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眼欲穿57

那片黑丫丫的黑枣林遮住了莫文的视线。那是莫文每次放哨下山必定遥望的方向。他曾无数次想像在那片林子后面,藏着一个女子监狱,可在他的无数次的探视中,却从未看见监狱的周围有这片黑枣林。可小胡子却说,那的确是监狱的方向,那片黑丫丫的东西的确是黑枣林。

“你去监狱的时候是不是过了一座桥?”

啊——。莫文回想了一下,自己确实过了一座挺大的桥。桥下的河水流的很急,河面也很宽阔。当时莫文还想,如果它要是自已在南方练跳水的那座桥,自己跳下去恐怕就不会再游回岸上了。

“那就对了,过了黑枣林就有条河。”

莫文不知道小胡子凭什么这么肯定。

“你见过那片黑枣林?”

“没有!”小胡子回答的仍十分肯定,但他却没有给出理由。

莫文第一次遇见像小胡子这样的人,对于没有亲眼所见的事情,却表现的如此确定。

莫文相信了小胡子的话。毕竟在这些工友中,小胡子是对他最好的。

要不它会是什么呢,海市蜃楼?莫文内心中也问过自己无数遍。

就当它是黑枣林吧。

在这方圆几百里范围内,布满了黄褐色的沙石,把一片不可多得的黑色定义为树林,应该是一种希望的启示。当初自己是不是从那个方向走过来的,已经无法辨认了。现在让自己再走一次,恐怕也不可能了。

习惯了到甘宁镇坐车去看守所的莫文,对其它的探访路线已有了畏惧感。

这个地区的山丘从外表看起来都一个样,如果你不小心陷了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

自己第一次的无端冒险,终归要有它的意义。

莫文来到了放炮地点,和以往看到的景象有些不同,会山子,案板他们不是四仰巴叉地躺在地上休息,而是围在一起激动地说着什么。莫文的到来只引起了小胡子一人的注意。

“怎么了?”莫文好奇地问道。

“刚才最后一炮,炸出个地洞。”小胡子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地洞?莫文也觉得新鲜。在这个层层叠叠的岩石山上炸出个洞。这要比那座黑枣林还让人兴奋。

莫文好奇地向前走了几步。

的确出现了一个碗口粗的黑洞,它和以往炸出的空隙不同,黑森森的。

莫文向洞里扔了块小岩石。

“好像还挺深。”莫文不自觉地说道。

“你给分析分析,下面是什么?”歪嘴子笑嘻嘻地问道。

“总不会是通向监狱的地道吧?”

莫文想起歪嘴总拿自己的妹子寻开心,不失时机地给了他一个嘲笑的机会。这也算是讨好。

“好想法!”

歪嘴领情。

“那样不仅能把咱妹子救出来,没准还能救出咱未来媳妇儿。”

“怎么,你也想娶媳妇儿了?不是说宁可花钱找相好,也不攒钱娶媳妇儿吗。”

莫文不失时机地开了句玩笑。

“这人往高处走,……遇见你们两个痴情种,我这想法不也在变吗。心里有个人想着倒底是啥样,俺也想偿偿。不过,我还是纳闷儿,你两个是男人吗。每天晚上吃的香,睡得着。有了钱,也不去镇上。就靠那一个月见一次面,连手都摸不着,你就能过生活儿?”

歪嘴好像得到了人生启示,可说着说着又下道儿啦。

“我不算啥,人家莫文连一面都见不着,不也活到现在吗。”

小胡子插了一句,不过这句话,莫文没分辨出是褒还是贬。

“我可真服了你了。我原来不相信天下有君子。现在我信了。”

歪嘴的这句似乎带着点佩服的味道。

“别什么都扯上我啊,我那是妹子。”

莫文这阵子可长了不少的见识,他绝对不会上歪嘴的当。

“是妹子不是更好办。人家小胡子多少是领证的夫妻,人家守寡那是德性好。你说你图个啥。今天跟我去甘宁镇乐呵乐呵。”

“咋,有现钱了?”莫文突然想起这件重要的事。

“你小子,嘴这么损,谁守寡?”

小胡子不干了,他狠狠地给歪嘴的脑袋上来了一下。

“歪嘴,你今天就别去镇上了。”会山子突然走过来说道。

“为啥?你们去,不让我去。”

“我得去雇主那告诉一声。这炸出个洞,今后咋办呢。”

“咋办!接着炸呀。万一真炸出了宝贝,咱兄弟不就发了吗。”

歪嘴可没把雇主放在眼里,他眼里只有发财。

“如果不是宝贝咋办?出了事,你能兜还是我能兜?”

