不必挑明。

首相阁下很急切地想要知道,陈慕武所说蕴含石油储备的地点究竟在哪里。

但对方显然拿捏住了他的心思,不但不着急,反而还准备在此基础上给自己讨价还价。

陈慕武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做出来了一个英国财政大臣同款手势。

“齐亚诺先生,请转告首相阁下,倘若我们真的合作开采出了石油的话,这个石油产区的净利润,我要拿走两成。”

齐亚诺睁大眼睛把英文翻译成了意大利语,墨首相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朱兆莘一边在心里感慨着后生可畏,居然敢和意大利首相讨价还价,一边又很担忧,万一对方翻脸不认人发脾气的话,他这个驻意公使会不会也吃到陈慕武的瓜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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