会山子板起了脸,歪嘴不说话了。

会山子和案板搭着买主的车走了。

莫文也没兴趣儿搭理歪嘴,他拽了拽小胡子,打算和他一起回住地。小胡子好像一直在思考什么问题,莫文拽了两下,他才有了回应。

自打被会山子收留,莫文与小胡子的关系相处的最好。

两个人一起去监狱探视。每次莫文都很失望,因为罗凤英不见他。小胡子也好不到哪去,他的那个媳妇儿见倒是见他,可不和他说话。不过,小胡子自己倒会安慰自己。

“她心中是觉得对不住我,她是个要强的女人。她不想让我可怜她。可我认她做我的媳妇儿。她是为了我才进的监狱。”

莫文曾尝试着问过小胡子的事,可小胡子不说,莫文也就没法问了。莫文知道,人与人交往总是相互的。你问了别人,就要允许别人问你。莫文倒是准备了一套说词,可小胡子却从没有问他关于妹子的事。除此之外,在其它方面,两个人也还算谈得来。小胡子也是个读过书的人,而且现在还坚持读。那是一本已经很旧的书。除了小胡子,棚子里的人没有谁会关注它。

莫文跟着会山子,主要负责放炮,其他人可就是纯干力气活的。

会山子是总头,这就是为什么他要保护食物和水的原因。因为他要有所取舍,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心软而让替他干活的人挨饿。

白天干活,大家伙都是分开的。放炮的时候,一个人站在山地的最高处,摆动红旗来统一号令,同时还要观察山口处是否有生人通过。其实,这就是一条规定,凡是知道要放炮的人都躲得远远的,没有关系的人不会闲逛着,来到这片荒茫之地。

住地的棚屋临时搭建在一块稍为平整的地面上,它的后面借助了山体的坡势,左右用红砖砌了两面墙。前面供人进出,是完全敞开的。棚子上面用木头架了房梁,斜坡式的,前面高,后面低。房梁上铺上草席,用砖头压着,上面又铺了厚厚的干草,再用纵横的绳子网住。这种布置,刮风还能抵挡着住,要是下雨,恐怕就“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了。

棚屋内的最高处也就只有一米五左右,正常人在里面根本直不起身。人进到棚子里,只能坐,躺,蹲,趴。

睡觉的地方铺满了草垫子。每个草垫子上都有一副铺盖。随着天气渐暖,这些铺盖慢慢地被放置到了一边的空地上。

由于空间的关系,人们在棚子里除了斗嘴,做不了什么娱乐活动。莫文听不懂其他工友都说什么,不过他们能兴兴勃勃地相互说,就证明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说话的内容也是与那个地方有关的风流秩事。这已经不错了,一个远离家乡的人,天天还能听到家乡的语音,谁会在乎说话的内容是不是符合文雅的标准。

莫文也不注意文雅了。每天吃完晚饭,他便往自己的铺上一躺,不洗脸,不洗脚,不刷牙。在这里,除了歪嘴,莫文没有交流的对象,所以他很少说话,最多也就是和小胡子打声招呼,还得是在探监的前一天晚上。

小胡子也没啥可做的。如果收工早,趁天还没黑,他可能会和工友们打一会儿扑克牌,或者翻看翻看他的那本旧书。等到天一黑,他会坐在棚子外的炉火旁抽烟,再看会天上的星星,接下来就只有进棚子里睡觉了。

最开始莫文只是关注小胡子。时间一长,他觉得自己也应思考点东西。比如,卦符与棋盘,星星与药材,六道与条幅。

按说,自己堪破了阴、阳之数之术。可好像也没什么用。自己在柳东大集走了无数遍,也没有进入天地通道,不过,倒帮着自己走出了沙地,看来阳数之术还有些用处;至于阴数之术,对自己没什么用处,再说,药义中的药材在现实中根本无法凑齐。

那个农夫说条幅是堪破六道的法门,这是什么意思?

隐约的记忆中,他以前好像提到过六道,这次的说法更直接,难道神仙也受人的影响?

世间真情,是世间真实的情况,还是世人真挚的情感。这需要什么堪破?只要是人,定能经历世间真实的情况和世人真挚的情感。

条幅让自己还给了张智。难道自己守护诚信还错了?

想,疑问;再想,再疑问……

莫文在循环反复的思考中,渡过了一个个夜晚,每次都无法集中想一个问题,最终他便在胡思乱想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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